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的心情很沉重,在牀上翻來覆去幾乎一夜沒睡,迷迷糊糊睡着了,居然夢見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指着我鼻子罵我第三者。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覺得我完全可以勝任我國國寶一職。
林嘉琪打着哈欠靠在門邊:“方悄悄,還有兩天就是RT的週年晚宴了,你這副樣子換做我是蘇雲芝,都不想認你做弟媳。”這傢伙,從來都只知道落井下石,我的抗打擊能力就是這麼多年被她鍛煉出來的。不過,大概無論我怎樣,蘇雲芝都不會願意認我這個弟媳的。
那還有個姓李的大家閨秀未婚妻在呢。沒了唐詠詩,自有後來人啊!
想到這件事,我就很沒有精神,但,飯還是要吃的,錢還是要掙的,班還是要上的。
到了公司,J早已經到了。
“今天我要再去一次片場。”他一邊塗指甲油一邊給我和林嘉琪翻了個媚眼,我有點受不住,默默地打了個哆嗦。“姓徐的那個娘兒們,我要是不去啊,一準會抓機會給我各種使手段,妨礙我的玫瑰系列展現最亮麗的光彩,我得去看着才行。”
“姓徐的那個娘兒們”是J給徐倩雯的專屬稱呼。
其實憑良心講,徐倩雯還是一個不錯的上司,只是同行相輕,她的實力又的確略輸J一籌,所以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J,不過一向也是光明正大不會使陰招,畢竟她是C&V的太子妃,C&V將來也是她老公的。
只不過J的性格就是這樣,一旦看不順眼了就會覺得對方到處都是毛病,處得來的呢就會掏心掏肺,比如我和林嘉琪,偶爾遲到早退的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雖然我的‘玫瑰之心’被蘇少買走了,不過就憑我那條‘鑽心’手鍊,做本季的主打也還是綽綽有餘,要不是姓徐的娘兒們趁我不在跟董事長死纏爛打……方悄悄,都是你害得我!”J一邊走一邊扭一邊給我翻白眼,我急忙低頭虛心認錯:“是是是,是我的錯。我罪該萬死罪無可恕罪及九族,不過這也給你長面子了不是?”
J翻着白眼想了想,覺得我說的也對,於是不再說話。
我找了藉口沒有跟J去攝影棚,反正我也只不過是個小助理,加上這段時間我爲這件事忙前忙後跑了很多次,J猶豫了一下答應讓我留在辦公室裡偷得浮生半日閒。
其實我只是不想在公衆場合跟唐詠詩見面,這傢伙最近對我黏得很緊,老約我吃飯喝茶看電影,搞得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其實喜歡的是我,但是礙於性別無法開口跟我表白所以纔看上了蘇雲騁,走的是不能跟你在一起也要做你的家人的路線。
雖然理智告訴我她是在走大姑子路線。
但爲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打算能避就避,否則讓林嘉琪和J知道我和唐詠詩這麼熟必定會被刨根問底挖出我和宋江航的關係,到時候我最好的結局大概就是被碎屍萬段。
J說過的,閨蜜之間最大的死穴就是搶男人和欺瞞,無論中了哪一條再好的閨蜜都可以化友爲敵。他說這話的時候振振有詞,完全忘記了自己從生理角度上是個百分之百的男人。
其實我最近也已經開始在考慮要怎麼跟林嘉琪開口坦白我和宋江航的關係了,畢竟林嘉琪是我唯一的閨蜜,這件事遲早她都是要知道的。但在保證我的人身安全之前,我堅決不會開口,尤其是在我見識過林嘉琪是怎麼對付她那腳踩兩隻船的前男友,把他弄得在C市混不下去收拾包袱跑回老家之後。
J臨走的時候交代了我一件事情,要我去一家二手名牌包店替他拿一個LB限量包的手提包。這個手提包是年初才上市的,當時搶包的風潮可謂是空前絕後,當時J想搶卻沒搶到,爲了這件事在辦公室裡整整陰鬱了一個月心情纔回轉。怎麼這還不到半年就淪落到二手名牌店裡去了?
“不知道呀,不知道那戶闊太太又倒黴了。”J**地扭着腰肢,“店員打電話給我說那位太太預約了下午去交包包,你也知道這個包包太搶手,雖然我是超級VIP但是店裡也不能爲我留,只能第一時間帶現金去搶咯!悄悄,我能不能搶到這個包包就靠你了,fighting!”
他學着韓劇女主角一手握拳雙腿微微下蹲,我看得有點想吐。
這種限量包的包包,闊太名媛們買回去就算是用膩了也會在家裡收着不會拿到二手店去的,肯出賣就說明經濟狀況出了問題不得不買包接濟了。想到這一點,我也心地很善良地爲那個不曾謀面素不相識的闊太名媛難過了一把。
但是我萬萬想不到,這倒黴的闊太居然會是姚銀珠。
姚銀珠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臉色非常窘迫,抿了抿脣,假裝沒有看到我一般穿過我徑直把手裡的包交給店員,低聲說:“東西在這裡,你們驗收吧。”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非法交易的感覺?
店員麻利地收過包包檢查起來,半分鐘之後擡起頭來微笑:“沒錯,是正品,請您到那邊去辦理手續。”然後又轉過頭來笑眯眯地對我說:“方小姐,包包你是現在就拎走還是需要打包?”
姚銀珠在聽見這句話的那一刻迅速地回過頭來,臉上的神情簡直可以用絕望兩字來形容,彷彿是在說:“怎麼會是你?”
此時的我真是尷尬極了。
該死的J,好死不死派給我這樣一個活兒,要是知道賣包的倒黴闊太是姚銀珠,打死我我也不會來。
姚銀珠此刻的心情我明白。一個當年搶了你男朋友的第三者,還在婚禮上跟你炫耀,結果呢,卻發現你找了一個比她老公有錢好幾百倍的闊少,還爲了老公的事業不得不低聲下氣求你。這大概已經是足以讓她難堪想死了,但最難堪的居然是——
當她經濟出了問題需要倒賣包包維持生活的時候,買她包的人還是你。
這種山水輪流轉皇帝輪流當的戲碼,真是讓人生不如死。
可是,這個時候我作爲反敗爲勝者,不是應該沾沾自喜,揚起下巴用鼻孔藐視對方纔對的嗎,爲什麼我也覺得尷尬得想死?但,生活永遠比電視劇狗血,我原以爲這已經是反轉劇的最高境界了,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我問及蘇雲騁,才知道原來他入股了度假村之後迅速鳩佔鵲巢,吳建宇最後寄託在度假村上的希望就如清晨海面上的泡沫一樣破滅了。
難怪,姚銀珠話都不肯跟我多說一句。
“你該不會是爲了給我報仇什麼的才這麼心狠手辣的吧?”我有點不安,畢竟我和姚銀珠也算是和解了,雖然還不至於到化敵爲友的地步,但如果姚銀珠吳建宇爲了這件事真的想不開那個什麼了,我還是有點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
蘇雲騁還在處理公事,百忙之中從文件裡擡起頭來白我一眼:“自作多情。”
我被噎了回來,心情很是憤憤不平。
“你那個未婚妻的事,處理得怎麼樣啊?”我戳着碗裡的糯米飯,無聲地抗議自己已經吃飽了,然而蘇雲騁無視這個事實,堅持要求我把剩下的兩口飯吃完才肯放我去上班。我瞄了瞄手機,已經八點半,我已經遲到了。
C&V對於遲到的懲罰是很嚴厲的,一個季度遲到第一次扣工資的5 %,遲到兩次扣20 %,遲到三次那一整年的獎金都可以算泡湯了。雖然J對我和林嘉琪很包容,常常幫我們瞞着,但是如果被徐總監逮了個正着那就是董事長求情都沒有用的了。
昨天我就被蘇雲騁拖着遲到了一次,好死不死還被徐總監逮住了。後來我在電話裡跟蘇雲騁抱怨,他雲淡風輕:“才5 %,我給你加50 %。”對此我相當無語,前兩天還口口聲聲要我愛的是他而不是RT的蘇少,轉眼就拿錢來砸我。而蘇雲騁對此的解釋是:“可我畢竟真的還是RT的蘇少呀!”
唉,從小使用特權,用錢砸慣了人的蘇雲騁,怎麼可能一下子改得過來這個臭毛病呢。這麼說起來還是宋家的家教好,宋江航從小在蜜罐裡泡大的,但是他爸他媽堅持女孩富養男孩窮養的原則,除了必須的生活費堅決不給他多一分錢,倒是老隔三差五地問我錢夠不夠花呀,有沒有買新衣服啊,明裡暗裡試圖塞錢給我。
當然我一概都很有原則地拒絕了。
提到這件事情,蘇雲騁不敢敷衍我,正色端坐,擺出一副做報告的姿態:“報告領導,這件事情我正在着手進行中,目前還尚未打草驚蛇。有必要的話,我會親自飛去瑞士一趟向對方說明情況。不過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RT的28週年慶晚宴,我覺得領導大人你很有必要好好準備一番。”
“切。”我被他嚴肅正經的語調逗得有點樂,將最後一口飯塞進嘴裡,“宋阿姨會來嗎?”
蘇雲騁恢復了常態:“不會,不過宋行長和他夫人回來。你放心,到了那天晚上項目合作的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告訴他們我們之前是裝情侶騙他們的,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蘇雲騁看着我,問:“你要跟他們坦白嗎?”
我連忙搖了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雖然我很不想欺騙宋老太,畢竟她是真心的喜歡我把我當成孫女一樣疼愛,而且我和蘇雲騁能走到這一步不得不說她居功至偉,但是反正現在我和蘇雲騁真的在一起了,那也就不算欺騙了不是。
想起這件事,我就不由地想起剛剛和蘇雲騁認識的時候他那副用鼻孔看我的倨傲的樣子,尤其是我去找他要回“玫瑰之心”的時候,他居然誤會我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來找他討好處,呸!
