第65章

夜幕低垂,皇城裡一片寂靜。外面越來越冷,幾乎滴水成冰,漸漸地有細小的雪粉在空中飄飛。?

寧覺非看着雲揚飛奔出去,略一思索,便對走進來的江從鸞說:“你去查一查,府裡還有誰不見了?”?

江從鸞微微皺眉,“悠然還沒回來。”?

寧覺非沉吟片刻,問他:“這種情況以前多嗎?”?

“嗯。”江從鸞點頭。“他常常忙到很晚,有時候嫌麻煩,就不進皇城,去他大哥二哥投宿的客棧歇息。”?

這是人情之常,很好理解,寧覺非沒覺得有什麼異樣,便順口問:“那他會派人回來告訴你嗎?”?

“會。他如果不回來,都會讓他的貼身家僕小安過來說一聲,主要是怕我擔心。”江從鸞皺緊了眉。“不過,今天沒有。”?

寧覺非立刻說:“派人出去,到悠然閣去找,如果他不在,再到他大哥二哥那裡問問。”?

“好。”江從鸞轉身便往外走。?

屋裡變得很寂靜,寧覺非看着旁邊的琉璃燈罩微微跳動的火焰,腦筋急速運轉,思索着種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相應的對策。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動一下,仿如一尊雕像。?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江從鸞匆匆進來,對他說:“悠然的大哥二哥來了。”?

寧覺非站起身來,冷靜地道:“請他們進來。”?

江從鸞在門口說了一聲“請”,淡凜然和淡怡然便急步走進房來,對寧覺非一抱拳:“王爺,聽說舍弟失蹤了?”?

“免禮,請坐。”寧覺非對他們擺了擺手,態度從容。“目前尚未確定悠然是否失蹤,我們的人仍在尋找,兩位淡公子先彆着急。”?

“哦。”兩人焦急的神情才稍稍減褪,依言在旁邊坐下。?

寧覺非溫和地問他們:“你們可知悠然平日裡一般會去哪裡?”?

淡凜然想了想,答道:“他最近忙着悠然閣開業的事,幾乎都在那裡。不過,現在需要採買的東西很多,這些都必須由他親自去挑選、講價錢,這些天,他都在城中的各大店鋪裡定做傢什物件,我們也不大清楚他的具體行程。”?

淡怡然緊接着道:“可這都*了,店鋪已經關門,他不可能再呆在人家那裡的。以他的性子,他從來都不會與那些人一起用膳,要麼回王爺這裡,要麼到我們那裡去。這……忽然不見了蹤影,到底是怎麼回事?”?

淡凜然的臉上滿是憂慮,卻沒有宣之於口。?

寧覺非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他們:“你們用晚膳沒有?”?

兩人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正要用,貴府便有人找了過來。聽到舍弟下落不明,我們哪裡還吃得下?”?

“事情再急,飯也是要吃的。”寧覺非微笑着說。“我和從鸞都還沒吃,你們也一起用點吧,我這就叫他們傳膳。”?

淡凜然和淡怡然都沒想到他還有心情吃飯,不由得對視一眼,便一齊站起身來,對他拱手道:“那就不打擾了,我們還要去找悠然。”?

寧覺非笑着做了一個挽留的手勢:“兩位請坐,稍安勿躁。”?

淡凜然和淡怡然都沒動,顯然對他的態度很不以爲然,卻又礙於他位高權重,不便拂袖而去。?

寧覺非溫和地說:“我們不吃東西,難道他們就會回來嗎?只有吃飽了,纔有力氣做事。況且,我的人已經全都撒出去了,正在城裡城外地尋找。他們比我們更熟悉這裡的環境,也更容易找到。我們不妨邊吃邊等,說不定很快就有消息回來。”?

淡凜然的臉色這纔好了一點,想了想便道:“既如此,那就聽從王爺吩咐。”?

寧覺非轉頭對江從鸞說:“傳膳吧。”?

江從鸞心急如焚,哪裡吃得下,可聽他這麼說了,也只好出去安排,然後轉回來,坐到桌邊。?

很快膳食便熱氣騰騰地送了上來,內院的家僕來來往往,殷勤侍候,原本冷清的屋裡頓時增添了幾分人氣。?

這頓飯吃得沉悶無比,江從鸞、淡凜然和淡怡然都不說話,吃得也少。寧覺非卻一如既往,態度十分從容,似乎胸有成竹。在他的感染下,那三人漸漸也平靜下來,陪着他多吃了一些東西。?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寧覺非端着一碗滾熱的湯喝了兩口,這才問道:“悠然以前有什麼仇家嗎?”?

淡凜然想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他性子高傲,過去是得罪了一些人,不過,也不至於就要傷他性命吧。”?

淡怡然猜測道:“會不會是綁票?他在城中大興土木,又大批採買東西,花錢如流水,不免有人看着眼紅,是不是就……想勒索些錢?”?

“很難說。”寧覺非沉吟道。“臨淄是大城,富商雲集,比悠然有錢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悠然是我的朋友,一直住在我府裡,許多人都知道這事,如果單純是爲了錢,誰會去碰這樣的硬釘子?這不合常理。”?

“王爺說得對,確實是這樣。”淡凜然立刻表示贊同。“悠然在西武算是首屈一指的富商,可在臨淄就算不得什麼了。他有王爺和雲大人這樣的朋友,別人輕易是不敢動他的,如果純粹爲了綁票勒索,完全不必找他。”?

