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宋江航從日本回來,第一時間給我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宋江航聲音有點怪怪的,聽不出是什麼情緒:“你給我打電話了?前幾天我接了個臨時的秀,帶着一幫模特去了日本,忘了通知你。”
我當時躲在公司的茶水間裡,聲音又輕又狠地“呸”了一聲:“宋江航你個沒良心的,你怎麼不等我歸西昇天了纔來找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跑到日本去,你這麼對你的親姐姐小心被雷劈!”
沒錯,我是宋江航的親姐姐。
當年我出生的時候,我們的爸還只是小鎮裡的小公務員,那時候計劃生育抓得緊,尤其是公務人員絕對不允許超生,否則在罰款之餘還要被開除公職。
我出生之後我爸犯了愁。在他的思想裡,生男生女那可是大大地不一樣。眼看着我們宋家的香火就要斷在他的手裡,他思來想去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那年春節他帶着我媽和尚在襁褓裡的我回了很偏僻很偏僻的鄉下外婆家,過完年回到小鎮,他向所有人宣佈他的女兒——我,掉進河裡被沖走了,夭折了。
後來,就順理成章地生了第二胎,如願以償得到了個帶把兒的,也就是宋江航。
當然其實我並沒有夭折,否則現在也不會活生生地站在這裡。當年我爸媽是把我送到鄉下一個比我外婆家更偏僻更偏僻的遠房親戚家藏了起來。爲了做戲做全套,我爸媽還特地爲我辦了一場葬禮。後來有一段時間我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外婆就怨我爸媽是那場葬禮給我帶來了晦氣。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爸媽都不敢去看我,生怕走漏了風聲丟了鐵飯碗,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98年小鎮裡掀起一股下海風潮,我爸辭了職去了深圳賺了一筆之後,纔回來認了我。那時候我已經12歲了,也到了啥都懂了的年紀,突然從天而降兩個人說是我親爸親媽,換了誰都接受不了。所以我堅決不肯跟他們走,他們無奈,只能隨我,在小鎮呆了一個月,帶着宋江航一家三口都搬去了深圳。
我對他們是有怨恨的,所以這麼多年以來除了學費,我都不肯多拿他們一分錢,大學的時候的生活費我基本都是自己打工掙的。不過對於宋江航這個弟弟,我倒是沒有敵意的,畢竟他是無辜的,我方悄悄還算是個深明大義的人。
宋江航聽我把故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明顯心虛了許多。他嘿嘿地笑着:“唉,姐,好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拔根毫毛變出個分身來24小時守在你的身邊照顧你保護你,我該死,我有罪!”
我哼了一聲:“別給我耍貧嘴。還是趕緊請我吃頓好的彌補下我受創的心比較實際。再說了,我這場病可是因爲唐詠詩才鬧上的。”他身爲唐詠詩的經紀人,多少也應該對我負點責任吧?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唐詠詩被antifan潑水的新聞就上了報紙,雖然事實上唐詠詩並沒有被潑到,被弄得跟落湯雞似的是可憐的無辜蟲方悄悄,但是報紙對此只是一句話帶過,其他的筆墨都放在了唐詠詩身上,爲她的負面新聞女王的王冠再添一顆珍珠,但是我被潑到的圖片卻出現在了報紙上,模模糊糊還疑似被打了馬賽克,顯然是想誤導讀者那是唐詠詩。
對此,我感到非常受傷。
電話那頭的宋江航似乎很爲難,因爲他說話的時候吞吞吐吐的:“這,我現在有事呢。跟個相熟的廠家約好了挑人,順便吃頓飯,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碧波閣,檔次那是槓槓滴!”他賣弄着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方言。我想能有頓飯可以蹭也不錯,於是就屁顛屁顛地跟了去。
宋江航手下帶了不止唐詠詩一個模特,除了風頭最勁的唐詠詩,還有五六個二三線的模特以及一班剛入行的小模特,也是掛在他的名下。所謂的挑人就是帶模特給廠家瞧瞧,專業點就叫試鏡。我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
這次的產品是比基尼,十來個身材曼妙的模特,穿着性感火辣的比基尼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是女人都差點流鼻血,何況是那些個肥頭大耳的廠家。最後有五個模特中選,廠家請她們和宋江航吃飯,當然我也沾宋大帥哥的光隨行了。
廠家有自己的車子,宋江航帶着我們六個人上了公司的八人小巴,宋江航坐在前面副駕駛座,我就和幾個模特湊到了一起。
從我剛剛在她們面前出現的時候,這幫女人看我的眼光就如狼似虎,這時候終於逮着空了,一個白皮膚酒紅色長髮的美女就湊過來:“你是方悄悄,對不對?”我點點頭。不用說也知道我如此大名鼎鼎是託了蘇少的福。
五個小美女一聽沒認錯人就更加興奮了,那表情就跟我是大明星她們是狂熱小粉絲似的:“哎,你和蘇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們真的要結婚了嗎?你跟宋先生是什麼關係啊?
我尷尬地笑笑:“我們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呢,你們別瞎猜,就正常交個朋友!我跟宋江航也是朋友!”
白皮膚美女捅了捅我:“好多報紙都這樣說,金行的服務員都承認了,當時蘇少帶你去的時候,說的是挑婚戒!”邊上有個皮膚略黑的美少女也附和:“就是呀。誰不知道蘇少向來潔身自好,從不跟我們圈子裡的女人來往,談過的幾任女人不是大家閨秀也是小家碧玉,但都低調處理,召開記者會宣佈的,你是第一個!”
“哈哈,是嗎……”我心虛地打着哈哈,想你們都不知道呢你們的大師姐唐詠詩才是蘇少的正牌女友。
白皮膚美女拍了拍我肩膀:“什麼是嗎,就是的!哎,你命可真好。我們這羣人蘇少是看不上的,不過以後你手裡要是有其他公子哥兒認識的,也可以給我們介紹介紹呀?我叫白心惠。”
“我叫卓圓!”
“我叫張曉娜!”