我越想越憤懣,忽然眼珠一轉一下子計上心來,敲了敲蘇雲騁面前的豆漿杯子:“蘇雲騁!”
“嗯?”
“說你愛我。”
蘇雲騁有點訝異,半秒之後微一挑眉,揚脣:“我愛你。”
“說你想我。”
“我想你。”
“說你是豬。”
蘇雲騁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我:“你是豬。”
我攤手,好吧,這一回合我敗了。不甘心,又來了下一輪——
“說你愛我。”
“我愛你。”
“說你想我。”
“我想你。”
“說你愛豬”這句話說出口的一剎那,我已經後悔了。
蘇雲騁的表情有點扭曲:“我愛豬。”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智商居然可以低成這樣。
結賬的時候蘇雲騁掏了錢包出來拿卡,正好這時候一個電話打來,蘇雲騁站起來走到邊上去打電話,錢包就那樣攤在了桌子上。無意間我的目光掃過,隱約看見那錢包裡夾着一張照片。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那張照片了,幾次有意無意地眼神掠過,看得出來那應該是個女的。但我又想那應該是蘇雲芝的照片,就一直沒放在心上。
一時好奇,我伸手去拿過錢包。
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可能是蘇雲芝。因爲那是一張合照,蘇雲騁也在邊上,看起來大概是十七八歲,而那少女,看起來大概十一二歲。
相差六七歲。
我心一沉——蘇雲騁的未婚妻,那個姓李的大家閨秀。
瓜子臉,漂亮的五官,優雅又不失靈動的氣質,是個美女。
照片上蘇雲騁和對方很是親密,手挽手並肩站在一起,臉上的笑容,我看得出來那是發自內心的。
心裡有一百種念頭不斷掠過,那一種都如針如刺一般扎得我坐立不安。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在蘇雲騁回來之前,我將錢包原封不動放了回去,掏出手機假裝自己在看短信。
蘇雲騁回來,臉上的神情有點不對。
“我有點事,我們走吧。”
蘇雲騁離開的時候臉上的神情讓我很不安,直覺告訴我,肯定與那個“未婚妻”有關。
真是俗透了的情節,可惜我偏偏捲了進去。
剛到公司我就接到了宋江航打來的十萬火急救命電話:“姐!完蛋了!怎麼辦啊!我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這回你一定要救我,否則咱們宋家可就要絕後了!”他在電話那頭一陣哇哇亂叫,我的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我連忙把電話拿出去一米遠,直到話筒裡沒了動靜,才收回來:“一大早的你跟見了鬼似的嚎個什麼勁兒?怎麼了怎麼了?絕什麼後啊你該不是自宮了吧?”
電話那頭深呼吸了一下:“我媽說,她買了機票,明晚就到加州看我。”
雖然我看不見電話那頭宋江航的臉,不過我能想象得出來他此刻的表情,從來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宋江航的痛苦之上的方悄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來:“哎喲喂!這可怎麼辦纔好哇?啊?你說你媽要是發現你早兩年就辦了休學跑回來,還半隻腳踏進了娛樂圈,她會不會直接把你拎回去終生軟禁呀?”
宋江航倒吸一口冷氣:“姐,好姐姐,你一定,一定要救我!你只要幫我拖住她一天!一天!我馬上訂機票回加州!”
“什麼價錢?”
宋江航猶豫了片刻,然後痛苦萬分地:“我收藏的那套甜甜私房貓手辦!”
“成交。”掛了電話,我樂悠悠從茶水間轉進辦公室,林嘉琪看我的樣子,有點疑惑,把手上的文件夾往我腦袋上一拍:“笑得這樣奸詐,發生什麼好事情了說出來大家樂呵樂呵?”
我微微一笑:“沒事,朋友家的狗找水喝掉馬桶裡了。”
林嘉琪在聽到這話之後,眼神擔憂地看了一眼我桌子上那張我和小白的合照,沒有說話。
緊接着我打了個電話給宋江航的媽。其實也就是我媽。
我媽在接到我電話的時候聲音顯然是又驚又喜:“江晴,你怎麼會給媽媽打電話呀?”宋江晴是我爸媽在認回我之後給我取的名字,但一直以來我都是固執地用着養父母給我取的方悄悄。
說實話,我上次主動給她打電話是什麼時候了?是一年前我養母去世的時候,我打電話通知她這個消息吧。
他們來認回我的時候我已經12歲了。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現代漢語的老師跟我們說,小孩子學外語最佳的年齡就是12歲以前,這個期間學習外語的難易度就跟學習母語差不多,過了12歲,那外語就真的是外語了。雖然學外語跟這事兒關係不大,但也足以證明12歲真的是一個很關鍵的年齡。
我一直以來都把我的養父母當做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至於他們倆呢,對於我來說不過就跟普通的叔叔阿姨沒什麼兩樣,始終親不起來。
所以這一回我打電話回去,我媽在驚喜之餘也有點隱隱的擔憂:“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啊?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啊?”
對於一個有良心有孝心的人來說,老媽都問出這種問題了,打死也不能再欺騙她了。可既然沒打死,那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沒事,就是想請你幫個忙。”
“哦!”對話那頭明顯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說吧,怎麼了?”
“後天早上香港不是要開始發售那個LB的限量版手提包嗎?我特別想要一個,但是公司這邊實在是請不了假,您能幫我去香港一趟買一個嗎?”LB的限量版一向搶手,明晚發售,估計不出幾個小時就沒了,所以她要幫我買包最起碼就要後天早上才能上飛機,那到了也得是大後天了,那時候宋江航已經在那邊佈置好假象等待她檢閱。
“後天早上啊?這……可我下午就要上飛機了呀……”對方猶豫着。
爲了宋江航那一套珍藏版的私房貓手辦,我決定拼了:“媽,我是非得要買到那個包不可。其實不是我想要,是我朋友特別想要。我已經答應人家了……”
應該是我那一聲“媽”起了作用,電話線那頭的我媽情緒有點激動:“成成成,媽一定給你買到,啊!你放心!”
掛了電話,我內心升起一陣愧疚感。
林嘉琪不知道什麼時候飄到我身後:“你哪個朋友想要LB的包啊,我怎麼不知道?該不會是那個狗掉進馬桶的朋友吧?方悄悄,你這揹着我都交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狐朋狗友啊?”
我嘿嘿一笑沒有回答,一邊想如果林嘉琪知道她口中的狐朋狗友就是宋江航,會不會有撞牆自殺的衝動?
很久很久以後,那時候我已經搬離了我和林嘉琪的小公寓,正式入住蘇雲騁的愛心小窩,我終於鼓足了勇氣告訴了林嘉琪其實宋江航是我弟弟這個事實。
我只能說,我從沒見過林嘉琪的臉上有這麼多豐富的表情,就跟幻燈片似的一張張掠過。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總而言之,在林嘉琪的辣手摧花之下,我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
當天晚上宋江航就收拾了行李迅速地飛往加州,唐詠詩和我在機場跟他深情告別。
送走宋江航,我打量了一眼唐詠詩,運動衫鴨舌帽,嘴巴上還戴個大口罩,怎麼看,怎麼都不低調。這明星們還真奇怪,逛個街吧,口罩墨鏡一起上,你說你這副裝備往人羣裡一紮,那得多顯眼啊,這不明白着告訴大家:“嘿,我是明星哦,快來看我!”
好在大晚上的機場人也不多。
鑑於唐詠詩的藝人身份——雖然我覺得更需要擔心的是宋江航的那羣花癡粉絲,他們倆的戀情被瞞了下來。好在宋江航身爲唐詠詩的經紀人,兩人偶爾逛街吃飯被拍到都沒什麼關係。
“悄悄,我們晚上去happy hour吧!”唐詠詩有點興奮,大咧咧地攬住我的肩膀。她是模特身材,一米七五還踩個高跟鞋,我一米六三的個子在她面前顯得跟侏儒似的,真心不太願意靠她邊上。
對於她的興奮,我有點疑惑:“你這樣子怎麼看起來跟逃離地獄昇天了一樣,怎麼,你跟宋江航已經到了七年之癢了?”
唐詠詩手一揮:“什麼呀!不過最近天天膩在一起,也是會有點煩的嘛!”看我怪異的眼神,她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你放心,我不是始亂終棄的人,我會對你弟弟負責的。不過再相愛的人也要有自己的空間的,對不對?”
好像,有點對。
“還有你啊,和蘇少也不要太膩了。你要知道男人呢就是那麼賤的動物,你要對他欲擒故縱,讓他覺得你除了他之外還有很多人追,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跟別的人跑了,這樣他纔會緊張你!”
唐詠詩對我的一番教導,我很受用,並且在今後的日子裡還大張旗鼓地實踐了一番,造成的後果,很嚴重。
當然這是後話,我們暫時略過不表。
當下,我們打了車,去了唐詠詩常去的一家夜店:god’s love。
GL是C市有名的夜店,實行准入制度。這個准入制度不是所謂的VIP卡,而是你的臉。因爲來這裡的大多是明星公子哥兒,所以保安措施非常嚴格,曾有娛記想方設法喬裝成啤酒送貨員混了進去想要拍點勁爆的照片,被發現了。
後來,據說那個售貨員當晚就消失在C市,至今沒有出現過。
這地方我是第一次來,因爲是唐詠詩帶來的,所以毫無困難地進了門。進來之後,我發現這地方跟我想象中的夜店實在太不一樣了,沒有印象中的羣魔亂舞,而是一個看起來不算年輕但風韻猶存的女子在臺上自彈自唱,唱的都是些個英文歌,我聽不懂。
聽說華娛去年那場選秀的季軍許靜盈也曾在這裡駐唱的。
吧檯的年輕小帥哥一看唐詠詩就打招呼:“Cecilia!今天帶了新朋友來呀?這位美女以前沒見過,怎麼稱呼?”
