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傍晚,夕陽西下,流花湖碎金點點,積着薄雪的屋頂層層疊疊,景色十分美麗。城中許多人家已經掌燈,雖是隆冬時節,街上依然行人如織,車馬大轎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在皇城西門外,有一隊人趕着馬車風塵僕僕地出現了。在門口守衛的禁軍立刻將他們攔下,嚴厲地喝問:“什麼人?”?

爲首一個高大的漢子立刻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說:“幾位大爺,咱們是武威將軍的家人,奉他之命,給老祖宗送些孝敬。這不是要過年了嘛,咱們將軍身在邊關,不能回來與老祖宗團聚,心中有愧,便備了些年貨,派我們送過來,也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那些禁軍有一半是北薊過來的人,一聽他們是鮮于驥的家僕,倒是不敢太過放肆。鮮于駿家雖然倒了黴,可鮮于驥卻聖眷更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是指日可待,誰都不想這時候去開罪這位名將。?

在這裡帶隊的一個副尉走上前去,態度客氣了許多:“既是鮮于大將軍的家人,自是要放行的,只是兵部有令,所有物品都要搜查,你們的路引也得一一驗看,還請見諒。”?

“那是,那是。”那人連連躬身,隨即回頭一揮手。“你們站開一些,讓大爺們驗看一下貨物,把你們的路引也拿出來,讓大爺們查驗。”?

那些人紛紛答着“是”,便向旁邊挪了幾步,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拿在手上?

他們如此配合,禁軍也就不再故意爲難,認真檢查了一遍車上的東西,見一溜十輛大車上馱着的都是各種皮貨、老山參、虎骨、鹿茸等比較貴重的東西,還有一些則是北方特有的食材,北方的草原雪山上盛產,南方卻不多見,常常有商人來回倒騰這些貨物,他們都很明白。鮮于家的老太太以前一直住在薊都,這突然南來,自然會想念北方的東西,鮮于驥身爲人子,千里迢迢地運過來,盡點孝心,也是人情之常。?

那個副尉很謹慎,親自驗看了每個人的路引,那是薊都的提督衙門開出來的,沒有絲毫問題,他便揮手放行。?

這時,那個領頭的漢子上前躬身致謝,順勢往副尉手中塞了一張銀票,諂媚地笑道:“各位大爺辛苦了,小小心意,請大爺們喝杯茶。”?

副尉假意推辭了兩句,臉上的神情愉快了許多,一迭聲地叫手下的弟兄們放行。那些禁軍也知道這一次大有好處,立刻閃到一旁,笑吟吟看着他們進城。?

這時,寧覺非從兵部衙門回來,剛剛走進府中。?

有隨從將他的馬接過,送到旁邊的馬廄去照料,江從鸞剛好有事從大門過,便迎上他,一起往裡走去。?

新房在府裡的心臟地帶,外面還看不出什麼忙碌景象,等到往前走了一段路,寧覺非便漸漸看到了正幹得熱火朝天的工匠。?

兩輛大車停在那裡,他們正往上面堆磚石瓦礫、截斷的木樑和破損的門窗。?

寧覺非有些詫異:“他們這是在拆房子嗎?不是說不拆,只是簡單整修一下嗎?”?

江從鸞笑着點頭:“他們向我稟報過,這房子年頭不短了,房樑有些朽爛,窗戶也有蟲蛀的跡象,只怕用不了多久。既是新房,不如把這些都換上新的。不用重新打地基,建起來很快的。我去看過,確實不能將就,便與雲總管商量,又向雲大人請示。他去看過後同意拆了重建,我們就照辦了。”?

“哦,既是如此,那就照你們的意思辦吧。”寧覺非沒再過問,關切地道。“最近事多,要辛苦你了。”?

“覺非,你別跟我客氣。”江從鸞很愉快。?

寧覺非看着他容光煥發的模樣,忽然小聲問:“從鸞,你和悠然怎麼樣了?打算什麼時候成親啊?”?

江從鸞的臉唰地一下變得通紅,好半晌才說:“其實……我們……沒什麼的……”?

“真的沒什麼?”寧覺非的聲音低低的,充滿調侃。?