一個個急忙都湊上來自報家門。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啊,真有點苦笑不得。其實娛樂圈裡那點事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縱使是我們這些看客都明白,這些靠身材吃青春飯的小模特,就是走個小秀都要被那些廠家吃吃豆腐,否則隨時可能砸掉飯碗。只有不斷地往上爬,爬得高了才能拾得起尊嚴。可是每年出道的新人那麼多,誰不想往上爬?往上爬不是條容易的路,但如果有人肯捧那就簡單得多了。
所以這些剛出道的小明星都樂意傍一些公子哥兒。
吃飯的地方在碧波閣,臨着江,是本市十大江景勝地之一。
廠家很闊綽,包了個臨江的大包廂,上的酒菜也是一等一的好,人也上道識趣,知道我是宋江航帶來的非圈內人,招呼我吃菜喝酒之外也不會毛手毛腳,目標直向那五個小嫩模而去。我看得出來五個丫頭都是強顏歡笑,對着一臉橫肉的幾個老傢伙曲意逢迎,我心裡爲她們不值,不過也知道這就是她們選擇的路,我無權干涉。
才喝了幾杯酒,幾個老色鬼的手就不安分地在小嫩模們的身上大腿上不斷遊走了,我聽着那嬌滴滴的賠笑真覺得起雞皮疙瘩渾身不舒服。瞪了一眼宋江航,他淡定自若地吃菜喝酒,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掉進娛樂圈這個大染缸生生地被帶壞了。
我心痛得捶胸頓足之際,決定起身去外面透透風。
包廂外的走廊上沒什麼人,只有幾個美貌的服務員,看見我就是微笑:“你好!”我天生受不了這些,不敢在走廊逗留,走到觀景臺上去。
夏初的夜晚江風還有些微涼。
天很晴,沒有一絲雲。墨緞般的天空裡一輪寂月皎皎。
不知道,現在蘇雲騁在做什麼。
我被自己腦子裡蹦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我幹嘛要關心這傢伙現在在幹什麼?他幹什麼跟我有半毛錢的關係!方悄悄,方悄悄你要HOLD住,你不能拜倒在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之下!
碧波閣總共有三層,每層都有觀景臺,但是一樓的觀景臺尤其大,直伸到江面上去。我站在三樓,看天看月亮,看山看江水,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一樓的大觀景臺上。一樓的觀景臺是個露天咖啡吧,擺着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我百無聊賴四處瞅瞅,瞅着瞅着,發現不對了。
臨江的那張桌子邊上坐着的那個人,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
蘇!雲!騁!
腦子裡跳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渾身上下一個激靈,雞皮疙瘩從手臂一直延伸背上。沒錯,樓下坐着的那個穿着白襯衫悠然看着江景的男人,就是蘇雲騁!而他對面,坐着一個女人。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長髮及腰的美女。關鍵是,這個女人不是唐詠詩。
妝罷低聲問夫婿,一枝紅杏出牆來呀!蘇雲騁居然揹着唐詠詩跟別的女人約會!
我當時那個震驚啊,那個憤怒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呢,一邊犧牲我掩護他和唐詠詩的戀情,一邊又揹着唐詠詩跟別的女人約會,那我方悄悄到底算什麼啊我!
我回到包廂的時候,臉色明顯不是很好看。宋江航看出來了,湊過來問我:“你怎麼了?吹風吹感冒了?”說着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摸我的手,驚叫起來:“哎,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外面有這麼冷嗎?”
我搖搖頭,把他的手推開:“我沒事。”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怎麼尖得跟古裝劇裡的太監似的。
宋江航不信:“有事彆強撐着,我帶你先走吧?”
我還是搖頭:“真沒事。我讓開,我要喝酒。”說着拿起宋江航面前那瓶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才抿了一口酒皺起眉頭。這什麼酒啊,真難喝!這下宋江航徹底看出來我有事了,不由分說一把把我拉起來,跟廠商說明了原因,又跟助手交代看好幾個姑娘,拉着我就走。
我心裡憋悶,不說話就跟着他走。
宋江航好幾次回頭看我,欲言又止。
剛到了一樓,好死不死,我們就跟蘇雲騁迎面碰上了。這回我徹底看清了他約會對象的容貌,哎喲,看那長得叫一個俊俏,難怪蘇少看得上眼。蘇雲騁交往的對象不是大家閨秀就是小家碧玉,不知道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又是什麼來頭啊。
我心裡酸溜溜地。
蘇雲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第一個剎那,就皺了眉頭。我心裡更窩火了,我方悄悄就這麼不招你待見,看見我就皺眉看見我就皺眉,剛纔你在外邊面對着人家小姐可是微笑體貼的呀!
我胸口一陣發悶,故意把臉扭開不去看他。
宋江航在看到蘇雲騁的時候,表情就跟剛剛吞了一整顆雞蛋那麼難看。“蘇少,真巧。”他笑着打招呼,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蘇雲騁冷冷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了掃,又在宋江航的身上掃了掃,沒有說話,徑直越過我們離開。
他身邊的小美女不失時機地留給我一個美麗又意味深長的微笑,挽着蘇雲騁的手飄然離去。
“呸!”我瞪着那背影狠狠地罵:“朝三暮四的花心大蘿蔔,揹着女朋友在外面勾三搭四居然一點都不害臊,這臉皮厚的真是……”宋江航一臉嚴肅地打斷了我的謾罵:“姐,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但一直沒來得及。”
我翻個白眼:“問。”
“你和蘇雲騁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江航這廝不愧是留學美國的高材生,問問題的水準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直掐要害。我心虛起來:“什麼怎麼回事,你不是知道的嗎,他和唐詠詩在談戀愛,所以拿我來掩飾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就是這麼回事唄!”
