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作女身花引非花,倌爲君媚心印假心
換了身齊整衣裳,璧月棠回到桌前果然見到宇文瀟頂上了一張臭臉,遂掩口輕笑:“奴家不過是離了片刻,又是何人招惹的將軍大人您如此不快?”來來往往的客人所用的手段她都是看慣了的,絲毫不以爲奇。
那宇文瀟自是見了璧月棠也面色不改,黑臭的就等着有亂子可鬧。不過璧月棠既然主動問了,吃人大將軍手拍桌案,怒吼聲顯示出這積怨真的是很久:“人人都道自古嫦娥愛少年。隨便開場戲都是脣紅齒白的小白臉才能抱得美人歸。怎麼?我這樣的男人竟然不算男人了是嗎!”
呃……將那長長的水袖捏起來遮住半張臉,璧月棠好想整張臉抽搐給人看。這人腦袋不正常是嗎,這是什麼破念頭。也對,吃同類吃傻了。
正聽得臺上句兒那小梅香雲:梅香猜着了也,少一個女婿哩!
我若還招得個風流女婿,怎肯教費工夫學畫遠山眉。寧可教銀缸高照,錦帳低垂;菡萏花深鴛並宿,梧桐枝隱鳳雙棲。這千金良夜,一刻春宵,誰管我衾單枕獨數更長,則這半牀錦褥枉呼做鴛鴦被。
原來如此,正唱着《牆頭馬上》裡的小姐,可不就是個喜歡“風流”的小白臉女婿。這算是……無意間觸到痛腳了?
分明就還是故意惹事吧。
對於這種人,璧月棠纔不哄勸,只是將眼睛盯住了君澈,細細密密的瞧,口中更是盛讚:“書上從無一字描寫潘安之容貌,唯三字——美姿儀。奴家總想不出來這三字能達到何種風采。今日見到君公子,方纔明瞭。”這話還需要說得多清楚,你身邊的人可就是小白臉好不,要找麻煩也請換個緣由。
半張臉被毀的人如何能獲得如此盛讚。好奇心大盛的宇文瀟沒有急於去反駁璧月棠,倒是轉過臉來將君澈真正瞧了個仔細。這才發現,旁人口中這個依靠着怯弱女姿而寵盛不衰的太子侍讀,果然長了怎樣傾國傾城的一張臉。
曾經有個廢帝劉子業確定了一種職業名爲“面首”。對於這種職業此時自然不予評價,但只單單從這個詞語便可見俊美男兒不外乎容貌和頭髮兩處最重要。恰恰君澈側坐,燭光映面,只見半張面孔只能以“容貌豔麗,纖妍潔白,如美婦人。螓首膏發,自然娥眉,見者靡不嘖嘖”來形容。這樣的美人……爲何初見他一眼卻沒能察覺?可是因爲另半面被毀容顏?
見宇文瀟雙眼越瞪越大,璧月棠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知是天生還是培養,君澈總是有種能力,讓人很容易便忽略掉他的能力,即使這人從不掩藏,更是處處出衆,卻總是很難讓人第一時間專注到他。
爲什麼會這樣?璧月棠從不相信什麼巧合,君澈能做到如此,必定有其緣由。可是這其中究竟掩藏着什麼,她卻着實毫無頭緒可以探查一二。真是令人惱火!
半響不見宇文瀟另做動作,璧月棠可不準備放過去。“纖纖少年如玉”這話頭挑起來可不是爲了將宇文瀟視線引開這麼簡單。只是再將這話題引出來……璧月棠左右環顧。啊,還真是有個好人選。
洛嵐扮作的正旦搖曳而唱:“你道是情詞寄與
誰,我道來新詩權做媒。我映麗日牆頭望,他怎肯袖春風馬上歸。怕的是外人知,你便叫天叫地,哎!小梅香好不做美。”
忽聽這言辭,小梅香掐了腰,將那簡帖放在正旦眼前好好晃盪:“這簡帖我送與老夫人去。”
“梅香,我央及你,要告老夫人呵,可怎了!”
“你慌麼?”
“可知慌哩。”
“你怕麼?”
“可知怕哩。”
“我鬥你耍哩。”
“則被你唬殺我也。”
正旦心慌慌,梅香脆甜甜。臺上本是嬌豔花開並蒂,此刻卻唯見小巧梅花獨立風中俏。一舉手一擡足,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本是春來過,哪管雪尚飄,活脫脫將正旦襯成了呆頭鵝,只她爽利俏皮,再無別花堪稱朵。
這樣生動活潑的俏佳人,哪有男子能不愛呢。所以璧月棠將宇文瀟的視線拉回,指着臺上的兩個人問:“將軍……你看這梅香如何?”本想問心屬花開哪朵,可是張口還是改了主意。
雖然化着濃厚的戲曲妝,佳人終歸是佳人,一眼看過去美醜高下立辨。宇文瀟點了頭,甚是滿意。只不過這青樓裡面的規矩他是清楚的,花魁強不得、碰不得。難不成,青丘今日定下來作爲迎接的姑娘便是,臺上的梅香?
有的幻想總是好的。因爲璧月棠一句話便打擊了個粉粉碎:“梅香可是秦宮裡面的紅人,唱旦角唱的極佳。將軍您看,此少年可比女子差個什麼?”