被小帥哥稱爲美女我有點受寵若驚:“我是方悄悄,你叫我悄悄就可以了。”
“咦,你是蘇少的女朋友啊!”小帥哥一臉震驚,連手裡的杯子都忘了擦了,往邊上一甩急忙伸出手來:“我是阿Bo,這裡最帥最厲害的酒保!”
唐詠詩伸手啪地打掉阿Bo的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給我們來兩杯紅方——我要一半一半,給她三分之一吧!”阿Bo被唐詠詩搶白得很是委屈,扁着嘴去給我們倒酒了。
“哎?那個人不是林夏薇嗎?”我發現了一個坐在角落裡的身影。的確是林夏薇,可惜此時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着,看起來很是落寞的樣子。最近她風頭很盛啊,代言了一款很有名的飲料,坐地鐵的時候天天在放那支廣告,看的我都可以數出她有多少根頭髮了。
她不該這麼寂寞孤獨冷地坐在這裡啊。
阿Bo把酒端過來,低聲神秘兮兮地:“可不是林夏薇嗎,這幾天幾乎天天都回來,就點一杯檸檬茶,一個人一坐就是大半天,有人上去打招呼,她也不搭理。哎呀,紅了就是了不起啊。”他搖頭晃腦地感嘆着,語氣裡是滿滿的不屑。
我直覺覺得林夏薇不是這種人,就憑那晚她給我的那個微笑。不過以我跟她的交情,也還遠遠不到去開解她的地步。
說實話我的酒量是很不怎麼樣的,再加上平常沒事能不喝就不喝,至今都在喝半瓶啤酒就開始發暈,一瓶下去開始難受的水平。但是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在這種氣氛之下,我也跟着唐詠詩喝了四五杯,開始給我的還是三分之一紅方摻三分之二可樂,後來乾脆也一半一半來了。
結果就是,我醉了。
手機放在桌上不停地震動,我聽見了,可真是擡不起頭來拿,於是戳了戳唐詠詩:“喂……我電話……”唐詠詩也喝得暈了,指揮阿Bo:“Bo仔,給你悄悄姐接電話!”
然後我就聽見阿Bo接起電話的聲音:“啊,蘇少……您好!我?我是GL的酒保我叫阿Bo……”然後,阿Bo頓了頓,聲音委屈:“掛了。”
蘇雲騁?
我腦子裡迷迷糊糊地轉着這個名字,趴在吧檯上睡着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準確地說,是在一個陌生的,男人的房間裡。
當下,只能用五雷轟頂來形容我的感受。該、該不會……酒後亂性……一夜情……腦子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不斷地出現紅X網上那些總裁文的經典文案:“她因爲失戀去酒吧買醉,誰知道醒來之後卻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
我、我、現在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不動聲色偷偷溜走,扔下一疊錢在他的牀邊,哼,大不了就當買他一夜”,然後呢,男人醒來之後就會氣哼哼地想“該死的,她居然嫖了我!就算翻遍世界上每一個角落,都要把她找出來!”
掏錢……可是我錢包呢?我翻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女式睡衣,上面畫着很大的一個輕鬆熊。衣服,不見了,包,不見了!
我連甩錢走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怎麼辦?我現在多少也算個小名人吧,大家都知道我是蘇雲騁的女朋友,那個誰會不會拍了我的裸照?寄去要挾蘇雲騁給他一千萬兩千萬?還是什麼生意上的事?
蘇雲騁沒有給我太多發揮想象力的空間,推門進來。看見我呆呆地站在牀前,蘇雲騁的眉頭擰起來:“嗬,總算醒了。”
“你?”蘇雲騁?天馬行空的想象一下子被無趣的現實拉了回來,我有點剎不住車的感覺,好似當頭棒喝,一陣發悶。
蘇雲騁挑眉:“怎麼?你還期望是別人?”他白了我一眼:“出來吃午飯。”順便把一套新的內衣褲以及一件新連衣裙扔在牀上。
看到那套內衣褲,我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低頭感覺了一下……法克!我居然沒有穿內衣褲!“昨晚你喝醉了,吐了一身都是。”蘇雲騁的表情很難看,緊接着又蹦了一句:“也吐得我一身都是。”頓了頓,又說:“還有我的車。”
我呆了呆。
誰能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默默地拿起那套內衣褲——法克!這是什麼玩意兒!這麼薄薄的兩小片布怎麼包得住,就算包得住那也是半透明的啊!蘇雲騁這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審美品位啊,太不可思議了!可是,現在這情況我不得不穿啊……
等我穿好衣服內心無比糾結地出了房間,才發現原來這就是上次我被蘇雲騁從第一饌帶回來的那間公寓,只不過上次我是睡在客房,而這一次,我是睡在蘇雲騁房裡。
餐桌上擺着三菜一湯,蘇雲騁從廚房裡拿着碗筷出來,打量了我一樣,滿意地點頭:“嗯,Lemon的眼光很不錯。”然後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擺:“吃飯。”
原來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審美品位是Lemon的,我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有找了個大色鬼。
我默默地在桌子邊上坐下。
嗬,燒鵝,涼拌肚絲,拍黃瓜和紫菜蛋花湯。
估計只有拍黃瓜和紫菜蛋花湯是他自己做的,另外兩道嘛,都是求助他工作臺上那本外賣大全的吧。不過,猶豫心虛自己吐了他一身的事實,我忍住沒有吐這個槽。
“這週末就是RT週年慶了。”我歡快地吃着燒鵝。
蘇雲騁給我盛了一碗湯:“是。”頓了頓,又說:“到時候你會見到我姐姐。”
在這個時候提到蘇雲芝,我不得不說實在很煞風景。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不喜歡我,尤其是在得知蘇雲騁還有個未婚妻以後。
忽然,我想到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上一次我被帶到這裡來是自己從櫃子裡扒拉出蘇雲騁不要的襯衫來穿的,可這一次,我是內衣褲都沒穿還穿着女式的睡衣,總不會是自己穿的了吧?
想到這個,我手裡的湯勺“當”地一聲落進碗裡,濺得我一下巴都是湯漬。
蘇雲騁擡眼看了看我,表情疑惑。
“那個……昨晚……”我艱難地。
“哦。”蘇雲騁表情一鬆,喝了一口湯,“是我幫你換的衣服。”
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所以,你……都看見了?”
蘇雲騁沒有回答,但是,微微勾起了脣角。
半分鐘之後——
“啊
——”
週末狠狠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緩緩睜開眼,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對面的牆上,金色的陽光在房間裡靜靜飛舞,我眯了眯眼,翻身起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痠軟。小白跟我睡在一個被窩裡,這時候被我弄醒了,很不滿地砸了砸嘴巴,把腦袋埋得更深繼續睡去。
“豬!”我很不滿地把對蘇雲騁的怨氣都算到了他買的狗身上,伸腳輕輕地戳了戳小白的肚子,然後下了牀。
RT的晚宴在晚上,現在時間還早。我踢着拖鞋出了房間,小老人林嘉琪早已經起牀吃完早飯在做瑜伽,看到我出來,她直起身子:“哎喲,緊張得睡不着了?平常哪個週末你不是不睡到十二點醒不來的啊!”
我笑嘻嘻地從鍋裡盛出她吃剩的甜薯粥:“唉,你覺得我要不要再去做一次護理?你看我臉頰是不是有點太乾了啊?”我對着發亮的鍋蓋照了照,成功地讓林嘉琪閉上了嘴,默默地劈了一個腿。
我很滿意這個效果。
接到蘇雲騁的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化妝。電話那頭的蘇雲騁的語調興奮得有點誇張,就像此刻在我身後撒着歡試圖把林嘉琪一雙娃娃鞋上的金色蝴蝶結咬下來的小白。
我記得這雙娃娃鞋林嘉琪是在好不容易等到它打折的時候花了八百塊買來的,寶貝得不行說它穿起來又舒服又百搭。我在腦子想象了一下晚上她回家發現小白乾的好事之後慘絕人寰的尖叫,隱隱地爲小白的生命安全有了些擔憂。
“悄悄,銀行的合同拿下了!”蘇雲騁在那頭興奮地叫,通過電話線我還聽到那邊嘈雜的歡呼聲以及蘇雲騁對着下屬們喊:“今天大家都提早下班好好休息,明晚在第一饌請大家吃飯!”
我鮮少有見到蘇雲騁這麼興奮激動的時刻,可以說是根本沒有,可見銀行這份合同對他的重要性極大,也難怪他當初對我還有點厭惡的時候也願意花五百萬來買我演一場戲。
說起這件事情,其實此刻我的心情很微妙。
RT與銀行的合作達成,按照我和蘇雲騁原本的協議,我們倆假裝是一對兒的戲碼也就結束了。原本呢,這事情到此也就爲止,從此以後我和蘇雲騁就該是分道揚鑣各自奔向幸福的人生康莊大道了。
但,世事就是這麼奇妙,有的時候你以爲會發生的事情,結果卻不會發生,你以爲不會發生的事情,卻偏偏就發生了——這麼繞口的一句話,總結起來也就是兩個字:緣分。
合約女友的戲碼就此結束,而我今晚馬上要憑藉RT的週年慶晚宴重新登場,這好像有點分水嶺的味道。
於是我默默地在心裡把今晚的盛宴當做是正式成爲蘇雲騁真正的女朋友的儀式。
RT28週年慶典晚宴在蘇家老宅舉行。
這是我第一次來蘇家老宅,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所有有錢人都住在嶄新的郊外大別墅裡的。蘇家的老宅位於C市最大的市內公園後面,距離公園裡的人工湖不足百米,兩旁是林蔭大道,將別墅與鬧市隔開,在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這樣一棟樓,足以見得蘇家財力雄厚。房子的風格是C市如今已經少見的歐式洋樓,在解放前曾經盛行一時,但隨着近些年城市的拆建已經逐漸消失。
洋樓並不很大,最起碼不如我一直想象的那樣大,牆面有些斑駁,向我表明它經歷的年月。
蘇雲騁派了張秘書開車接我,我下車,便看見他站在蘇宅歐式黑鐵雕花門邊。
今晚的月色很好,他穿着黑色的西裝,在月色下那張英俊的臉顯得分外美好,於是我的心又不爭氣地狂跳起來,那頻率簡直跟賽跑似的。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很美的畫面——
夜色,月光,月光下的城堡。城堡里正在舉行的晚會,而身穿燕尾服的王子站在城堡前,翹首等待着他夢裡的公主的出現。而此刻,蘇雲騁就是那個王子,而我則是那個公主,一個被仙女施了魔法,穿上華服成爲公主的灰姑娘。
所有女人心裡都會有一個灰姑娘的夢——當然,原本就是公主的人例外。方悄悄不是公主,所以也有這樣的夢。
此時的我,穿着美麗的晚裝,靜靜地站在月光之下,而我的王子,就站在與我不足兩米處,深情地凝望着我。我有點窘迫,扯了扯身上的晚裝,紅着臉:“好看嗎?”