高材生的表情是赤裸裸的不信,但我沒有給他追問的機會,飄飄然離去。
纔出了碧波閣的大門,宋江航就接了個電話:“喂?詠詩……我在碧波閣,對,帶白白她們幾個陪廠商吃飯……啊?”他爲難地看了我一眼,我馬上意會到他有事要忙,忙示意他可以先走,宋江航的表情掠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對着電話說:“好,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他一臉陰鬱。
我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沒事,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明白那是你的工作,唐詠詩是你手裡最紅的模特,你可得看好伺候好了,畢竟你掙錢我也有花的份兒!”往常我說出這話的時候宋江航總是一臉氣憤地罵我是吸血鬼,但今天卻反常地沒有。
他衝我笑了笑,臉色有點難看:“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小心。”
我不再跟他開玩笑,點點頭揮手目送他上了出租車。
送走了宋江航,我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半。時間尚早,林嘉琪還在巴黎沒有回來,一個人回家除了上網又幹不了別的,我想了想,決定在江邊散散步。
才走出去沒多久,那輛眼熟的保時捷就在我邊上悄然停下,蘇雲騁的百年撲克臉出現在我眼前。副駕駛座是空的,小美女不翼而飛。
“哎喲,這不是蘇少嘛!”我笑嘻嘻,“唉,你的新女朋友呢?”
蘇雲騁沒理會我:“上車。”
我站着不動。憑什麼呀,憑什麼你叫我上車我就要上車!我們的合同裡規定的是我要在必要的場合假扮你的女朋友,現在這可不是必要場合。我頭一揚:“不上!”那對漂亮的眉毛擰得更緊:“我再說一遍,上車。”
我不得不承認蘇雲騁有一種很強大的氣場,讓人在他面前會不自覺地矮了三分。他此話一出,我差點有點想要跪下痛哭流涕求他寬恕我的大不敬之罪的衝動。於是我只能選擇乖乖地坐進他的車子,爲了保住最後一點面子,我把眼一橫:“幹嘛?有事快說,姑奶奶今晚心情很不好!”
“宋江航呢?”蘇雲騁問。
“找唐詠詩去了。”我誠實地回答,並且對蘇雲騁此刻臉上出現的那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感到莫名其妙。當下有一種很不好的想法浮上我心頭,我臉色猛然一變,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你好像很關心他,你該不會、該不會……”一直都聽說有錢的公子哥特別喜歡新鮮趕潮流,自古以來都有這樣的案例,就如戰國時候的龍陽君,又如漢哀帝劉欣,再如武則天的不知道第幾個兒子,都有斷袖之癖。
蘇雲騁,他該不會是也看上了宋江航吧?
當我以絕望的心情將我的猜測說出口的時候,我看到蘇雲騁眼裡想要殺人的衝動。
“白癡!”他費了好大的勁深呼吸一口氣,最後從牙齒縫裡蹦出這兩個字。
可我把這兩個字理解成了承認。一時之間,我只覺得天地無光。我顫抖着雙手抓住蘇雲騁的手臂:“蘇少,蘇大少爺,我求你,你可千萬不要殘害我們家宋江航,真的……不然我真的、真的沒法兒活了……”宋江航的肩上還肩負着我們宋家傳宗接代的艱鉅任務,我可不能讓我自己白白犧牲呀!
看着我泫然淚下可憐兮兮的模樣,蘇雲騁徹底無語了。
“方悄悄!”他有點接近暴怒的邊緣,一張俊臉扭曲得有點可怕。我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你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該操心的不去操心,不該操心的瞎操心!”我有點不理解:“我該操心什麼?”
蘇雲騁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最後還是沒說出來。“沒有。”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這不是耍着我玩嘛!
我氣得在一旁乾瞪眼,而蘇雲騁卻沒有看我。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名處,雙手搭在方向盤一樣,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他的側臉大半都隱藏在黑暗之中,然而還是很好看。
我看得有些入迷。
前幾天我和林嘉琪通電話,扭扭捏捏地承認了自己好像有點對蘇雲騁動心的想法,電話那頭的林嘉琪冷冷地哼了一聲,說:“我早就料到了,蘇雲騁這樣的條件,除非你是同性戀,否則不動心都難。”我握着電話
苦着臉:“那怎麼辦?”林嘉琪說:“要麼勇往直前飛蛾撲火,要麼收起你的小心思,一刀兩斷切忌藕斷絲連。否則,真是死了都撈不着一點好處。”
而我這個人就是懦弱,既做不到勇往直前飛蛾撲火,也斬不斷那些若有似無的情思。
如今面對着蘇雲騁,他就坐在我身邊不足一米的地方,車裡瀰漫着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我不禁有些惆悵,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蘇雲騁聽到我的嘆息聲側過臉來,眉毛微擰:“怎麼?”
我當然不能告訴他我是因爲愛他而不敢表白所以感到分外惆悵,方悄悄的臉皮再厚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於是我看着他的臉,認真地問:“蘇少,你看我們倆莫名其妙地相識,又因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幾次被扯在一起,怎麼說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蘇雲騁吃不准我葫蘆裡買的什麼藥,默不作聲只是看着我。
我繼續說下去:“所以,看在我們這麼有緣的份上,你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
“說。”蘇雲騁一向言簡意賅的風格。
“你真的,不是同性戀?”我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句話。但在下一秒,我知道我大禍臨頭了,因爲黑暗中,蘇雲騁的眸光變得比黑暗還暗,臉色變得比青銅器還青。他抿了抿脣,無聲無息地笑了。
是的,他笑了。
這種詭異的笑容讓我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險些有落荒而逃的念頭,假如我的雙腿不是已經嚇得有點發軟的話。
然而,蘇雲騁開口,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語氣,低沉,誘惑:“你想知道?”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應該拼命搖頭,然後堆出諂媚的笑容像小狗討好主人一般討好他說我不想知道,但爲了老宋家的香火,我還是勇敢地點了點頭。脣邊的笑意更甚,眸裡的光芒更暗,蘇雲騁慢吞吞地對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湊過去。我猶豫了半秒鐘,把我的左耳送了過去。
在我剛剛伸出脖子的那一秒,蘇雲騁猛地伸出手來攫住我的下頜,另一隻手迅速環過我的腰猛一用力將我拉近,我還來不及驚呼,一聲悶響被蘇雲騁用脣牢牢堵住。
事後林嘉琪問我這個吻是什麼滋味,我回答:“不知道。”她差點給了我一拳。但是觀音菩薩作證,我真的不知道,因爲當時,我已經被嚇傻了。前一分鐘我還在爲自己的暗戀死無葬身之地而感到惆悵悲哀,下一秒,我的暗戀對象居然把嘴送上門來。
當時那個姿勢極其怪異,我左手撐在蘇雲騁胸前,右手在本能地反抗的第一秒鐘被蘇雲騁一把抓住反扣在腰後,數秒之後,我反應過來,本能地想往後退,然而腰間那股力氣卻大得力氣,我努力掙扎依然是動彈不得,反而越鉗越緊。
我就這樣,撅着屁股挺着胸,被迫地擡着臉接受蘇雲騁的“臨幸”,腦子裡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
半分鐘之後蘇雲騁放開了我。
當時,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衝到腦子裡,眼前看什麼都一陣迷迷糊糊的,以至於看着蘇雲騁的時候,恍惚覺得他好像紅了臉,那紅撲撲的樣子還挺可愛。蘇雲騁看着我,問了一句:“現在你說我還是不是同性戀?”
