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葉明宇緊跟上來,見到渾身鮮血的寧語欣,和已經失態的沈洪,不禁啞然,徹底走向崩潰的邊緣,他從不想是這樣的結果,他只求給大家一個活的希望,卻不想變成如今的局面,害了那麼多人,寧語欣看了看葉明宇,露出一絲笑意,在寧語欣眼中,葉明宇曾經給她溫暖和感動,現在是她的孩子,她並不想自己的孩子因此而愧疚,葉明宇雖心知,卻無法無動於衷。
沈洪看了看葉明宇,又看了看李興海逃走的方向,葉明宇衝沈洪狠狠的點了下頭。
一路追了上來,李興海手中有人質,行動並不方便,葉明宇很快發現他的行蹤,再想到因爲自己纔會犧牲這麼多人,加之葉明宇已滿腦子怒火和仇恨,心情混亂,惜日師生轉眼持槍相對。
李興海用槍抵住無辜裝卸工人的頭,對方沒見過如此場面,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有不停的顫抖和滿頭大汗。
李興海怒言,說道:“明宇,枉我這麼信任你,爲了你放棄苦心經營多年的利益集團,你竟然背叛我,你太讓我失望了。”
葉明宇“呵”笑了一聲,這一聲似乎勝過千言萬語,包含着太多的意義和無可奈何,他亦從未想過,他與曾經的正義校長之間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免說道:“我從來就不是校長大人你滿意的學生。從前不是,現在更不可能。”
李興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明宇啊明宇,你真是選錯了。”
“究竟誰對誰錯,自有判定。”
“葉明宇,你鬥不過我的!”
葉明宇淡然堅定的說道:“李興海,你走不掉了,把槍放下。”
“你覺得你贏了是嗎?”
“誰輸誰贏那麼重要嗎?”葉明宇放下指着李興海的槍,淡淡的說道:“有時候,我寧願我們關係像從前一樣,我還是學校裡那個違規違紀的學生,而你也還是那個恨鐵不成鋼的一校之長,所有事情都沒發生過。”
李興海大笑,帶着一絲感慨,說道:“我們的身份似乎互換了,從前總是我在說教,現在反過來要你來教育我了。”
“一,說教這種事情,我做不來,而且從來都是別人對我說教,二,校長大人現在心若磐石,我說什麼都沒有用。”
“那你可曾想過,你我也有持槍相對的一天。”
葉明宇卻不以爲然的說道:“誰又能想到,當年義正嚴辭、桃李滿天下的校長,會成爲所有罪惡的始作俑者呢。”
李興海搖了搖頭,自知兩人都無法勸服對方,而且現在勸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便說道:“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葉明宇,我不信這個。”
葉明宇不語,再次舉起槍,目光從容堅定,就像戰場上閃閃發光的戰士。
“當年的江浩,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會毫不猶豫的開槍,而現在的葉明宇,在面對人質的時候卻不得不猶豫,不得不考慮後果,何苦呢。”
“太放任自由,自以爲是便會毫無顧及!身份不同,想法自己也就變了。”
李興海搖了搖頭,似乎對現在的葉明宇極爲不滿意。
“官話套話,我不說了,校長,你知道我的槍法,我不想那樣!”
李興海反而大笑起來,說道:“好個葉明宇!好個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葉明宇的眸子中閃出異樣的光,一字一句的堅定說道:“放下槍!”
李興海一手拉着人質,另外一隻手撥動扳機,向葉明宇開槍。
葉明宇動作極快,矯健閃開。與此同時,李興海將人質擋在身前,葉明宇無法射擊。卻只聽“砰”,“砰”兩聲槍響,沈洪猛然大笑,吼道:“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李興海左臂受傷,人質也隨之摔倒在地,葉明宇順着槍聲的方向,看到沈洪趕了上來,李興海並未就此算數,連續向葉明宇和沈洪射擊,兩人不斷躲閃,葉明宇推開沈洪,一顆子彈擦過了葉明宇的手,手中的槍隨之落地。
沈洪緊張的看了看葉明宇,葉明宇搖頭示意無事,說道:“爸,快離開這兒,船已經到了。”
“我要爲阿欣報仇。”
“這種情況,警-察馬上就會到現場,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沈洪不爲所動。
“爸,把這兒交給我吧。”
“我要親手解決這件事!”
