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樂峰真的很後悔,只是這個時候一切都晚了。市局的決定已經下達,爲了消除影響,從重從嚴整肅警察隊伍形象,卓樂峰被正式從市局辭退。
“胡隊,你在開玩笑吧。”卓樂峰感覺到渾身血液凝固,整個人癡癡的站在那裡。
可胡楚光的表情說明這絕對不是玩笑。對於卓樂峰的所作所爲,市局不少人都有怨言。即使卓樂峰再能幹,可常常給市局帶來負面新聞,這多少也會讓安京市公安局臉上無關。至於這次,他更是在半個月內兩次因爲打架成了網絡熱點,讓人覺得他不再適合公安隊伍。
“開除我?要不要做的這麼絕!”
“你瞎嚷嚷了什麼!”胡楚光訓斥道,“鄒局一直強調警風建設。你倒好,這兩年都在給他惹事。他能忍你到現在已經算不錯了。”
“可是胡隊,我不想離開警隊,我還想做警察。”卓樂峰雙眼通紅,他真的着急了,“我求你再幫我一次,替我跟鄒局求個情。我保證,以後絕對冷靜。”
“現在晚了,說什麼也沒用了。”胡楚光哎了一聲搖搖頭,“你就老老實實在這裡等到拘留結束。那天我來接你。”
“胡隊,別走啊!”卓樂峰伸手去抓,卻已經不能讓胡楚光留下,他內心無數次呼喊這一切都不真實,然這一切確實在發生,“再給我一次當警察的機會,我不想放棄。”
“我也想給你機會,我也不想放棄你!”那落寞的聲音從胡楚光方向傳來,這個中年警察走的有些彷徨。他的背影好似不堅定,也看出了一絲猶豫。
卓樂峰是胡楚光最看好的人,爲此傾注了他很多心血。輕易放棄這樣的人才?這絕對不是胡楚光所想。可是現在卓樂峰確實不適合再出現在警方隊伍中,胡楚光需要給卓樂峰尋找一個新的身份。
拘留結束那天,胡楚光早早來到那邊等着卓樂峰出來。這一次,他沒有上前踹上一腳,只是頭一擺讓那傢伙上車。
就跟打了敗仗一般,卓樂峰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的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這幾天的日子對他而言都是煎熬,並非不適應拘留所,而是內心在掙扎不在成爲警察的日子到底該怎麼過。
胡楚光道:“有沒有想過以後的路怎麼走?”
卓樂峰目光空洞的看向前方,道:“自打我做警察開始,我就沒想過再做其他。現在忽然成了孤家寡人,我還真的不知道路在何方。先回吉祥街吧,去我父母店裡幫幫忙,之後在找出路。”
“吉祥街!”胡楚光抿了抿嘴,停頓片刻後,忽然一樂,“那可是臥虎藏龍的地方。”
“別逗了!”卓樂峰語氣明顯有些低沉,“你是想說藏污納垢吧。”
“我不管是臥虎藏龍還是藏污納垢,我只知道你會潔身自好。”胡楚光語氣堅定,他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樂峰,如果我讓你去做臥底,你可願意?”
“臥底!”卓樂峰詫異的扭頭看去,滿臉不解,“胡隊,你在說笑吧。”
“我沒說笑,還記得程建仁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胡楚光帶着悲傷的口吻道,“你之前猜得沒錯,他確實是臥底。”
……
十天前,也就是三月十八日晚上,這一天對於安京市公安局重案七組組長鬍楚光而言是個苦澀的日子。他親手挑選且培養的一名臥底意外死亡。這不僅讓他正在進行的“平巢計劃”擱淺,更讓其陷入無限自責和懊悔之中。
客廳的餐桌上擺滿了空啤酒瓶,僅有的幾碟下酒菜也早已經被清空,胡楚光呆呆坐的椅子上,腦海中全是自己和程建仁最後一次接頭的場景。這一夜他彷彿蒼老了很多,原本就有的花白頭髮更顯得凌亂,深邃還帶着深眼袋的雙目不僅無神,還可以看見一條條血絲。
咚咚咚,傳來敲門聲,可胡楚光依舊呆坐在那沒有反應。十來秒鐘後,他的手機響起。胡楚光扭頭看了一眼,見到上面顯示的是鄒局。
揉了揉眼睛,他伸手接過電話,不等他開口,電話那頭便傳來兩個字“開門”。胡楚光只能起身,將門打開後,便看見自己的老上司,現任安京市公安局局長鄒政耀提溜着幾個快餐盒站在門口。
不用胡楚光招呼,鄒政耀自己就輕車熟路的進門,將快餐盒打開後,他又去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兩罐啤酒,跟着又回到了客廳。
坐下後,鄒政耀將兩罐啤酒都打開,喝了一口後,又拿着筷子夾起快餐盒中的火腿放入嘴裡嚼了起來。一邊吃,他一邊招手讓胡楚光坐下。兩人就這樣悶頭喝着酒吃着東西,整整三分鐘沒說一句話。
鄒政耀一罐酒喝完,胡楚光也又幹完了一瓶啤酒。兩個男人坐在那裡,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定格了。直到鄒政耀的手機響起,他接了一個電話後,兩個男人終於要把心中的話都說出來。
“平巢計劃是我讓你着手去做,如今計劃受挫,你我都很難過。程建仁爲什麼死了?是他臥底身份被發現,還是僅僅爲單一個案?他死的時候臉上被刺了一個囚字,這和另外兩起兇殺案的手法很相似。兇手的目的是什麼?這些都必須要弄清楚。我知道你和程建仁的感情。你看着他長大,幾乎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可現在事情已然發生。我希望你要明白,身爲一名警察,當我們穿上這身警服開始,我們就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程建仁也不例外,即使他是臥底,還沒穿上警服。但是你我都知道,他就是一名警察!”