我紅着臉,心臟撲騰撲騰地跳,靈感迸發地吐了一句:“也有可能是雙性戀。”
那晚蘇雲騁開車把我送回了家,一路上臉色始終不是很好看。直到下了車,我還處在驚嚇當中,腳一着地就軟了,險些摔個四腳朝天。幸而一陣冷風吹過把我吹清醒了些,我關好車門,還沒來得及穩定情緒跟他道一聲別,蘇雲騁已經踩下油門,毫不猶豫地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所以以我的判斷,他對剛纔那個一時興起的吻一定非常懊惱,後悔了。
對於這個吻我也非常後悔。當然這不是我的初吻,我和吳建宇在一起兩年多如果連初吻都沒獻出去,那我真是白混了。可是這樣一來,我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了。早知道那時就應該拿出寧死不屈的精神來跟蘇雲騁反抗到底,對我自己的半推半就,我感到非常的羞恥。
這種羞恥心一直維持到我第三次去見唐詠詩的時候達到**。
那天她不是在拍戲,而是剛下一個訪談節目,給我留了半個小時。我抵達電視臺的時候唐詠詩已經卸了妝,我被狠狠嚇了一跳。作爲一個常年混跡天涯八卦論壇的天涯er,我一向都知道明星素顏和上妝的差別可以大到上天入地讓人死去活來,可我還是沒有心理準備看到一個這樣憔悴的唐詠詩。
憑良心講,唐詠詩卸了妝也挺好看的,我嚇了一跳是因爲她蒼白的臉色和濃重的黑眼圈。
小斕把我推進休息室,自己就忙去了,我呆在門口,唐詠詩則懶懶地蜷縮在沙發裡,修長的手指間夾着一根細長的煙,煙霧嫋嫋。我心裡七上八下,正在猶豫要怎麼做開場白,唐詠詩擡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一挑下巴示意我:“坐吧。”
我猶豫了三秒,小心翼翼在沙發上坐下,跟她保持一段距離。唐詠詩垂着眼睛盯着手裡的煙,不說話。我心想總該要先來個開場白,於是斟酌再三,小心問:“唐小姐,你要是不舒服,我們改天再約?”
唐詠詩擡眼看看我,疲憊地搖搖頭,頓了頓,又說:“那天連累你了,不好意思。聽說你因此還發燒了?”
她不提發燒還好,一提發燒我立刻想起蘇雲騁,一下子如坐鍼氈起來。這些天我失眠了,在牀上輾轉的時候,不可避免想到一個問題。唐詠詩是蘇雲騁的正牌女友,那麼我呢?
在宋老太的眼裡,我是蘇雲騁的女朋友,可實際上並不是。我們兩個只能算得上是泛泛之交,可哪有泛泛之交發燒了,卻要他從日本專程爲我趕回來的?那個時候唐詠詩也在日本,說不定他們倆都約好了逛街看景,卻被我生生破壞了,還有,蘇雲騁的那個吻。
這麼一琢磨,我倒有點第三者的味道了。
可地藏菩薩作證,我並不想做第三者。
“咳咳。是。不過我已經好了。沒事了!”我扯着尷尬的笑容。
唐詠詩淡淡一笑,彈了彈菸灰,說:“開始吧。”
這次談得非常順利,不到半個小時我已經把重點都已經講清楚,剩下的就是要等公司和宋江航約好試妝的時間了。想到以後可以不用再見到唐詠詩,我的心情不禁大爲輕鬆,我收拾東西,起身的時候笑容都燦爛了許多:“那我先走了。”
唐詠詩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被她的表情弄得有點心虛:“怎麼了?”
“你……”猶豫再三,唐詠詩還是開口問:“你蘇少是什麼關係?”
我腿一顫。該來的還是來了。正牌女友勇鬥小三的戲碼馬上就要上演了嗎?不自覺之間我迅速掃了一眼休息室,沒有水杯,沒有危險物品,唯一無線的只有唐詠詩手裡的那根菸。
她、她該不會變態起來拿菸頭燙我吧?
我連忙擺出自認爲最誠懇的笑容:“蘇少沒跟你說嘛,就是那種關係而已。”想了想又覺得“那種”這個詞是在含義頗深,又連忙補充:“就是他花錢僱我當煙霧彈掩飾你們兩個在戀愛的這種關係而已,真的,我發誓!”
唐詠詩眼神幽幽,似乎對我的回答並不相信。她這種目光看得我快要哭了,心想這個唐詠詩和蘇雲騁還真配,都練就一身用眼神殺死人的本領。這麼厲害的角色我可真心惹不起,如果讓她知道我和蘇雲騁的那個吻,豈不是……
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唐詠詩沉默了片刻,又問:“那Aloys呢?”
Aloys?我迅速把我大腦裡的名片庫過濾了一遍,但結果顯示的是“未找到查詢結果”,無奈,我只能說:“要不,你說中文名吧?”