“是我的錯,我害了你們,求你了爸,走吧。”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
“爸!”
沈洪笑了笑,一個縱身,衝出去,葉明宇緊隨其後,李興海與沈洪幾乎毫無躲避,不停的向對方開槍,葉明宇撿起QIANG,開QIANG打中李興海小腿,並將沈洪推到一邊,阻止兩人駁火,但兩人還是直到手中的槍發出空響才緩緩倒下,事情就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葉明宇怔怔的看着李興海和沈洪倒下,李興海的胸口、腹部、小腿中多槍,抽搐了幾下,幾乎已經沒有生命跡象,葉明宇扶着沈洪的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興海,無聲嘆息,似乎新生入校,站在臺上講話的校長就在眼前,那一幕那麼真實,又那麼飄渺。
相比之下,沈洪雖然身中三槍,卻不是要害,李興海曾是警校校長,可是沈洪卻也不是一般的角色,更何況,沈洪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這時候仇恨的力量大過所謂專業,他打中了李興海,又避開了李興海的正面攻擊,可是這種環境下,還是受了重傷,只是虛弱無力的對葉明宇說道:“快走,你不該留在這兒!聽話,快走啊!”
葉明宇抱着沈洪,沒有理會他的話,掏出手機,說道:“外環碼頭有人受重傷,快派救護車!快啊!”
“傻小子,快走!走啊!”
葉明宇搖了搖頭,勉強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我不能再眼睜睜的看着你出事!”
這時,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六七輛警-車急速剎車,呈扇形包圍過來。
數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衝了過來,將三個團團圍住。
沈洪無力的看了看葉明宇,說道:“你這傢伙,總是這麼麻煩。”
葉明宇的眼中佈滿淚光,無奈的淺淺一笑,說道:“到最後,還是無能爲力!對不起!”
“已經夠了!你做得已經夠了!不要再對任何人說對不起,明宇,你,你對起得我們了。”
葉明宇痛苦的搖了搖頭,看着惜日裡一副淡然自若的沈洪變成這樣,心中難受至極。
警方抵達現場,檢查了李興海的情況,已確定死亡,又將倒在葉明宇懷中的沈洪擡上救護車,唯獨幾隻槍口下的葉明宇,暮然的呆在原地,看着人來人往,死去的,逝去的,還在感慨所謂的世事無常,縱使當年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也不過如此,沈洪的下場令人唏噓,可李興海的死更讓人百感交集,五味雜陳,那一幕就在眼前,開學典禮上,李興海站在臺上,說道:同學們,恭喜你們考入警-校,但是第一天我就要告訴你們,你們選擇了一個偉大而又極其危險的職業,這裡沒有鮮花掌聲,更多時候是流血犧牲,你們是黑暗中那盞點燃希望的燈,卻又是最接近黑暗的人,你們以後會接觸到各種讓你們匪夷所思的案件和嫌疑人......葉明宇感慨萬千,竟不知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葉明宇回過神來,毅然緩緩站起來,面色從容,坦然走過荷槍實彈的警-察,被押解上車。
葉明宇安靜的坐在車裡,紛亂複雜的思緒並沒有因爲事情的結束而有些許的輕鬆感,長達五年多的角色轉換,在本不屬於他的世界體驗着別樣的人生,經歷着正邪之間的誘惑和衝突,在生與死的夾縫中掙扎,最終活了下來,葉明宇咬緊牙關,閉上眼睛,輕輕的呼氣,又微微揚頭,深吸了口氣,有人說忘記就意味着背叛,他寧願背叛也不願意再想起過去,這其中的愛與恨,喜與悲,生與死,他從來無法左右,卻又不得不承受,這五年,他享受了金錢美女的別樣人生,卻又經歷了深深的痛苦和絕望中的無奈。
葉勇坐在辦公室,擺弄着手中的簽字筆,無心辦公桌上那成堆的文件,望着窗外,雖然陽光明媚,可他還是感覺不到一絲溫度,收到消息後的每一秒鐘都是煎熬,他不是沒想過葉明宇會放走沈洪和寧語欣,換個角度雖然可以理解,但卻不願意他這樣做。