胡楚光紅着眼睛,終於憋出一句話:“有內鬼,而且說不定就在七組內部!我一定要把內鬼揪出來。”
鄒政耀將另一罐啤酒拿了起來,又喝了一口後道:“當初七組成立草率,人員並未得到你的認可就被拼湊進來。程建仁事件發生後,我知道你更加信不過七組的人。既然如此,我們就亡羊補牢。就在今天下午,我和相關部門負責人開過會,決定七組的人全部解散,依次分配到其他部門。而有你,七組隊長鬍楚光重新挑選人員進組,所有人都得經過你的認可才行。新的七組成立後,需要首先做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徹底查清程建仁死亡真相。不僅僅是因爲程建仁是我們的臥底,也更因爲我們需要給市民一個交代。連續三起臉部刺囚兇殺案已經弄得安京市人心惶惶。這個兇手非常殘忍囂張,我們必須要將他繩之於法。第二件事情,繼續平巢計劃。當然,考慮到可能存在內鬼,會導致之前的平巢計劃暴露,我建議計劃代號更改。有你親自挑選合適臥底重新開啓計劃,且將新的計劃代號一併報給我。還和之前一樣,計劃執行有你全權負責,只對我一人彙報臥底情況。第三件事情,查出內鬼,肅清警方內部敗類。我們決不能讓我們的兄弟在前方流血,後方還有人收着黑錢捅刀子。”
鄒政耀以前總是給人一種過於沉穩而缺少張力的印象。但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不時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還敲着桌子的場景,讓人覺得他確實動了怒火。
胡楚光太瞭解自己的老上司,他明白,有些話這個時候說最合適:“這三件事情,哪一件都得需要人力和時間,我一個人絕對不行,我需要幫手。準確來說,我首先需要卓樂峰迴來幫我。”
鄒政耀毫不猶豫道:“除了卓樂峰,其他人都可以。”
“卓樂峰怎麼就錯了?他不就是打傷了那個混蛋嗎!”情緒忽然激動,胡楚光竟然拍着桌子站了起來,“那個混蛋拐賣兒童,且將兒童故意弄成殘疾去騙取錢財。你是沒看見那個倉庫裡的慘樣,四五個髒兮兮的孩子被折磨成那樣。換做是你,你能看得下去?卓樂峰看到那個混蛋的時候,那個混蛋還在拿着錘子砸小孩的手指頭。卓樂峰如果還不揍那個混蛋,那他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嗎?”
“可他是一個警察,他不能對犯罪嫌疑人動用私刑,更不能在對方已經被捕後還將他打成重傷。”
胡楚光用手指頭點這桌子,咬着牙道:“那個混蛋是逃跑後被抓,如果不是卓樂峰身手不錯,還會被那個混蛋弄傷。面對這樣一個兇殘至極罪犯,難道我們的警察只能恭敬的把他請上警車?警察首先也是人,警察也會激動也會衝動,這是人的本性,但是這也是骨子裡打抱不平堅持正義的本性。”
鏗鏘有力的話語在鄒政耀的耳邊迴盪,他被胡楚光說的暫時無言。關於卓樂峰的情況,鄒政耀很清楚。胡楚光此刻提出要將卓樂峰調入重新組建的重案七組,這確實會惹來口舌。
但是胡楚光的態度非常堅定。一來,此舉也是保住卓樂峰警察身份的機會,二來,卓樂峰確實是胡楚光認定最適合幫助他的人選。
深吸一口氣,鄒政耀又是將一口酒吞下去後,他拿起筷子吃了一些菜。悶了快一分鐘,終於開口道,“你去找他吧,其他的事情我來搞定。不過我要提醒你,卓樂峰是匹良馬,可也是匹烈馬。你得把他栓好了,別讓他再惹什麼事情。至於臥底的事情,你也要抓緊。我們不能讓程建仁白白犧牲,更不能讓其他人輕易涉險。新的臥底不僅要靠得住,更要機靈,懂得變通。有什麼困難就儘管來找我!”
……
“我原本是想讓你和我重組七組,再另外物色其他人員去做臥底。只是現在,顯然你無法回到七組,所以我想你來做這個臥底!”
這會,胡楚光和卓樂峰也回到了胡楚光家中,他們兩人坐在桌子前,猶如十天前胡楚光和鄒政耀對坐一樣,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