唐詠詩朱脣輕啓,吐出和“蘇雲騁”這三個字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三個字:“宋江航。”
“哈?”大起大落的心情讓我一下子緩不過來。
唐詠詩有點失去耐心了,粉黛不施的精緻小臉看起來很不悅:“你和江航很熟嗎?我聽卓圓她們說那晚他和廠商吃飯,你也去了。”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我從“蘇雲騁”三個字裡解脫出來了,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劫後餘生的虛弱感裡,胡亂點了點頭。
唐詠詩眉頭一蹙:“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上次在第一饌的時候你們好像還不認識?”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唐詠詩的目光一凜。
我撒了個謊:“哦,就是那次之後熟起來的。說起來也不算很熟啦,就是見過幾次面而已。”“見了幾次面?”唐詠詩追問。我有點不爽起來。我和宋江航見面關你什麼事,宋江航是你的經紀人又不是你男人,要管還是先管好你那個花心大少吧!
“沒錯,就是見了幾次面。唐小姐,我還有事,先走了。”然後也不給她留任何說話的機會,轉身拉開門落荒而逃。
我的心理素質委實是差。
小斕在外面忙着收拾唐詠詩上節目的行頭,看我出來,表情很是古怪。
我笑着跟她打了個招呼。她瞧瞧四周無人,把我拉到一邊:“你們怎麼聊了那麼久?我剛剛聽到裡面聲音有點大……什麼第一饌,什麼見面?”
我一驚,面對着小斕誠懇又八卦的臉,撒了今天的第二個謊:“沒啊,剛纔唐小姐接了個電話,大概是約人在第一饌見面吧。”我面帶微笑表情無辜,小斕似乎相信了,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感嘆:“唉,有錢真好。聽說第一饌的菜可好吃了,我也好想去吃一次啊。”
我想了想,壓低聲音問:“哎,唐小姐今天看起來怎麼那麼……”我給了個“你懂的”的眼神。小斕神秘一笑:“還不是感情問題。”
我又心虛起來:“和男朋友吵架了?”
小斕的表情有點無奈:“反正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愛情嘛,不就是我愛你,你不愛我你愛他!”她搖頭晃腦地賣着幽默,然而我卻徹徹底底地有點懵了。這麼說起來,唐詠詩和蘇雲騁兩人的感情真的出了什麼問題?該不會……真的是因爲我吧!
不不不!我馬上否認。方悄悄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什麼角色啊,以爲人家蘇雲騁會爲了你跟女朋友翻臉?哎喲哎喲,也不找面鏡子悄悄你的模樣。我扭頭看了看牆上貼着的鏡子裡的自己——
嗯,鵝蛋臉,大眼睛,鼻子也算長得標誌,皮膚夠白,其實……一白遮三醜,也算得上是個小美女吧。
不不不!我又馬上否認。方悄悄你也就是個中等偏上女,你拿什麼跟人家唐詠詩比,人家可是名模,名模!你看看你自己前平後平的搓衣板身材,你看看人家唐詠詩前凸後翹的S曲線,你醒醒,不要再做夢了!
就在我不斷承認自己又推翻自己,在心裡激烈地進行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小斕的一句話徹底宣告戰爭結束:“上次在日本就因爲那個第三者的事情鬧翻了天,後來我聽說那個女的發燒了……”
我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一點一點地僵了。
我抱着林嘉琪哭:“怎麼辦啊林嘉琪,我做了第三者……人人得而誅之的第三者啊……”林嘉琪還是不改往日淡定的風格:“大小姐,我剛下飛機,還有一大堆資料等我整理,你能讓我先洗個澡睡個覺嗎?”
她身後拖着個行李箱,被我樹懶抱樹一樣抱在大門口,哭笑不得。
我抽抽鼻子,賜予她解放。
林嘉琪去洗澡,我默默地坐在沙發裡。心裡真是亂得很啊亂得很。一想到唐詠詩那蒼白的臉色,想到她那濃重的黑眼圈,想到她看着我的時候那幽幽的目光,我的心臟就一陣一陣的慌。三年前被劈腿的時候的情景一下子都涌了上來。
我一直記得那天晚上,我穿着我的小熊睡衣,盤着腿坐在椅子上,面前擺着我的筆記本玩連連看,隔壁班的張淼淼鬼一樣地飄過來,跟室友哈拉了幾句之後,突然問:“悄悄啊,你怎麼看起來這麼淡定,一點都不傷心啊?”我莫名其妙,一邊還盯着電腦屏幕大殺三方:“我傷心什麼啊?”
張淼淼說:“你和吳建宇不是分手了嗎?你怎麼一點失戀的情緒都沒有?神人啊!”
我咧開嘴笑:“你哪裡聽來的謠言,我什麼時候失戀了,我們倆好得很呢!”前面我說過了,吳建宇家在大學的時候算得上是非常不錯,是個不少人眼紅的富二代,所以學院裡常常有關於我們倆的各種謠言,比如分手了,比如劈腿了,比如……我都淡定了。
張淼淼也奇怪了:“可銀珠說她和吳建宇在一起了啊,還給我看了他們一起出遊的合照,親密得很呢!我真以爲你們分手了,還說姚銀珠也真是的,她跟你關係那麼好,不會覺得尷尬嗎?”