唔……不自覺的點頭,宇文瀟雖略感遺憾,心下竟也起了另類情緒:“果真是男子?可惜,可惜了。”若爲女子,不知該是怎樣銷魂。
“將軍若是還不信,秦宮中剛好有一美少年,姿容美過我等女子,何不喚來一見?”
就這樣,如願將藍郎喚了過來。正便宜在戲臺之後看戲的初雲,硬是搖晃醒了昏昏沉沉的霜林雪問:“要不要賭藍郎是一劍殺了宇文瀟,還是忍住了做毫不相識狀?”見霜林雪苦命掙扎着伸出兩根手指,興致正高的賭客立刻泄了氣,“賭都賭不起來,無趣!”
“小爺教出來的徒弟,如果這麼沒用,哪裡也都不用留着他了。”話落人才落,染染也不甘心自己一人在外護衛,進來重組三人組聊天解悶。
斜眼,這幫丫頭一個比一個不聽話。“你進來幹嘛。”壓場護衛很重要的好不,誰敢保證外面那位吃人魔王會不會突然急了,隨便抓人咬一口。
染染一把搶過霜林雪腰間的酒壺,喝足了過嘴癮先:“外面那位大將軍被我嚇到了,只要有我在,他什麼也做不出來的。”人性什麼的,無非是趨利避害。普出場就那麼嚇人幹嘛,害的人家好規矩不敢動了好不啦。
……嚇到了?
初雲真是有種無語以對蒼天的衝動。什麼叫做見面不如聞名,什麼叫三人成虎。大將軍,您的成名之路原來是如此嗎。“不管了,反正這臺戲又不是咱們唱。”有戲看就歡喜的三人組……唔,準確說是二人組,站定了坐穩了,將這世間紅塵路,想要看的幾多清晰。
男人要美到何種地步,纔會招致兩個男人的搶奪。實則
也算不上搶奪,只源於在宇文瀟直勾勾地看着藍郎之際,葉非羽發了話:“回來。”
回來?如此宣示自己權利的話,風凌覺得自己也是時候離開了。卻不想才一起身又被葉非羽叫住。詫異回身,命令已下:“坐下。”坐下?這條更令人不解好不?坐哪裡?您大少爺身那邊是宇文瀟,我坐下,藍郎坐哪裡?若是藍郎坐我身邊,那您又特意將他叫到身邊做什麼?
雖然想不明白,但是風凌看着清茶,眼眸移動間準備另坐新位且試試可不可行。
“慢移。”詭異間果然君澈是那個必定要出來攪局的。擡了手,制止小丫鬟將椅子放在葉非羽的下下首,這痞賴勾勾指頭,反倒示意將那椅子放在葉非羽和宇文瀟的中間:“只爲一個小倌你爭我奪的多失顏面,此位置實乃吉位,風水上佳。妙可人兒你便坐在這,左右兼顧,左右逢源,豈不極妙。”
立刻便揚立了眉梢,藍郎抿脣,縱心中憤懣難抑,卻也不得不低頭。如今葉非羽事事求着他,他還有何事能不知曉。卻偏要做作!偏要來激自己!只是目光剛剛對上君澈那雙清冷眼,忽又泄了氣。玉樣手指點點就可驚起波瀾,他偏能含了笑,知作不知、做作不做的慵懶狀。罷了,本就是這樣的人。“爺……”勉強扯了笑容想做熟練應答狀,開了口才知道自己實是做不到,只能軟了聲音,喃喃言,“說的是。”
隨了君澈的意,藍郎抖袍方落座,一手便被葉非羽的手覆住。輕顫,本是想躲開,可是周圍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尤其最毒的那雙……權衡利弊之下,唯有咬牙繼續隱忍,做了暗不肯逢迎的樣子,身子微微靠上葉非羽的肩,能離宇文瀟有多遠,就離多遠!
這……這!這人是藍郎嗎!
可憐風凌手中的酒舀幾乎落在桌上,方纔收回袖中的五彩小蛇都再度探出頭來,看看自家的主子爲什麼心跳突然變化這麼大。更不用說另外兩人清茶和璧月棠,若不是那條蛇引來了葉非羽的關切,她們早就要好好“交流”一番了,丟下無故被扯進來的宇文瀟竟仍然呆愣着不明所以。
“你怎麼了?”
如常的語氣,就連眼神看過來也只是尋常的。若不是葉非羽看定了她不移眼,風凌以爲那句話實則是說給藍郎聽的纔對。可是,他們之間又何來交情值得宰相府的小公子特意此番做作。只能扯開嘴角苦笑,軟糯了聲調:“酒雖清冽,到底還是會醉的。奴家失儀了,多謝公子關心。”話如此說,自挽了袖口又給他滿了一杯酒。
清冽?葉非羽何嘗不知道這酒入口寒徹心扉之透徹,可酒若不醉……“酒若不醉,世人要此物何用。人若不醉……”半句話懸在半空久久不落,葉非羽看了眼君澈,終還是將這句話隱了去。
呃……桌上三位姑娘這次不由得不齊齊看向君澈了。話說這位仁兄,你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葉非羽和藍郎都很不正常,你看出來沒啊!
君澈視旁若無物,只將酒杯端在鼻前輕嗅,聽臺上戲正歡,洛嵐唱:“你道方徑直如線,我道侯門深似海。”便挑了眉,牽動整張網線移了位置,斑駁陸離,無人識得其中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