蘇雲騁走近幾步仔細看了看,目光落在我的胸前,然後擰眉,吐了四個字:“一馬平川。”
“……”誰借我一個錐子,我想要劃花蘇雲騁那張欠揍的臉。
RT28週年慶雖然搞得聲勢浩大,但與大衆有關的不是晚宴而是RT旗下幾家大賣場的週年慶優惠活動罷了,受邀來參加晚宴的人並不很多。RT的業務與娛樂圈無甚關係,所以幾乎沒有請什麼明星,來的都是富家子弟和商業上的合作伙伴。
我挽着蘇雲騁的手出現在大廳裡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很大的轟動,儘管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有些特別,而那些女人們也不可免俗地湊頭低聲地討論起來,畢竟我在一個月以前已經經由蘇雲騁在記者會上承認是他的女友。
桃色緋聞的受衆羣體永遠是遊離在緋聞世界之外的廣大人民羣衆,而這些名字時不時都會出現在某個緋聞裡面的闊少們是不太有興趣的,今晚的晚宴雖然說是RT的週年慶,可是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另一個尋覓合作伙伴和商機的交際場所。對於那些貴婦來說,八卦也得八卦出水準,堂而皇之地表現出她們對八卦的求知慾望是可恥的。
遠遠地,我一眼就瞄見了站在人羣中的宋文軒行長,和站在他身邊的宋夫人蔣清柔。
蘇雲騁告訴我,RT與銀行的合作達成,下午在RT已經簽好了合約,而晚上宋行長會和他一起當衆宣佈這個消息。
看到蘇雲騁眼中的光芒我覺得有點小小的激動。畢竟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點我的功勞,而且這次重要的合作,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我和蘇雲騁的媒人。
我一進大廳,蔣清柔的目光就越過千山萬水落在了我的身上,這時候她跟宋行長說了幾句話,宋行長也看了看我,目光裡有點難得的笑意,點頭,然後我就看見蔣清柔朝我走過來。
“悄悄。”她一臉溫柔賢淑,“你來了。”她朝我和蘇雲騁舉杯,但是話卻是對着蘇雲騁一個人講的:“恭喜你。”
蘇雲騁微笑和她碰杯:“還要謝謝宋夫人的一臂之力。”
我有點鬧不明白他們的對話,什麼一臂之力?但是蔣清柔已經柔柔一笑,抿了口酒,然後對我說:“悄悄,我們去那邊,我帶你認識一下新朋友。”
我看了看蘇雲騁,蘇雲騁想了想,也點頭:“反正我姐姐也還沒來,你先跟宋夫人過去那邊和大家聊聊,認識認識。”又對蔣清柔說:“麻煩宋夫人照顧悄悄了。”
蔣清柔抿嘴:“悄悄纔是這晚宴的主人,怎麼說是我照顧。”
後來蘇雲騁告訴我,其實這次和RT競爭銀行這個合作項目的對手是飛程公司。飛程公司的劉少在商界是個厲害的角色,殺伐決斷很有魄力,所以競爭變得很激烈。我原本以爲是我幫蘇雲騁爭取了宋老太的好感,順帶爭取了宋行長的支持才讓RT拔得頭籌,但實際上這些不過是錦上添花——
商業競爭,哪裡是有一點好感就可以決定勝負的。蘇雲騁要將錯就錯繼續在宋家人面前跟我扮演一對,不是爲了爭取好感,而是爲了不要讓宋行長對他反感罷了。真正讓RT贏了卓氏拿下項目的,是宋夫人蔣清柔私自從宋行長的書房裡偷出來的一份銀行內部文件。
“飛程走錯了路,耍錯了手段得罪了蔣清柔。”蘇雲騁聳肩,一副勝者爲王的精神氣兒。
而我也從這個故事裡得出了點結論,看來豪門婚姻的確是金玉其外而已,能嫁入豪門的女人也都不簡單,蔣清柔表面上看起來賢良淑德,發起飆來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當然那時的我還沒有這諸多的感嘆,被蔣清柔帶着懵懵懂懂地走向大廳。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我非常不願意見到的人——嶽靈珊。
雖然來之前就做好晚上會見到她的心理準備,還心理還是有點很不舒服,渾身上下都戒備起來。這個人我其實只能算見過一次,但就跟動物世界裡介紹的那樣,小動物出生之後會把第一個見到的生物當做是自己的媽媽,我則在第一次見到嶽靈珊的時候就對嶽靈珊沒有好感。
誰叫她手上還戴着那隻一千三百五十萬的手錶呢。那是蘇雲騁送給她的東西,如今蘇雲騁是我的人,他的錢也就是我的錢,所以嶽靈珊手上戴着的手錶是花了我的錢買的。
就憑這一點,貪財吝嗇的方悄悄也應該把嶽靈珊列入敵人的列表。
“曼君,這是悄悄,你應該認得的。”蔣清柔將我帶到嶽靈珊的面前,對着她邊上一個優雅的少婦介紹我:“悄悄,這是嶽曼君,飛程的少夫人。”
那時我還不知道RT與飛程競爭銀行合作項目背後的故事,也不知道找俄羅斯美女給宋行長享受是這個少夫人出的主意,當然就更無法領會到蔣清柔此時把我帶過來耀武揚威的意思,但我迅速地抓住了重點,那就是這個女人她姓岳。
加上嶽靈珊在她的身邊,我有點明白了她們的關係。
於是,一向善於發揚連坐制的我也迅速把嶽曼君劃入了敵人的列表。
嶽曼君卻是微笑,朝我點了點頭:“方小姐,久仰大名,宋老夫人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呢。這是我堂妹,嶽靈珊。”她妝容精緻,小巧的五官跟嶽靈珊有七八分的相似。
我原本是等着嶽靈珊給我一陣白眼然後冷嘲熱諷藉機又炫耀下她手腕上那隻名錶的,於是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對於我來說在這種場合如何罵人不帶髒字殺人於無形,還是有點難度的,畢竟缺乏實踐的機會。
沒想到,嶽靈珊卻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朝我點頭:“上次我們在Chocho’s見過了。方小姐今晚很漂亮。”
當下我的情緒真心有點沒收住,臉上的表情都已經醞釀好了,只等着她開始跟我各種炫耀得瑟之後,我冷然又高貴大方地哼一聲表示各種不屑,然後一整晚挽着蘇雲騁甜甜蜜蜜給她致命一擊,可沒想到她卻來一招以進爲退,化戾氣爲漿糊,當時我就愣住了三秒鐘。
我有點陣腳大亂。
幸而蔣清柔和嶽曼君都沒有看出來我此刻的不妥,有一下沒一下地開始交談起來,這其中的刀光劍影我已經無力去領會,因爲我已經被嶽靈珊的繞指柔擊潰,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樣有點虛軟無力。
這個感覺真是非常不好,讓我對今晚有種出師不利的預感。
而這個預感,在我見到蘇雲騁的姐姐之後,成爲了現實。
在看到蘇雲芝的臉的那一剎那,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我當時的感覺,那就是晴天霹靂呆若木雞——抱歉,這是八個字。震驚到了連字數都數不清的地步,你大概可以體會到我當時那種恨不得馬上世界末日來臨大家抱在一起死掉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以後發生的事情那種絕望的心情了。
這清冷的眉眼,分明是我在Chocho’s遇見的那個“白秀珠”。
玉皇大帝,我上輩子是大鬧天宮揭發了你和嫦娥的姦情嗎,這輩子你要這樣玩我!
我寧願你找如來把我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等待那個只會吃飯唸經的小白臉禿驢來救我啊!什麼蘇雲騁,什麼白馬王子,我不要可以嗎?