我愣了一下。
就在我的發愣的這個瞬間,一個“火眼金睛”等級的對手消滅了最後一對,贏得了勝利,我被倒扣了104分。104分啊!作爲一個纔剛剛升級到巨蟹座的小蝦米,望着我那點可憐的積分,我的心一下子狠狠地疼起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我和吳建宇已經整整一個多星期沒有見面了。
然後,就是質問,然後,得到讓我痛不欲生的答案。再然後,就是無止無盡的失眠,掙扎和眼淚。我代入感很強地把唐詠詩代入到我失戀的時候的樣子,發現自己現在的角色居然是當年的姚銀珠,一下子有種雞皮疙瘩遍佈全身的感覺。
雖然我努力說服自己,我並沒有要介入到蘇雲騁和唐詠詩之間的意思,可鐵一樣的事實讓我啞口無言——他們倆在日本原本可以甜甜蜜蜜地度假,是因爲我蘇雲騁被迫趕了回來,還有,那個難以解釋的吻。
我雖然不至於會相信蘇雲騁一吻定情愛上了我,但是如果說他們兩人因爲我的介入而誤會爭吵,畢竟不是不可能。
想了想,我決定給宋江航打個電話,問問他他這手下第一名模的感情糾葛。
宋江航接起電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有氣無力,雖然他極力想要在我面前表現出亢奮的樣子。於是我問:“你怎麼了,我這不是還活着嗎,你這麼垂頭喪氣的幹什麼?”宋江航在電話那頭“嘿嘿”一笑:“沒,就是有點累。”
我“哦”了一聲。最近宋江航手裡幾個小嫩模都有走紅的趨勢,就是處在那種好像快要紅了,但假如處理不好也就焉了的水平,所以宋江航緊張得很,要知道這可關係着他的錢包。於是我廢話不多說,切入主題:“哎,我問你個事兒。你們家唐詠詩和蘇雲騁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然不是很有底氣:“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了?”我掩飾說:“哎,這蘇雲騁犧牲了我掩飾他和唐詠詩的戀情的事你不是知道嗎,我雖然不是主角,可好歹也算個小配角,關心下劇情發展也不會說不過去不是?”
宋江航猶豫了片刻。
我急了:“你倒是說啊!跟我你還裝什麼神秘啊!”
宋江航這才吞吞吐吐地:“悄悄,其實你和蘇雲騁……”我立刻警覺起來:“什麼我和蘇雲騁?現在是我問你問題,小孩子懂不懂規矩別亂插話!”可宋江航聽出了問題。 “方悄悄,你和蘇雲騁到底搞什麼鬼?他沒有請你演戲掩飾他和詠詩的戀情是不是?你們不會真的在交往吧?”
這個問題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正中我腦門,我腦子裡“嗡”的一聲,然後就是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真相大白於天下,姦情正處在暴露的邊緣。我想起《武林外傳》裡面佟湘玉的經典名言:“額錯咧,額一開始就錯咧,額如果不嫁過來,額滴夫君就不會死,額夫君不死,額就不會淪落到介個傷心的地方……
”我也很想說一句:“額錯咧,額一開始就錯咧,額如果不去招惹蘇雲騁,就不會被他強迫假扮他的什麼女朋友,額不被他強迫扮女友,額今天就不會淪落到介個憂愁的地步……”
“方悄悄?方悄悄!”宋江航見我沒反應,在電話那頭喊了幾聲。
“啊?”我回過神來,急忙否認,“沒有,你開什麼國際玩笑呢你!你腦子抽了吧,是不是去了一趟日本智商跟小鬼子看齊了,你這都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想象力啊,哈哈,太搞笑了,宋江航,你怎麼不去拜郭德綱爲師啊你,真的,相信我,你絕對能在這方面有大成就,你天賦異稟!”
電話那頭的宋江航顯然很疑惑,但也已經打消要追問的念頭:“好了,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反正你的事一向是不讓我管的。”這好孩子最優良的品質就是從不追問八卦,這點隨他爸。
我心虛得很,卻還是嘴硬:“什麼我說沒有就沒有,是本來就沒有!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宋江航猶豫了一下,說:“這個下回見面告訴你吧。總而言之情況很複雜,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的情緒很低落,是我所不曾見過的低落。在我的印象裡,這小子總是精力充沛,跟開了掛似的,我想,這回問題真的嚴肅了。
難道唐詠詩和蘇雲騁真的因爲我而吵架,而導致唐詠詩心情低落,宋江航眼看着自己的搖錢樹一天一天地枯萎下去,換了是我大概心情也不會很好。
於是我不敢多問,只好關懷了幾句掛了電話。
“怎麼樣?”林嘉琪洗完澡出來,坐在沙發裡擦頭髮順便把她那對漂亮的長腿擱在我的身上。我只好哭着臉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跟林嘉琪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除了那個意外的吻。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一向做事一鳴驚人的林嘉琪知道蘇雲騁吻了我會是什麼反應,本着小心謹慎爲上的原則,我決定保留這部分的事實。更何況我想了又想,覺得蘇雲騁這個吻的意義並不很深刻。
林嘉琪聽完故事,表情很詭異。
“你說,蘇雲騁這樣特地從日本趕回來,到底是爲了做給宋老太看呢,還是特地……”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犀利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陣掃描。我惡寒,緊了緊睡衣的領子:“我怎麼知道?”
“照理說如果是做戲,就算他不大發雷霆責怪你破壞了他失約於佳人,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吧?居然還給你買粥,給你削蘋果。方悄悄,這可是蘇雲騁,我想這世上吃過他親手削的蘋果的人,應該不會超過這個數。”她伸出一隻手攤開五個指頭,在我面前晃了晃。
“這個我也無從得知啊。”我有些心虛。好像,林嘉琪說的很對啊。
林嘉琪看我一臉賊兮兮的表情,忍不住大笑:“無論事實是什麼,你現在也無需這麼擔憂。退一萬步講,就算蘇雲騁真的對你有意思了,也不過是他變了心,你又沒存心勾引他,還算不上第三者。你以爲第三者這麼好當?等你真的跟他有什麼了再說吧!”說完她站起來,捏了捏我的臉蛋:“明天還要上班,我得趕緊整理資料去。”
等我真的跟他有了什麼……
那個,吻算不算啊?還是一定要打到最後一壘纔算?