江從鸞的臉紅得猶如有火在燒,餘暉斜斜地映照過來,使他的眼中彷彿閃爍着灼灼光華。站在紅豔豔的晚霞裡,他呆了半晌,才微微低下頭,輕輕地說:“其實……我……不確定……”?

寧覺非故意低下頭去,側臉看向他,微笑着問:“那要不要我去做媒?”?

江從鸞靦腆地搖了搖頭:“他雖說只是商賈,可出身清白,家財萬貫,我配不上他的。”?

“胡說。”寧覺非低聲責備。“每個人都有過去,年輕時都會走彎路,或爲勢所迫,或年少氣盛,難道這樣就是不清白了嗎?退一萬步講,即使是做過什麼錯事,只要洗心革面,就是重新做人,從此便海闊天空。從鸞,我瞭解你,你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看上誰都是他的福氣。至於財產什麼的,那根本是扯淡,感情跟那東西沒關係。況且,你自己也有錢,又不靠別人養,他錢多錢少跟你們的感情有什麼相干?”?

江從鸞心裡頗感安慰,笑着點頭:“你說得對。”?

寧覺非關心地問:“悠然當真沒跟你提過?他是怎麼想的,你知道嗎?”?

江從鸞略一猶豫,便老老實實地說:“他是曾經跟我提起,想要和我在一起。這裡的悠然閣開業以後,如果情況穩定,他就會回西武去,以後會在各地巡視幾處店子,希望我跟他一起去。我……有些捨不得離開這裡,就沒答應他。”?

“你啊,大好姻緣也往外推。”寧覺非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不想走就不走,說實話,我也挺捨不得你的。你們先成了親,可以仍然住我這裡。這裡本來就一直是你在管着,既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嘛。等以後悠然要去巡查分店,你可以跟着,也可以不跟,那應該問題不大。你看,我有時候因爲公務要出去,雲深也沒跟着啊,同樣,如果他因公外出,我也不會跟着。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說對吧?關鍵是,你們兩人彼此是否有情?”?

這番話一直說到江從鸞的心坎裡,他想了一會兒,擡起頭來,大大方方地說:“我是有些喜歡他的,他似乎也一樣。”?

“那就好。”寧覺非欣慰地笑道。“既如此,那等我和雲深成了親,就張羅你們的親事吧。你的家人只有我了吧?趁悠然的大哥還在這裡,我代你去提親,你看好嗎?”?

江從鸞紅着臉,輕輕點了點頭。?

“好,等這幾天忙完了,我就去。”寧覺非開心地說着,與他一起去了花廳。?

他換下官服,洗了手,便坐到桌邊,一邊喝茶一邊等雲深。?

他們常常因爲有事不能回府用膳,但都會讓隨從提前過來說一聲,今天雲深的隨從並沒出現,那就說明他會回來用膳,可能是宮裡或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寧覺非自然不會先吃,一定要等到他。?

江從鸞自然明白,不需要他開口,便叫人吩咐廚房準備着,隨時傳膳。然後,他陪着寧覺非喝茶,順便把籌備婚事的諸項事宜說了一遍。?

寧覺非認真聽着,基本上沒什麼意見。江從鸞比他考慮得還要周全細緻,他除了點頭說“好”,只偶爾會勸道:“大致不差就行了,不用事事精益求精。”?

江從鸞含笑不語。他肯定不會答應,當然也不便反駁。?

不知不覺間,外面天已黑盡,雲深卻仍然不見蹤影。這時,有家僕進來稟報:“江總管,天不早了,廚房那邊的管事來問,是否傳膳?”?

寧覺非這才猛醒,心中頓時劇震,卻竭力控制。?

他平靜地對江從鸞說:“你派人去,叫雲揚過來。”?

江從鸞立刻叫來僕從辦事。?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雲揚便急匆匆地來了。?

江從鸞知道他們有要事商談,便起身出去了。?

寧覺非神情凝重,對雲揚說:“雲大人到現在還沒回來,也沒像往常一樣派人回來說起,十分反常。你馬上派人出去,到宮外看看,雲大人的隨從還在嗎?如果不在了,就去其他衙門裡找找。另外,再到皇城四門去問一下,看雲大人是不是去了外城?如果出去了,是跟誰走的?有沒有說要到哪裡去?”?

雲揚立刻明白過來,頓時心急如焚,答了聲“是”,便轉身出去,派出大批人手,尋找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