在我想到唐僧也騎白馬的時候,我徹底地相信了我就是那隻轉世的孫猴子。
這個認知讓我心如死灰。
蘇雲騁的聲音在耳朵邊上嗡嗡響,我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嶽靈珊微笑地站在身邊,其實她此刻的笑容還算挺陽光,但在我看來就跟嘲諷沒什麼兩樣。渾身上下躥起一股寒意,這七月盛夏,我覺得有種詭異的寒冷。
直到蘇雲芝面帶微笑,表情自然地跟我打招呼,我纔回過神來:“你好,方小姐。祝你晚上玩得愉快。”她朝我舉了舉杯,那神情態度,完全看不出來她在Chocho’s見過我,還被我當做是嶽靈珊的朋友冷嘲熱諷了一番。
我想,蘇雲騁的影帝天分是家族遺傳的。
我心慌意亂,朝着蘇雲芝舉杯的時候手都在微微地顫抖着:“你……你好。”我轉過頭,看見蘇雲騁緊張地觀察她姐姐的神態的表情,他滿懷期待,而我的心裡忽然難過極了。
沒有用了。
無論他多緊張,多在意,我早在三天前在Chocho’s就毀掉了我在蘇雲芝心裡的形象。可蘇雲騁還不知道,還在殷切地期盼着他姐姐能對我有個好印象,能接受他愛的人。
方悄悄,叫你嘴賤,叫你愛面子。遲早你會因此死無葬身之地。
“方小姐的晚裝很好看。是Chocho’s的?我沒在Chocho’s送來的目錄裡見過這件晚裝。”她頗有興趣地打量着我的晚裝,表情真摯,帶着恰如其分的笑意。而她這樣的表現卻讓我的心更加地沉下去。
她分明是知道這件晚裝的來歷的,在Chocho’s,她是看着我試這件晚裝,也是聽着Apple在邊上嘰嘰喳喳地誇耀這件晚裝的做工如何精緻,是蘇雲騁如何請了巴黎總店的老工匠趕工出來的。但她卻這樣不動聲色,仿若不知。
她不願再提起我們上一次的見面,不願意提起我那番此刻看起來滑稽可笑的炫耀,都在明白告訴我一件事——
她不願聽我的解釋。
一切都已成定局。
而蘇雲騁渾然不知:“是我請法國總店的老工匠訂製的,很漂亮吧?”蘇雲芝笑,點頭:“衣美,人更美。”她誇耀着我,然而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親熱,那種疏離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謝謝。”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蚋。此刻的我只能說出這個簡短的句子,因爲再多一個字,我的聲音恐怕會忍不住顫抖。我知道這個美好的夜晚已經被我毀了,但起碼在蘇雲騁的心裡還沒有。
我不願意看見他失望,所以努力要讓自己演完這一場。
這時候音樂響起來,蘇雲芝側耳聽了聽,笑着對我說:“這是雲騁最喜歡的曲子,悄悄,你陪雲騁跳一曲吧。”她的神情很柔和,柔和到我看不出來她有一絲的不歡喜。
如果不是之前在Chocho’s的那一段,我可能真的會誤會她喜歡我而歡欣鼓舞了。
因此,蘇雲騁誤會了。
臉上帶着有些意外的欣喜,蘇雲騁點頭,轉身朝我伸出手來。
“你看,我姐姐挺喜歡你的。”幽暗的燈光下,蘇雲騁輕輕吻了吻我的睫毛,“別擔心,看你緊張得。”我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一支舞我已經忘記是怎麼跳完的。後來回想起來,只有刺眼的燈光,蘇雲騁微笑而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表情,以及我發酸的鼻尖和不斷冰涼的手。
一曲舞畢,蘇雲騁帶着我離開舞池:“你的手很涼。”他皺眉:“生病了?”
我搖頭,勉強地笑着:“太緊張了。”
蘇雲騁安慰我:“有什麼好緊張的。以我看,我姐姐對你的印象還不錯。”他抓着我的手輕輕摩擦,試圖給我一點溫暖。我笑了笑,低下頭,不願意讓他看到我眼裡的絕望,也不願意看到他眼裡的希望。
此刻我的心裡真是難過極了。
將我養育長大的媽媽曾經笑着罵過我,說我性子又皮又倔,跟個猴子似的,一張嘴能總不肯饒人,將來是要吃虧的。我又想起前段時間熱播的那個電影《失戀三十三天》,裡面黃小仙的劈腿前男友也是這麼跟她說的,說她一張嘴牙尖嘴利從不知道饒人,所以他甩了黃小仙。
現在想起來,果然人民羣衆的智慧是無窮的,個個都預言了我方悄悄此刻的遭遇的境地。
這時候蘇雲芝走過來:“雲騁,時間差不多了,你該上臺去宣佈銀行和RT合作項目落實的喜訊了。”她伸手替蘇雲騁理了理領帶,目光幽深:“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在,你要讓他們知道,有些不該做的夢要趁早醒來。”
她的聲音很低,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兩個談笑風生的中年男子,眉眼與蘇雲騁有三四分相似,正安然站在燈光之下。蘇雲騁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放開了我的手走上臺。
恍惚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他這一次的放手就成了最後的永別。
蘇雲騁站在了臺上,示意周圍安靜下來,於是周圍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臺上燈光大亮,蘇雲騁站在那一片燈光之下,就如一個勝利的王者,在享受着臣民的朝拜。可這樣的蘇雲騁,卻讓我更加的難過。
於是我逃進了化妝室。
在我推開化妝室的門第一眼看見嶽靈珊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休息抽菸的時候,我慶幸自己沒有哭。
“咦,你怎麼也來了?”嶽靈珊看見我,表情還是一臉愉快。我有點疑惑。其實我一直覺得剛纔她在外面在蔣清柔面前對我那樣禮貌有加是在人前演戲,但她此刻看我的神情簡直讓我要懷疑她跟我之前見到的那個嶽靈珊是雙胞胎姐妹。
我有點摸不準她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加上我現在心緒很亂完全沒有力氣搭理她,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走過去找了張離她有點距離的沙發坐了下來。
嶽靈珊卻不給我一個人靜一靜的機會,抓起面前桌子上的煙湊了過來,一邊還抽出一支遞給我:“壓力大緊張?抽一支吧保證藥到病除。”見我滿臉的疑惑,她衝我眨眨眼,有點神秘地:“這是葉子,抽完之後很舒服,但不會上癮。”
雖然我不理解葉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隱隱的覺得應該不是好東西,於是搖頭拒絕了。
嶽靈珊聳聳肩,把煙收回去,一邊拍着我的肩膀:“沒事,就今天晚上過去就好了。反正RT和銀行的合約已經簽下了,你的表現不會影響到什麼的。你如果真的緊張,要不我叫我的司機把你先送回去?”
我迅速從這段話裡抓到了重點。
蘇雲騁告訴過我他沒有跟嶽靈珊透露過我們的協議,所以嶽靈珊不應該知道這些纔對。大概是從我的表情裡讀到了疑問,嶽靈珊抽了一口葉子,笑嘻嘻地解釋:“哎呀,我也是剛剛知道的。你別這麼震驚啦。雖然曼君是我堂姐,但我不會出賣你們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我出賣你們飛程也拿不到好處了,我何必呢!”
她拍拍我的肩膀:“抱歉啦,之前對你態度惡劣,我是真的誤會了你和蘇少。現在雲芝姐已經跟我說了,你跟蘇少只是合作關係絕無其他,今晚這場戲演完你拿了酬勞就跟蘇少毫無瓜葛了,我都知道!”
此時的嶽靈珊對着我笑得很漂亮,我想她這時的笑容應該是真心的,可她的笑容越燦爛,我的心就越冷。
因爲我知道,正如嶽靈珊說的那樣,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這個時候,有人推開了化妝室的門,我轉身,便看見蘇雲芝落落大方地站在門口,雙眸漆黑如夜,毫無波瀾地落在我的身上。
嶽靈珊慌亂地滅掉手裡的煙跳起來:“雲芝姐!你怎麼來了?”
候蘇雲芝走進來,面對着我,微笑,漆黑的眸子裡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神采:“方小姐,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我心裡一沉,該來的總算是要來了。
所有的灰姑娘跟了白馬王子的故事裡,都會有這樣一個不可免俗的情節,王子的母親皇后娘娘和灰姑娘進行最後的談判,以各種方式羞辱以及威脅灰姑娘離開王子,告訴她不要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然後扔下一張後面畫了好幾個零的支票。而灰姑娘呢,應該端坐在皇后娘娘的對面,脊背挺直,目光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驕傲又自尊地告訴皇后娘娘,我愛的是你的兒子,而不是錢,請你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臭錢老孃纔不稀罕。
但,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王子的母親換成了王子的姐姐,導致一切應該在情理之中的後續發展都沒有發生。
蘇雲芝將我帶到蘇宅二樓一間小小的會客室裡。
一進門,我就看見牆上掛着的一副照片,照片裡有眉眼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對夫妻,妻子的身邊站着的花季少女,除了清澈純淨的眼神之外與我身邊的蘇雲芝長得一模一樣,而不用說,丈夫手裡抱着的那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就是蘇雲騁了。
“這是我的父母,也是雲騁的父母。”蘇雲芝在沙發上坐定,示意我坐下來。她的眼神仍然如我在Chocho’s裡見到她的一般,清冷冷的看不出一點色彩,唯有脣邊那個淡淡的笑,讓我知道她對我並沒有敵意。“這是他們出事之前跟我們拍的最後一張合照,那個時候雲騁四歲零六個月。”
我點點頭,順從地在蘇雲芝對面坐下。
“喝什麼?”蘇雲芝問我。我哪有心情喝東西,搖了搖頭:“隨便。”蘇雲芝柔柔一笑,按了服務鈴叫了侍者進來,要了拿鐵和黑咖啡。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雖然16歲就掌管一家上市公司,身上卻看不出一絲女強人的影子,相反的,她的整個人看起來都柔柔的,像一片雲,惟獨眼神不一樣,很是凌厲。
她穿着黑色的晚裝,只有肩部點綴着整片的鑽石閃閃發亮,襯得她的氣質越發地清冷。她不說話,半靠在柔軟的沙發裡,氣勢自是逼人。沉默了片刻,她忽然笑起來:“是不是以爲我會找你出來對你破口大罵,說你是狐狸精勾引我弟弟?”