C&V的秋季系列宣傳正式啓動,小夕也和宋江航通了電話,敲定了唐詠詩來公司拍定妝照的時間。那天小夕打完電話我正好送文件過去,親眼看見小夕掛了電話一臉幸福得快要暈過去的表情,以及周圍單身的女同事們各種羨慕嫉妒恨得想要撲殺過去掐死她的眼神,更加堅定了我把我和宋江航的關係保密的決心。
否則,我以後的日子就別想清靜了。
J作爲首席設計師,本來是應該要親自到現場去監督試妝拍攝的,可他對徐總監堅持用唐詠詩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在這個時候,請假和他的男朋友去馬爾代夫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給了林嘉琪和我這個苦命的小雜工。拍定妝照那天,林嘉琪將她那上萬塊一個剛從巴黎名店買回來的包往肩上一扔,攬住我的肩膀:“走,帶姐兒們去瞧瞧那個唐詠詩,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姐兒們,你不是最痛恨第三者的嗎,當年你罵起姚銀珠來那個狠勁我可是至今記憶猶新啊。”
林嘉琪豪邁地嘆口氣:“唉,友情本來就是盲目的嘛,只要你幸福了,什麼道德觀都可以去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我跟在她身後上了車,說實在的,剛纔林嘉琪那番話,讓我心裡很感動。
人是有感情的動物,無論有多麼正確的是非觀道德觀,如果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至親好友身上,難免都會護短,即使心裡很明白這樣不對。當年林嘉琪痛罵姚銀珠,並不是因爲姚銀珠做了第三者,而是因爲姚銀珠傷害了我。而如今,她能這樣坦然地接受我並鼓勵我,是因爲唐詠詩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她當然更關注我的幸福。
就如那時我們倆一起窩在沙發裡看《宮心計》,無一不痛恨那個行好事說好話做好人的三聖母劉三好,並不是因爲她做錯了,相反,她與人爲善,規勸好朋友金鈴向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可偏偏惟獨,少了點人情味,在金鈴的眼裡,她的好朋友背叛了她。
其實這些天我過得很鬱結。
我和蘇雲騁,根本就沒有走到劈腿男和第三者的地步,頂多是有點難解難分的糾纏。可感情上,我又確確實實覺得這樣的曖昧應該被劃分進第三者的範圍。這個就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撈着帥哥,還落了個臭名聲。
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就非常低落。
我看着車窗外的風景默默地鬱悶着,林嘉琪則拿着手機上論壇。忽然,她湊過來:“悄悄,你看這個。”我湊過去一看,一張模糊的照片,兩個人——倒還看得出來是一男一女,女的緊緊的抱住男的,而男的,看起來身子有點僵硬。
“這誰啊?”我問。
林嘉琪用手指了指女的腳上穿的鞋子。
照片是晚上拍的,燈光從左邊斜過來,男人的臉隱沒在黑暗中,身上穿着黑西裝,跟身後的黑夜幾乎融爲一體,而女人雖然全身都曝露在光線之下,但因爲是背對着鏡頭看不到長相。林嘉琪指着她腳上的那雙鞋子,我也是怔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唐詠詩?”我記得唐詠詩不久之前穿這雙高跟鞋上過某個綜藝節目,還被主持人誇了一番好眼光,所以對這鞋子我的印象還挺深刻的。
林嘉琪點了點圖片,頁面返回到文字新聞:“唐詠詩主動投懷送抱被拒。”下面還有一張圖,林嘉琪點開,是男人推開唐詠詩的畫面。“報道說這是記者在日本拍到的。但沒有指明那男人是誰,還說會在下週一的後續報道中揭露。”林嘉琪讀下去,“嘖嘖,這些記者還真是會弔人胃口,下一期的點擊率一定超高。悄悄,你說這男人該不會是……”
我一陣不自然:“關我什麼事?”
林嘉琪翻白眼:“我又沒說關你的事,只是跟你討論下八卦而已。方悄悄,你自己做賊心虛,還怪我哦?”她笑嘻嘻地伸出食指挑了挑我的下巴,我氣得甩開她的手,拿眼睛橫她。不過,圖片裡的男人,應該是蘇雲騁吧?
唐詠詩主動投懷送抱被拒,是真的嗎?他們倆不是情侶嗎?爲什麼蘇雲騁要拒絕唐詠詩的擁抱?難道,是因爲……
不不不,方悄悄你又異想天開了。那些八卦記者多半喜歡看圖說話,自己對着照片就能YY出一部天方夜譚來。爲了這種報道浪費我的腦細胞,真是吃飽了撐着。
一到公司,我就感覺氣氛有點詭異。
前臺的茱蒂和小茜正對着鏡子補妝,連我和林嘉琪進門都懶得擡眼看一下,小夕平常亂得跟雜物房一樣辦公桌居然也收拾得井井有條,她端坐在自己的電腦前面帶微笑地認真地寫着什麼。除了幾個X取向正常的男設計師,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詭異。
“怎麼了?”林嘉琪揪住設計助理小童問。
小童推了推他的無鏡片黑框眼鏡,指了指徐總監的辦公室,用嘴型說了兩個字。我和林嘉琪都沒有看懂,林嘉琪有點不耐煩,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啞巴了你!”
小童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蘇少!蘇少在裡面!”
我的腦子裡“轟”的一下:“蘇、蘇少?你說的是哪個蘇少?”
小夕在我身後接嘴:“還能是哪個蘇少,整個C市還有哪個蘇少,當然是RT的蘇少唄!”她是徐總監的秘書,辦公桌就在徐總監的辦公室外,因此不得不壓低聲音,卻忍不住尖叫:“你沒看到,剛剛蘇少對着我笑呢!”
我覺得我此刻的笑肯定比哭還難看,因爲林嘉琪看着我的表情簡直跟聞到了臭雞蛋似的:“哈哈,是、是嗎?真好……”蘇雲騁居然會笑,還真是難得。不過現在我最關心的不是這個,我最關心的是——
他來幹什麼?
我從不知道我們公司和RT有什麼業務上的聯繫。哦對了,宋江航說藝星經紀實際上是蘇雲騁的,那麼是因爲唐詠詩給我們拍廣告來的?
應該不是。既然他有意隱瞞自己與藝星經紀的關係,肯定不會爲了個小廣告就暴露。他,該不會是爲我而來的吧?