淡怡然茫然地道:“那……悠然會是怎麼回事呢?”?

寧覺非冷靜地說:“如果他只是在哪裡忙碌,一時忘了時間,那當然最好。如果是出了什麼意外,那對方多半另有目的,也就不會隨便傷他性命。所以,兩位請放心,我斷定很快就會有消息過來。如果真是被我連累的,那我倒要先向兩位陪個不是。若是悠然因爲我而吃苦受累,那就是我對不住他了。”?

“王爺不必如此見外。”淡凜然冷靜下來,緩緩地道。“王爺身份高貴,名揚天下,卻肯折節下交,與舍弟成爲知交,我淡家上下均感榮幸。悠然初到臨淄,人生地不熟的,得王爺多方關照,使他賓至如歸,進而惠及怡然,這讓我們更加感激。如今,若是真有居心叵測之人想傷及王爺,因而累及悠然,那也沒什麼。既是朋友,自然應當肝膽相照,同甘苦,共患難,若是悠然果真因爲王爺而有一劫,那也是爲王爺分憂,乃是份所當爲。”?

“大哥說得對。王爺與悠然情同兄弟,就別說什麼客套話了。”淡怡然連連點頭,神情卻有些黯然。“不過,還是希望悠然不會有性命之憂。”?

“應該不會。”寧覺非很肯定。“悠然不過一介商賈,又是初到臨淄,誰會對他有什麼仇怨?你們不必太過擔心。”?

正說着,雲揚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元帥,有消息了。”他看了淡氏兄弟一眼,猶豫着沒有說下去。?

寧覺非平和地道:“說吧。”?

“是。”雲揚不再遲疑。“雲大人不在宮裡,也沒在別的衙門。我們打聽到,雲大人今天下午去了外城的錦繡坊,約好去看喜服的樣式和剛從江南採辦的衣料。我們找到了錦繡坊的老闆,他說雲大人是下午酉時初刻去的,只呆了半個時辰就離開了。當時淡公子也在,他在錦繡坊訂做了一批紗帳繡簾,是去驗貨的。雲大人讓他幫着看看,兩人聊得很投機,後來就一起走了。從這以後,兩人的行蹤就不太明確了。我們以錦繡坊爲中心,逐漸向外拉網,在城外二十里處的河岸邊發現了雲大人的隨從。兩個人已經斷氣,身上有多處刀劍之傷,似是經過激烈廝殺,但周圍並未發現遺蹟。我們繼續追查,終於在小蒼山腳下發現了蛛絲馬跡。現在,我們可以確認,山頂上的大悲寺裡有可疑分子聚居。我們沒有打草驚蛇,將那裡暗中圍住了,我就趕回來向元帥稟報。”?

“很好。”寧覺非立刻起身,“我們馬上過去。”?

江從鸞伸手從旁邊的衣架上拿過輕裘,很自然地替他套上。寧覺非一邊扣着釦子一邊對淡氏兄弟說:“你們留在府中吧,等我的消息。”?

淡凜然卻道:“不,我們也要去。我擔心悠然的安全。”?

淡怡然也重重點頭:“是啊,我們希望能親眼看到悠然無恙。”?

寧覺非略一猶豫,便道:“好吧,你們也去。不過,你們不能亂說亂動,以免驚動對方,反而使悠然遭遇危險。”?

“我們明白。”淡凜然立刻答應。“我們只是看着,不會莽撞的。”?

“好。”寧覺非善解人意,看着江從鸞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笑着說。“從鸞,你也去吧。夜裡涼,穿暖一點。”?

江從鸞心裡一熱,趕緊奔出去吩咐備馬,然後回房添了件裘衣,又細心地多準備了幾件皮裘,讓淡凜然和淡怡然穿上,剩下的自然是給雲深和淡悠然的。?

一行人隨即出府,上馬向皇城之外奔去。?

剛到南門,便見門口圍了一大羣人,吵吵嚷嚷的,頗爲喧譁。?

這是戒嚴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情況,寧覺非微一皺眉,向雲揚做了個手勢。雲揚便策馬過去喝問:“怎麼回事?內城外城全部實行宵禁,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在皇城裡吵成這樣,成何體統?”?

立刻有人過來向他行禮:“雲將軍,他們是右旌侯府的人,說是老太太病重,要去請大夫。”?

雲揚還沒答話,他身後的寧覺非便沉聲道:“雲揚,你安排個人,幫他們去請御醫,馬上到右旌侯府去爲老太太診病。”?

“是。”雲揚招來一名下屬,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人點了點頭,撥馬便向皇宮馳去。?

對雲揚回話的校尉這纔看到寧覺非,立刻過去行禮:“見過元帥。”?

“免禮。”寧覺非嚴厲地道。“今夜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準放出去一個人,除非他手中有聖旨或兵部令符,豹王、大檀將軍、荊將軍、李將軍不在此禁令內。”?

那人朗聲答道:“遵命。”?

雲揚對他說:“快開門,元帥要出城。”?

“是。”那人回身一擺手。“開門。”?

沉重的城門被拉開了一半,寧覺非率先策馬出去,向外疾馳。?

外城很安靜,人們都已經睡下,就連花街柳巷都不再喧譁,他們穿城而過,來到緊閉的城門前。?

這裡同樣實行宵禁,寧覺非再次頒下嚴令,要守城官兵打起精神,不得輕易放人出去,這才讓他們打開城門。?

小小的雪花依然在飛揚,凜冽的寒風中,一行人迅速向遠處的小蒼山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