我很誠實:“原本是這樣以爲的,但我已經發現我錯了。”
蘇雲芝笑出聲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真是像極了蘇雲騁:“你很誠實。”頓了頓,又說:“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我搖頭:“不辛苦。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蘇雲芝眉間跳了跳,但神情很鎮定。她有一種我所認識的所有女人都沒有的鎮定自若,彷彿天下盡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
這種女人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其實我知道雲騁對你動了真心。”她說。我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蘇雲騁肯定告訴了她我們的協議,也告訴了她後來事情超出協議範圍的發展。這時候侍者送上咖啡來,我們的談話被暫時打斷。
空氣裡瀰漫着濃郁的咖啡香,我抿了一口,覺得今晚的拿鐵真是特別的苦澀。
蘇雲芝喝的是純黑咖啡。黑咖啡我也曾經嘗試過,只添了一添就被苦到不行,往嘴裡倒了一整包的彩虹糖才緩過勁來。林嘉琪說喝黑咖啡的人分爲兩種,一種是純粹裝13型,一種是壓力極大需要黑咖啡來刺激提神型,這作用就跟中國古時候的懸樑刺股是一個概念。
我想蘇雲芝是後者。
“其實我不怕實話告訴你,你不是雲騁交往的第一個女朋友,但他對你的確是特別的。原先我在英國也看到了國內的新聞,知道那場發佈會。我本來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直到幾天前他跟我說希望在今天的晚宴上介紹你給我認識。”蘇雲芝笑了笑,目光和善友好,“這可倒真是第一次。”
所以她連忙改簽了機票,提前回了國,大概又是從張秘書那得知我會去Chocho’s試衣服,所以獨自去了Chocho’s。
想到Chocho’s,我又想到我離開前那段不知天高地厚的炫耀,心底又難過起來。蘇雲芝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又說:“其實我並沒有把你那番話放在心上。我看得出來你是在看到靈珊之後才改變的態度。”
我不由地佩服蘇雲芝,觀察如此入微。
“我不懷疑你們彼此的真心,只是,我只是做出對於你們來說最好的選擇。你很聰明,應該知道,童話故事永遠都結束在灰姑娘和王子衝破艱辛走在一起的時候,往後的事情,童話故事裡沒有交代,但是張恨水交代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算得上是聰明,但我至少是個合格的21世紀青少年,愛看電視。所以我很明白這句“張恨水”交代了是什麼意思——
《金粉世家》,一個高幹子弟愛上灰姑娘的故事。那書我沒看,但電視劇我看了。電視劇裡冷清秋和金燕西的愛情各種美好浪漫,至今我都念念不忘冷清秋在花店外輕輕一聞那朵百合花,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和花上,美好融合成一片的場景,我也還記得冷清秋一手端着一盆百合花,回首看了一眼金燕西的畫面,當時還對林嘉琪吐槽說董潔的力氣真大,居然可以單手托住一盆花。
而我更記得,故事發展到後來,曾經的愛侶變成了怨侶,現實終於擊垮了愛情。
蘇雲芝仍在慢慢地說着,她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很平和,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我不懷疑你們的愛情。可是愛情是什麼,一個月的激情,三個月的新鮮,半年的熱戀,你們或許能在一起一年、兩年,但是更久以後呢?我不懷疑我弟弟的人品,但我也不敢保證,畢竟喜新厭舊是大多數男人的天性,豪門的男人尤其如此。”
“你們現在有不顧一切爲愛抗爭的勇氣,甚至可以爲此犧牲家族和事業,但最後的結局卻不一定能天長地久。我覺得這個代價太大,作爲一個商人,我不想做這筆買賣。你們在一起,全家人都會反對。雲騁需要的,是一個他不愛,也不愛他,但卻能在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相敬如賓過一輩子。這樣的女人才適合他的婚姻。”
“而且,這也是爲了你自己好。女人呢,太爲愛不顧一切不是好事,當你爲一個男人付出一切的時候,他的背叛就足以將你打入地獄。我也認識一個女人,她也曾經爲愛打算放棄一切跟那男人走,即使背叛整個家族,但後來呢……幸好她有不錯的出身,有願意重新接納她的家人,她才得以重新站了起來。可若是一般的女人,那真是致命的打擊。”
蘇雲芝在說這段話的時候,眉眼之間
都是寂寥。
我忽然想起雜誌上那段她唯一犯過的一次錯誤的報道。
其實,我真的寧可蘇雲芝拍桌子大罵我是狐狸精,罵我不知好歹,也不願意她把現實這樣血淋淋地撕開在我面前給我看。因爲,我心裡也隱隱地承認她的話是對的。
“更何況,我們雲騁是有未婚妻的。”
我微怔了怔,點頭:“我知道。”
蘇雲芝有些意外:“你知道?你知道還要跟雲騁在一起?”
“不,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可是蘇雲騁說他對那個李家小姐沒有感情,只是想要爭取李家的支持,才……”
“那,你更應該清楚的,”蘇雲芝看着我,“你和雲騁在一起,對他有害無利。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們姐弟的處境,要是雲騁退婚,李家一定大怒,轉手聯合我的兩個伯伯對付RT,憑我們姐弟完全抵抗不了。你忍心,讓雲騁親手毀掉爸媽的遺產嗎?”
我沉默了。
不忍心,我當然不忍心。我知道RT對於蘇雲騁來說有多重要,重要到他當時願意爲了博取宋行長的好感,而不惜和我合作。
“可,蘇雲騁說他會處理好。”他叫我放心。
蘇雲芝苦笑,搖搖頭:“我那個傻弟弟。算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不會強迫你們分手,但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假如你是愛雲騁的,我希望你能做出對於他來說最好的選擇。”蘇雲芝飲下最後一口咖啡,將白色鎏金瓷杯輕輕放在碟子上,然後站起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去吧。雲騁應該在找你了。”
我怔了片刻,起身跟在蘇雲芝身後出去。
其實,假若蘇雲芝今晚找我過來,是如我想象中一般,罵我羞辱我,笑我妄圖高攀,那我都很有可能一昂頭雄赳赳地頂回去,再告訴她我絕對不會放棄蘇雲騁。但她這一招實在絕,就跟方纔的嶽靈珊一般,我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然而對方扔過來的卻是一團棉花。
當然,當時我還不瞭解蘇雲芝話裡那些誇大其詞的部分。
會客室在二樓,是棟副樓,由一個長走廊連接到二樓主樓,走廊的下面懸空,是蘇家的花園。
此時,窗外是一片寂靜的夜色,皎潔的月在墨緞般的天空之中如一輪銀盤。月華皎皎,靜靜地瀉下。忽然,我站住了腳步。
我居然看到了蘇雲騁,和一個女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月華皎潔,加上屋裡照出的燈光,我看清楚了她的樣貌,約莫二十歲,美麗,重要的是,她就是蘇雲騁錢包裡照片上那個女人。
她是蘇雲騁的未婚妻,她也來了?
蘇雲騁背對着我,站在臺階下,而那女人就那樣站在臺階上,雙手搭在蘇雲騁的肩上,撅着嘴在撒嬌,神態親暱。而蘇雲騁……他居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長髮。
蘇雲芝走在我的邊上,看我停下來,她好奇地探過頭,片刻的沉默,然後輕輕一笑:“咦,我不知道雲騁把她也接來了。方小姐,這就是我們雲騁的未婚妻,很漂亮吧?”
心裡原本還存着一點希望,期待她會是蘇雲騁的堂妹表妹之類的,而蘇雲芝的這一句話,徹底把我打入了地獄。
怎麼,會這樣。
院子裡的女人還在撒嬌,把頭頂在蘇雲騁的額頭上拼命地晃起來。蘇雲騁順勢,把她抱入懷裡。
我心猛地一沉。
他不是說,那只是年少的時候頭昏腦熱答應的訂婚,他不是說他和他的小小“未婚妻”已經多年未見,更談不上有什麼感情。那眼前的這一幕又是什麼?
蘇雲芝在後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別看了。既然雲騁答應你會處理好,我想他會做好的。”怔了怔,又苦笑:“你看,李家小姐這態度,李家是斷然不肯退婚的。”
是的,以李家小姐對蘇雲騁這態度看,她也一定是喜歡蘇雲騁的,否則怎麼會和他這樣親密?
這個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我整個人都心神恍惚起來,走起路來都覺得頭重腳輕,輕飄飄的。
下了樓,蘇雲騁也恰好哦從屋外進來,身邊已經沒有了他的小小“未婚妻”。
見到我和蘇雲芝一起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蘇雲騁的表情有點疑惑。蘇雲芝把我交回到蘇雲騁的手裡,淡淡地笑了笑,便轉身朝幾名名媛少婦走去,一邊禮貌地打着招呼。
“你們談了些什麼?” 蘇雲騁將我拉到一邊,低聲問我。他神情緊張,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看着他的樣子我有點心酸,很想發揚自己一貫幽默的風格說幾句俏皮話,但可惜此刻的心情實在太糟糕,爲了避免弄巧成拙我還是很乖巧地搖了搖頭:“沒什麼。”
當然蘇雲騁不會被我這樣一句話就糊弄過去,他皺眉:“悄悄,如果我姐姐跟你說了什麼,你……”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什麼呀,我說了沒什麼。你難道還不瞭解自己的姐姐嗎?”如果蘇雲芝真的想對我怎樣的話,都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我伸手挽住蘇雲騁,當指尖滑上他的衣袖的時候,竟有一種錯覺,覺得好像這種接觸已經變成一種奢侈,隨時有可能失去這樣挽住他的機會。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我看着他。
蘇雲騁怔了怔,然後說:“沒有。”
我的心越發地沉下去。他不願意對我說,我不知道是出於怕我擔憂的心理,還是別的什麼。
沒有多餘的獨處的機會,已經有人攜着女伴朝我們走了過來。我抿了抿脣,強打起精神來應對這我不熟悉的一切。腦子裡忽然想起剛剛蘇雲芝纔跟我講過的話,想起《金粉世家》裡那個嫁入豪門,在深門大戶裡慢慢地磨掉自己青春靈動的年歲的冷清秋。
面目模糊的男人在跟蘇雲騁喋喋不休地說着生意上的事情,他身邊的美女有姣好的面容和身材,一雙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我舉着僵硬的笑容迴應她,目光卻落在不遠處正在跟人談笑着的嶽靈珊身上。
這時她恰恰轉過頭,目光與我對上。微微一笑,帶着點傲慢。
方纔臨出待客室的時候,我問蘇雲芝:“既然蘇雲騁已經有未婚妻了,那你……嶽靈珊……”卻爲何要誤導嶽靈珊,讓她以爲蘇雲芝中意她和蘇雲騁在一起?