腦子裡閃過這個想法,我全身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一股電流穿透,雙腿一陣發軟。
當顯然,我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5分鐘之後,在我手腳冰冷四肢發麻,險些就要先下手爲強自我了斷的時候,蘇雲騁出來了。與他一起走出徐總監辦公室的,除了徐總監還有我們公司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總華先生。
三個人一起走出辦公室,臉上的笑意如沐春風。我躲在我的辦公桌後面,從電腦上方偷偷地觀察那邊的動靜,其他人都已經“呼”地一聲站起來,面帶微笑準備給蘇少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這樣一比,我顯得有點賊頭賊腦起來。
但我先下管不了這些了,我豎起耳朵仔細聽三人的對話,生怕漏掉一個足以讓我終生後悔的細節。
首先開口的是蘇雲騁:“我非常感謝華先生能理解我這個不情之請,也感謝徐總監的配合,改天請兩位吃飯。”
華總的聲音都笑眯眯的,在我聽來非常之諂媚:“哪裡的話,蘇少開口,哪有不給蘇少面子的道理。”說着又轉過頭掃了一眼辦公室,那目光就跟衛星似的迅速定位到了我,臉上的笑容擠得那些個肥肉都湊在了一起:“唉,悄悄哇,你真是我們公司的福星呢!”
福星?什麼福星?
我警覺地看着蘇雲騁,希望他給我一個解釋。誰知道蘇雲騁根本沒有理我,跟華總告了別連句GOODBYE都沒有就轉身輕輕地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Kao,這傢伙真不敬業,在這麼多人面前都不抓緊機會跟我演一下夫妻情深,我要怎麼去抵擋這些八婆犀利的八卦直覺?
我忽然覺得現在的我已經有點驚弓之鳥的感覺了。
“悄悄,蘇少怎麼不跟你說話?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小夕最早接觸花癡狀態,拽着我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
我尷尬地嘿嘿笑:“咳咳,這個……牙齒還有咬到舌頭的時候呢是吧……”真是,我居然會講出這麼外婆級別的比喻來。
徐總監送走了蘇雲騁和華總,臉上笑意盈盈地踩着高跟鞋進了辦公室,一個上午沒有出來。
這時我才放下心來,應該沒我什麼事。
下午剛上班,我就接到通知唐詠詩已經進了攝影棚,我百般不願意但還是抵不過林嘉琪的堅持,被拖到6樓的攝影棚。“看一看也好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林嘉琪說。
我們到的時候唐詠詩還在化妝,徐總監和小夕已經帶着C&V的秋季系列全部樣品趕到,正在和造型師討論着什麼問題。我死活不肯靠近唐詠詩,林嘉琪沒有辦法,翻了個白眼之後扔下我自己朝那邊走去。
我則躲在外間偷偷摸摸地朝裡面觀望着。
沒一會兒唐詠詩化完了妝,髮型師開始給她弄頭髮。看了一會兒,我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秋季系列的主打就是之前J借給我的那枚玫瑰之心,玫瑰之心是耳釘,要配的髮型至少有一點是要保證的,那就是不能遮住耳朵,否則怎麼把產品呈現在消費者面前?
可是造型師卻偏偏給唐詠詩梳了個包住耳朵的髮型。
是,我承認這種髮型是襯得唐詠詩看起來很高貴典雅,可是再高貴再典雅,達不到呈現產品的要求,有個毛線用?
我想了想,覺得公司付錢給我我一定要對公司負責,於是悄悄地湊到徐總監邊上去:“總監,我看唐詠詩的髮型不太對啊。”
徐總監瞄了一眼:“哪裡不對?我看很美嘛。悄悄,我知道你和J走得很近,可是你不能連審美觀都被他影響了。”
“不是,你看她的髮型是把耳朵包住的,那豈不是看不到‘玫瑰之心’了嗎?”我誠懇地。
誰知道徐總監只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說:“‘玫瑰之心’已經不是主打了。哦,不對,應該是說,這季的產品裡面不會有‘玫瑰之心’了。”
我頓時愣住:“什麼?”徐總監嫣然一笑:“這季的主打產品換成了‘楓之華’。”
我整個人都震驚了。
“楓之華”是徐總監所設計的楓葉系列裡的一款項鍊。
J是C&V的首席設計師,徐總監則是設計總監。一直以來,這兩人在產品設計這個戰場上硝煙不斷。J是極富才華的設計師,徐總監則遜色一些,但憑藉她未來太子妃的身份,一直跟J鬥得難解難分。
比如這一次的秋季系列,J的設計是玫瑰系列,而徐總監的設計則是楓葉系列,在以哪個系列作爲主打的爭論上,兩人從年初吵到了年中,最後由董事長親自拍板,開兩個主打系列。
玫瑰系列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主打,另外爲楓葉系列再開一條銷售線,但由於人員和預算有限,楓葉系列始終比不上玫瑰系列。
我知道,徐總監一直爲這件事耿耿於懷。雖然楓葉似乎是比玫瑰更貼近秋天的主題,但元素雖好,設計實在是不如J的玫瑰系列,她也只能作罷。
可我沒想到,她居然會乘J請假的空虛,把主打產品換成楓葉系列。
“這……這好像不太好吧?如果J知道了……”對每一個設計師來說,他所設計出來的東西都如他的孩子一般,J亦是如此,否則也不會每次都在鑑品會上跟徐總監爭個面紅耳赤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作品臨時被撤換下來,我真不知道以他的性子會有什麼後果。
徐總監卻是一臉毫不在乎的表情:“你放心,J不會怎麼樣的。我看啊,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詫異:“高興?”怎麼可能會高興?
“是呀。”徐總監臉上一股盎然的酸意,“也不知道蘇少是從哪裡看到‘玫瑰之心’的樣品的,居然肯出八百萬買下‘玫瑰之心’的版權,不過一對耳釘而已,居然值八百萬。”
她的語氣裡是滿滿的不屑,可我聽了之後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我覺得,這件事情說明一個很大的問題。”林嘉琪知道之後,很嚴肅地對我說。
我手裡捧着我的馬克杯,喝一口熱咖啡平靜我的心情:“什麼問題?”連聲音都是顫抖的。林嘉琪看我這樣,伸出手來拍拍我的肩膀:“放鬆些,方悄悄。我覺得,你可能很快真的要變成第三者了。”
我渾身一顫。
她這句話,想要我怎麼放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