突然,電話響了,葉勇一把抓起電話接聽。
電話的另一邊,傳來葉明琛的聲音,說道:“我們在回去的路上,省廳辦案人員,省裡主要負責督辦的領導會直接過去。”
葉勇似乎鬆了口氣,閉上眼睛,他不知道葉明宇最終會爲此付出怎樣的代價,至少他們可以再見面,至少他會受到公正的對待。
拘押室的門被打開了,馮建民走進來徑直坐在到葉明宇身邊,葉明宇就靠在冰冷的牆壁邊,心裡空空的,消瘦的臉上掛着疲憊而脆弱的表情,就像個堅持了太久的孩子,所有的倔強和麪具都被卸掉,流露出最真實的一面,拋開往日的意氣風發,將演繹的角色完美謝幕,他累了,身心俱疲,這一切都結束了,看起來真的結束了,等待他的是怎樣的結局已經不再重要,他活得精彩,執著着信念,或許他從來不需要一個結局。
馮建民看着那張臉,明明很年輕,卻透着滄桑的沉穩和成熟。看起來那麼讓人心疼!整個卷宗都在他手上,他清楚這一路走來的驚險,所有的命懸一線,熬到今時今日是何等不易,然而歷盡千辛之後,除了葉明宇,經歷過的人和那些旁觀者卻都無法如此平靜淡然。
那張俊逸不凡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是那種看透一切的超然,雲淡風輕般看了看馮建民!
一縷陽光射進拘押室,他就在那光明與黑暗的分界處,模糊的黑暗籠罩着他的臉,沉默在屋子裡無聲無息的蔓延着。
“他還活着!”
葉明宇挑起嘴角,淡然一笑,如從前那般,終於鬆了口氣,可轉而又黯然失色,就算救活了沈洪,他仍要面臨重判,輕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說說吧領導,打算如何處理我!”
馮建民欣慰的笑了下,無論在怎樣的環境下,葉明宇的淡然自若都令人暗自欽佩,馮建民坐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告訴我,你有了什麼樣的心理準備?”
葉明宇的食指尖,摸下了眉睫,說道:“我書讀得不好,可是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應該承擔什麼樣的後果!”
馮建民卻笑了笑說道:“你做了什麼?你只是做了一個警察該做的事情。”
馮建民站起身,鄭重的敬了禮,說道:“你稱得起這個敬禮,值得我們每個人尊重!”
“可是我!”
“我們找到了夏俊峰的工作記錄,其中有你的臥底資料跟在這期間的全部工作記錄,從頭到尾,你所做的一切他都按照程序做了記錄,也有你的全部彙報資料,每一件事,都依足了程序。之後的事情,我全部知情,你在我這裡做了彙報,沒有任何問題。”
“可很多事情我明明越界,還有楊昊跟莊小童的事情呢?”
“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葉明宇有些迷茫的看着馮建民,不語!
馮建民別有深意的笑了笑,堅定的說道:“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忘記過去,好好活着,好好工作!”
葉明宇看了看馮建民,苦笑着說道:“想讓我贖罪嗎?”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好了,跟我出去見見想念你的人吧。”
葉明宇張了張口,猶豫了下,淺淺說道:“我應該高興的對吧,我竟然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馮建民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走在前面,他知道對葉明宇來說,要真正接受這樣的結果,放下一切,重新開始,需要承擔更大的責任和勇氣,只要跨過這個結,他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會走得更高,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