蘇雲芝轉頭,對着窗外的夜色吐了一口氣:“RT有一半以上的股份在爺爺手裡,隨時有可能被奪走。我們不能心存僥倖,只能另闢疆土。而這疆土之中有一塊城池叫做藝星,與華娛交好,對藝星很有幫助。”
我忽然想起蘇雲騁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及他姐姐的時候,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
此言不虛。
因此我這時看見如此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嶽靈珊的時候,也不禁有些惆悵。即使她出身比我高貴又如何,也不過是別人手中分量微重一些的棋子罷了。
我對她再無反感。
晚宴結束的時候蘇雲騁堅持要送我回家。
蘇雲芝目送我們離開,臉上笑意盈盈。而自始自終,我都沒有再見到蘇雲騁的未婚妻,蘇雲騁也沒有提及任何一個字。
大概是因爲心情煩悶,我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這個時候酒勁纔開始發作起來,頭疼欲裂。蘇雲騁將我抱進汽車後座,我歪歪扭扭地躺着,忽然想起在第一饌喝醉的那個夜晚。在心裡憋了許久的疑問終於忍不住問出口:“那天,我……”想起來還是有些窘,“我和你,在這……”我扭扭捏捏地比手畫腳,喝了酒的蘇雲騁腦子有點不太靈光,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我的意圖。
明白了之後,他的脣角勾起一個詭異的笑,我當下有種直覺,心裡暗暗大叫不好正要往後躲去,蘇雲騁已經一把拉住我把我扯進懷裡,然後抓起我的右手環在自己的腰上,想了想,又抓起我的右腳搭在他的膝蓋上。
此時,我就像一隻樹懶,四肢緊緊纏着抱着一棵英俊瀟灑的樹。
這個姿勢導致我的臉只能緊緊地貼在蘇雲騁的胸膛上,我聞着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酒香混着古龍水的味道,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本能地覺得這個姿勢太過於……淫蕩。
腦子裡出現這兩個字之後,我一下子彈開緊緊貼在車門上,一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胡說八道!你不要以爲那晚我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我從小睡姿很好,這種姿勢覺得是不可能會出現在我身上的!絕對!”
前頭那個多嘴多舌的司機插了一句嘴:“方小姐,這是真的。那晚也是我開的車,我可以作證。”
看着蘇雲騁在我面前一張俊臉憋笑憋得快抽筋的樣子,我默默地扭過了頭去。
下車的時候,蘇雲騁輕輕親吻了我的額頭。
月光下,我望着蘇雲騁的臉,那樣美好,符合我一切關於王子的想象。
其實我本來想告訴他,今天是我們相識兩個月的日子。兩個月前的今天,我帶着忐忑和不安的心情,精心打扮着自己去奔赴一場羞辱,是他的出現解救了窘境中的我。事後無數次想起來,都覺得那時的他好像是踩着金光從天而降的,雖然當時我一直覺得他很討厭。
可是今晚的變故,白秀珠大變活人成了蘇雲芝,讓我脆弱的心臟一時無法承受,還有,花園裡的那一幕,至今像一團棉花一樣塞在我的胸口,悶得我呼吸都難受,也再沒有心情說這個。
蘇雲騁被我看得有點莫名其妙:“幹嘛這樣看着我?”他摸了摸臉,笑:“是不是發現我長得很帥?”
我溫柔地笑:“是。”蘇雲騁的表情在聽到這句話的剎那有點扭曲。我很不滿——雖然我是不太時常表露我溫柔的一面,但他也不至於露出這種見了鬼似的表情吧?好在蘇雲騁還算識趣,下一秒就掛上感恩戴德的表情:“多謝誇獎。”
他伸出手來捏我的臉,我面無表情一掌拍掉。朝不遠處的司機努了努嘴:“快回去吧,人家也等着下班回家呢。”
蘇雲騁無奈點頭,目光裡有點落寞:“明天早上還一起吃早飯。”
“嗯。”我點頭。蘇雲騁看了看我,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又說:“知道嗎,今天是我們倆相識兩個月的紀念日。”
這句話,堅定了我的決心,願意去相信蘇雲騁。以至於林嘉琪猶豫再三之後勸我:“其實蘇雲芝說的很對,你不如放手。你們認識不過兩個月,在一起不過一週半,應該不至於會很痛。”
我搖頭。
愛情這回事,一旦開始了,哪裡是你說放下就能徹底結束的。
蘇雲騁的那句話讓我很安心,我滿懷期待,覺得他不會負我,退一萬步說,即使將來我們會因爲種種原因而被迫放手,我也願意爲了他放手一搏。
這種想法讓我有些激動得血脈噴張,好像自己是一個準備上戰場廝殺拼搏的勇士,目標是守護自己純潔美麗的愛情。夜深人靜,我躺在牀上打開蘇雲騁遞給我的那個盒子,“玫瑰之心”在黑夜裡綻放,一如我第一次見到它那般美麗誘人。我在激動和興奮中沉沉睡去,完全沒料到醒來之後會是另外一番天地。
僅僅只隔了一晚而已。
第二天早上,蘇雲騁沒有如約出現在樓下,接我一起去第一饌吃早餐,我呆呆地站在公寓樓下,知道林嘉琪也下樓準備去上班,看見了站在那裡發呆的我。
“方悄悄,你怎麼還在這?”她的聲音裡有微微的顫抖,顯然也有了和我心裡一樣的想法。
我搖頭,默默地轉身朝地鐵站走去。
早晨的地鐵上人很多,即便我和林嘉琪是在起點站上的車,也沒有搶到位置。我呆呆地站在門口,望着外面漆黑一片,車窗裡倒映出我的表情,簡直比哭還難看。林嘉琪擔憂地:“要不,打個電話?說不定有事耽擱了?”
我沒有回答。
從我們約定的時間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小時。
再忙,再耽擱,都該能抽出時間來打一個電話交代一下吧?
林嘉琪看不過,從我包裡掏出手機找到蘇雲騁的電話撥過去,然而數秒之後,她的表情讓我更加不願意面對。“留言信箱。”她說完這句話,將手機放回到我的包裡,然後,便是一路無話。
上班的時間變得難熬,整個上午我心緒不寧,把應該送去給徐總監的文件放到了J的桌子上,又把J交代我送去成品室的樣品隨手扔進了垃圾桶裡。
J顯然很不適應平常總是嘻嘻哈哈的我如此反常的表現,幾次假裝去茶水間泡咖啡縮頭縮腦地從我身後經過,卻只發現我呆呆地坐着什麼都沒幹,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之後終於放棄,把林嘉琪叫進去開起了秘密會議,出來之後,眼神很是擔憂。
“悄悄,你要是不舒服,不如請假先回家去?”吃午飯的時候J終於忍不住。
我拒絕,其實我更怕一個人在家呆着會胡思亂想。J的表情抽了抽,然後說:“其實,我主要是覺得你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老在我面前晃悠,大大地影響了我的創作靈感。”
我無言,起身收拾東西。
出了公司,卻不想回家,我漫無目的地逛着,手裡捏着手機,深怕錯過每一條短信每一個電話。可我從C&V走到了輕風廣場,都沒有一條來電一條短信。
坐在廣場上的噴泉前面,我覺得非常沮喪。
猶豫再三,終於打了個電話給張秘書,然而得到的答覆是這樣的:“蘇少昨晚就搭晚上的航班去了瑞士,他吩咐我把五百萬的支票結算給您。抱歉,方小姐,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一瞬間,我聽見周圍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我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無所獲。
大概,是哪盞路燈又燒壞了吧。
三天後,我跟宋江航坦白了一切,當然也包括我和蘇雲騁玩完了的事實。
那時候他已經從加州回來,因爲他剛下了飛機就接到他媽的電話,說要去香港給我買LB的包,琢磨了一下覺得時間不夠,就不去加州了,他說他當時都還沒出機場,想死的心都有了。來回飛一趟加州那可真不便宜。
這時候,宋江航抱着唐詠詩橫在沙發上,一臉凌亂:“姐,你這故事也太……沒有**了。你怎麼連抗爭一下都沒有,這完全不符合偶像劇的發展流程,這種電視劇拍出來是會沒有收視率的呀!”
我很想白他一眼,但現在的我實在是沒有力氣。
唐詠詩也是各種不理解的表情:“悄悄!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應該堅持!你要追尋你的真愛呀!怎麼能這樣就屈服在惡勢力的腳下呢!怎麼不去RT找蘇少呢!死也要死個明白啊!”她指了指宋江航,“你看,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呀!要勇敢地向前衝!管她什麼梨子家的小姐還是蘋果家的小姐!”
我沒有接她的話。
沖沖衝,以爲現在是在參加智勇大沖關嗎?
她當然是勇敢了,她的前頭有一個傻了吧唧的宋江航在等着她,她當然可以勇敢地向前衝,可是我呢,我真不一樣啊。
蘇雲騁先放手了。他在那天晚上就去了瑞士,第三天,張秘書就讓Lemon送來了那張五百萬的支票。當時我看見那張支票的時候,手都抖了。Lemon察覺出我的異樣,說話的時候都特別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我下一秒會爆發,扯着她的頭髮在大馬路上哭天搶地似的:“蘇少讓我送這張支票給您。”她抖着手把支票遞過來,我還沒開口,她已經落荒而逃。
五百萬的支票,意味着我們的交易完成了,錢財兩清了,一切都結束了。
我忽然想要大笑,可是張開嘴,眼淚就流了下來。
果然蘇雲芝說的是對的,RT對於他們姐弟倆太過於重要,那是他們的父母留給他們唯一的財產,是他們拼死也要守護住的。這麼多年,蘇雲芝犧牲了自己最美麗的青春,在16歲的花季,在別的少女還天真無邪地玩着暗戀,愁着數學成績的時候,她已經坐在RT的辦公室裡揮斥方遒;蘇雲騁一畢業就回國接任RT,這麼多年來嘔心瀝血纔沒讓他兩個伯伯算盤得逞。
不過一個小小的方悄悄,不過才認識了兩個月,怎麼和RT比。
可我沒想到,才兩天,我真沒想過才兩天蘇雲騁就做了決定,要跟我劃清界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原來他把“玫瑰之心”送給我,是這個意思,物歸原主一切各歸其位。而我還傻傻地下決心要爲這份愛情衝殺拼搏,拋頭顱灑熱血。
想起那晚我捧着“玫瑰之心”在牀上翻來覆去,想起我暗下決心的時候那股豪情萬丈的勁兒,我真覺得自己就好像街口那個傻子,天天拿着把破鏡子照啊照的,逢人就問自己和林嘉欣誰美。
方悄悄,你真可笑,你甚至連鏡子都不照一照。
林嘉琪一邊抱着我一邊大罵蘇雲騁:“呸,什麼東西,自己先跑來曖曖昧昧勾勾搭搭的,現在卻一句話都不交代玩消失!什麼男人!方悄悄,你別難過,好在你跟他還什麼都沒有發生,你是清白的,你的前途也是光明的!”她罵着罵着自己倒也流了一臉的眼淚,害得我只能抽抽搭搭地反過來安慰起她來。
“林嘉琪你哭個P,我是、我是高興的,五百萬啊、我可以不用工作混吃等死了!”
林嘉琪顯然不是很能接受我一貫的幽默風格,含着熱淚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臉上。勁兒有點大,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裡也有點火辣辣的疼。
平常瘋慣了的小白在此刻倒很有眼力勁,嘴巴里還叼着撕到一半的捲紙,端坐在我面前歪着頭,等着倆圓溜溜烏漆漆的眼珠子看着我。可惜此刻我的心情實在不悅,一把揪起它不顧它拼命的反對摟在了懷裡一番蹂躪。
我長嘆一口氣,歪過頭去不想看宋江航和唐詠詩這對小情侶在我面前甜甜膩膩。
宋江航這才真的看出我的惆悵來,暫時放下他的小女友,手腳並用從沙發的那一端爬到我身邊來,伸出兩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這是幾?”
我沒好氣地瞪回去:“三!”
宋江航一下子跳起來:“哎呀,這問題真的嚴重了!姐,你已經精神錯亂了,我這是二啊,是二啊!”他抓着我的雙臂拼命前搖後搖,差點沒把我的腦袋從脖子上搖下去。
我用盡全身力氣擡腳往他腦袋上一腳踹下去:“我知道你是二!全天底下你最二!宋家二少!”
宋江航很委屈地揉揉腦袋:“那,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翻了個身,搖搖晃晃地從沙發上滑下去,順手抄走了茶几上一包薯片兩包彩虹糖以及一大袋散裝巧克力,跌跌撞撞地走回到宋江航的房間裡:“睡覺。”然後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我記得有個星座達人發過一條圍脖,講的是各個星座的人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的時候會怎麼辦,關於巨蟹座的那條是——睡覺。我覺得其非常之準。借鑑上一次失戀的經驗,無非就是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吃吃睡睡直到天昏地暗天崩地裂,半個月之後閉關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但我預料錯了。
都說初戀是最刻骨銘心的,我的初戀還劈了腿。所以之前我曾也想過以後和蘇雲騁分開會怎樣的時候,總覺得再難熬也不會比上一次還難熬吧。
但現實迅速瓦解了我自以爲是的小哲理。
原來只要真的放下心去喜歡,愛情走到盡頭的時候還是會很疼很疼。我掰指頭算了算,我和蘇雲騁從相識到現在,也不過兩個多月,而戀愛至今的時間就更短了,都還沒有過完兩隻手的日子,想一想,還真的很不值。
爲了這短暫的甜蜜,要受這樣長久的痛苦。
這個認知讓我更撕心裂肺地難過起來。
夜深人靜的夜晚,我抱着宋江航那帶着他身上古龍水味道的被子,不由地想起那個晚上,我在第一饌的停車場吐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轉頭落入的那個溫暖的懷抱,想起那晚從蘇家大宅出來的時候,蘇雲騁把醉醺醺的我掰到自己的身上,讓我跟個樹懶似的雙手雙腳抱住他。
蘇雲騁啊蘇雲騁,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居然片刻之間就可以決定放棄。還是說,你做慣了重大的選擇,一向都是這麼果敢?
可是蘇雲騁……
離開我,你有難過嗎?你有多難過?你現在在瑞士……也在想我嗎?
我翻了個身,在這種心情裡沉沉睡去。半夜的時候,我在夢裡聞到那股古龍水的味道,猛地驚醒過來,睜眼卻發現是宋江航,半夜溜進了房間替我蓋被子。
我才記起,蘇雲騁早就換了古龍水,身上不再是這個味道。
我忽然有點絕望,好像覺得黑暗統治了我的世界,光明再不會回來,放眼望去,面前盡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我抽了抽鼻子,把攤子扯上來把整張臉矇住,不讓宋江航看到我淚流滿面的樣子。我忽然地想到曾經看過的一本小說,封底有細小的字寫着:她曾以爲他們的愛情會盛開得很美。當時我只覺得這句話有語病,應該還有下半句才能湊成一個完整的句子,這個時候我忽然想起來,才發現原來“曾以爲”這三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自作多情的“曾以爲”。我也曾以爲,我和蘇雲騁的愛情可以盛開得很美,但蘇雲騁卻在它剛剛萌芽的時候就放棄了澆灌。
難過,不甘,交織成利劍一下一下地刺痛我,我木然地躺着。我想,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會持續很久很久。
但我的預料錯了,這種痛不欲生的心情沒有持續很久,到了第七天早上,就迅速在盛夏清晨的烈日下土崩瓦解了。
這件事也導致我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心想我一定是上輩子造孽太多,或許我上輩子還是個漢奸之類的,所以這輩子纔會被老天爺這樣不待見,玩得我死去活來。
一出生的時候就開始被玩,被老爸老媽嫌棄丟到深山裡去寄人籬下,長大了把我認了回去,那份親情卻已經不可能再回來,然後又讓我有了宋江航這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弟弟,從小立誓要保護我其實只會給我找麻煩。再後來上了大學我又遭了吳建宇姚銀珠這個大劫,要不是心理素質強搞不好自殺了。
自從遇上蘇雲騁,老天爺更是開了掛似的玩我玩得很歡欣,情節那叫一個**迭出曲折離奇讓我跌破眼鏡簡直可以去拍成狗血長篇偶像劇——雖然我沒有戴眼鏡,但是在看到蘇雲騁一臉疲憊但還是渾身上下散發着小宇宙的光芒地靠在他的保時捷上微笑地看着我的時候,我有種去買副眼鏡回來跌一下的衝動。
“你,你來幹什麼?”我有點懷疑是我眼花,用力地揉了揉眼鏡。
蘇雲騁有點莫名其妙:“陪你吃早飯啊。”他說得一臉理直氣壯理所當然,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把那句“我們不是分手了嗎”問出口。難道,從RT的週年晚宴開始的情節全部都是我在做夢?
“今天,幾號?”我小心翼翼地問。
蘇雲騁被我問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13號。”他微笑:“生日快樂。”
沒錯啊!是13號,不是6號!RT的週年晚宴已經結束了,蘇雲芝我也見過了,那張五百萬的支票我也收到了,我是真真切切地傷心難過了七天而不是在做夢啊!
我擡頭望了望天上火辣辣的太陽,覺得有點犯暈。
蘇雲騁看着我古怪的反應表情很疑惑,走過來捏了捏我的臉:“你怎麼了?不就是幾天沒有見面嗎?支票我讓Lemon給你了,你收到了吧?我可不是奸商,依足了合同給錢。”
我木訥地點頭:“收到了。”
當然受到了,爲了發泄我內心的悲憤我當天就帶着林嘉琪血洗輕風廣場,什麼LB,什麼Chocho’s,什麼貴買什麼,足足花了我一百多萬,想在想起來,有點心疼。
蘇雲騁點頭:“抱歉,那天晚上送你回家,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應該要馬上解決我的婚約。”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然後將我緊緊抱入懷裡,“你都不知道,你那樣醉醺醺地趴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我的身上,我想,失去你,我大概會失去整個世界。”
他聲音溫柔低沉,嗓子帶着一點點的沙啞,卻因此而顯得更加性感,我隱隱地明白了自己是被表白了,心底有一絲絲的甜蜜,可疑惑還是佔據了大多數:“可、可是,你去了瑞士……”
“嗯。”蘇雲騁點頭。“我說過了,我覺得要立刻馬上解決我的婚約,一分都不能多等。所以我讓Terry馬上訂了機票飛去瑞士,去找李家人商量解除婚約的事情,同時也請求他們的原諒。抱歉,走得太急居然忘記帶電話,但我原來真的以爲事情會很快解決可以馬上回來的,所以沒有讓人通知你。”
我有點風中凌亂的感覺。
所以,這纔是真相?
“那……解決了嗎?”在瑞士呆了七天呢!
蘇雲騁點頭:“順利得很。你猜怎麼着,媛媛——就是我的未婚妻,居然已經交了男朋友而且愛得難分難捨,他們家人正愁怎麼跟我們商量這件事情又不傷和氣呢,好嘛,我一去,正中他們下懷。”蘇雲騁有點鬱悶,“早知道我就不用那麼畢恭畢敬小心翼翼了。不過當時他們一家人都在瑞士鄉下度假,我花了兩天時間才找到他們,所以耽誤時間了。”
嘿,這劇情轉折得。
“那……你姐姐呢?”我問。
“還能怎樣,李家迫不及待地答應瞭解除婚約,她還能趕去反悔說非要娶人家女兒?她已經回英國去了,有問題嗎?”
“沒有……”
“那我們去吃早餐吧?第一饌最近推出了好多新菜式。”
保時捷無聲朝前滑去,兩邊的街景不斷變換,我看看外頭毒辣辣的太陽,又扭頭看看蘇雲騁的臉,心裡忽然有種很微妙的感覺。老天爺,你是愛上我這個玩具了對吧。
隱隱地,我覺得往後的日子不會很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