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數十漢子迅速圍上的劉存飛快掃視一圈,緩緩退到失去門板門框的土牆門口,堵住所有人進入小屋的通道後,劉存對逐漸圍上來的嘍囉們視而不見,冷冷注視着馬上的絡須漢子巍然不動。
劉存強健的身軀散發出的無形殺氣止住了所有人的腳步,囉嗦們喊叫聲不知不覺停止下來,一個個盯着比所有人都高出大半個頭而且穿着怪異滿頭短髮的劉存愣住了。
馬上的絡須漢子頗爲驚訝,提着長戟策馬上前,在劉存五步之外勒住馬,上下量全身裝束怪異散發出危險氣勢的劉存,暴戾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劉存腳下的陸戰鞋上,手中長戟一擺大聲吼道:“上去幾個,把他腳下的靴子給我脫下來!”
數名嘍囉略微猶豫便衝向劉存,其中兩個企圖把砍刀架在劉存脖子上,另兩個先後將手中削尖的長木棍刺向劉存腰腹。
令人驚恐的一幕出現了。
劉存不但沒有退步,反而塌步上前,疾進中雙膝微曲上身側轉,揮向他脖子處的兩把鐵刀砍了個空。
不等幾個嘍囉反應過來,劉存的左手已奪過從自己腰側刺過的尖頭木棒,右拳重重擊在另一名嘍囉的喉結處,緊接着順勢飛出左腳,“啪”的一聲踹在正前方持刀嘍囉的心口,持刀嘍囉在胸骨斷裂聲中橫飛出去,劉存手中的木棒已經閃電般脫手而出,帶着風聲飛向前方馬上的絡須漢子。
一片驚呼聲中,馬上的絡須漢子近乎本能地擡起手中長戟,只聽“咣”的一聲巨響,絡須漢子手中的長戟被木棒撞飛,敦實的身軀隨即從受驚躍起的馬背上一頭栽下,其他書友正在看:。
沒等一羣嘍囉看清怎麼回事,劉存飛速掠過前蹄騰空的青馬左側,飛出一腳重重踢在狼狽爬起的絡須漢子的後腦下方,絡須漢子來不及叫喊一聲便倒飛出去。
快速移動中的劉存不再管絡須漢子的死活,順勢側移避開落下的馬蹄,抓起地上的長戟巍然屹立,單手持戟遙指周圍已經嚇傻的黃巾嘍囉,幽深的眼睛寒芒閃動,全身上下散發出震人心魄的殺氣。
五十餘名魂飛膽喪的黃巾嘍囉早已僵在原地,恐懼地望着如同殺神般的劉存,距離劉存最近的敦實嘍囉在長戟遙指之下突然癱倒,跌坐地上悽聲求饒,四面的刀槍落地聲隨之響成一片,所以嘍囉全都匍匐在雪地之中。
本以爲還有番惡戰的劉存吃驚不已,他望一眼躺在雪地上的三具屍體,再轉向那匹原地轉圈躁動不安卻沒跑掉的青馬,好一會兒才大吼一聲:“滾!”
瑟瑟發抖的嘍囉們擡起頭,驚愕地注視手握長戟走向青馬的劉存,看到劉存沒有任何爲難自己衆人的意思,相互對視片刻連忙爬起來,沒命地逃向北面兩裡外的官道。
劉存扔掉長戟抓住馬嚼子,伸手輕撫連連噴氣騷動不安的青馬脖子,好一陣才讓青馬安靜下來,回過頭時,卻發現還有兩名衣衫襤褸的黃巾嘍囉還跪在地上,。
劉存將馬拉到門口綁好繮繩,望一眼狂奔遠去的數十餘名黃巾嘍囉,走到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兩個嘍囉前,這才發現兩個嘍囉看起來年紀都在四十歲以上,身體單薄骨節突兀,衣衫襤褸手足開裂,蠟黃的臉上滿是哀求之色。
“爲何還不走?”劉存冷冷問道。
兩個嘍囉聞聲抖的更厲害,其中一個膝行兩步,再次匍匐在雪地上,硬着頭皮悽然回答:“小的跑不動了。”
劉存愣了,看到從屋裡怯生生走出的少年和藺家小娘,想了想只好說道:“起來吧,把地上屍體的衣服和鞋子都剝下來。”
兩個嘍囉連聲答應,爬起來時發現劉存已經攀着少年的肩膀進入殘破的泥牆門口,兩個嘍囉相視一眼,齊齊跑向自己頭領的屍體,蹲下來飛快地扒衣服脫鞋子,嘴裡還不停嘀咕:“好在身子還暖,要是僵了就費勁了。”
重新回到稻草上的藺氏盯着默默喝水的劉存,咬咬發白的嘴脣低聲提醒:“恩公,恐怕逃回去的黃巾還要來。”
劉存微微點頭:“此地距離東武城和東面的呂鄉估計都在十五里以上,兩個時辰之內黃巾來不了,咱們有時間,等外面兩人把衣服鞋子送進來,你和孩子儘快穿上,湊合着對付吧,完了離開這裡。”
坐在牆角的藺氏望向門口,卻什麼也看不見,她不知道劉存爲何如此放心地讓兩個黃巾嘍囉在外面折騰,想了想很不放心:“恩公,等會兒往哪裡走啊?”
劉存放下喝乾的小陶碗:“往南,後面林子裡有條小道,順着小道走,應該能避開官道上可能出現的黃巾,走一步是一步吧。”
不一會兒,兩個中年黃巾嘍囉各抱一堆衣衫進來,其中一位還將搜到的數十枚五銖錢和一小袋食鹽放到劉存身邊,彎腰鞠躬之後再次出去撿回刀槍。
少年此時已經不害怕了,跟在兩名嘍囉身後出去,跑到青馬邊上撿起長戟,費力地豎起來,擡頭望向頭頂黑黝黝的戟尖和彎月狀側刃嘆道:“好沉啊!恐怕得有五十斤啊!”
蓄着稀疏山羊鬍子的嘍囉忍不住說道:“大家都說有五十斤,只有剛死去的齊頭領能舞得動。”
少年再次量手中漆黑的戟杆和上方的戟頭,想起剛纔劉存單手持戟環指衆嘍羅的英姿,禁不住豪氣大生地炫耀起來:“你們那頭領算啥玩意?還不是死在我大叔手裡?剛纔我見我大叔單手就能輕鬆舞動這支長戟,要是他用雙手的話,肯定能舞得如車輪一般,!”
山羊鬍子的嘍囉愣住了,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只好沮喪地走向另一個等在一旁的同伴,抱着幾把鐵刀垂着腦袋走向小屋。
少年對着長戟嘖嘖讚歎良久,猛然發現身邊沒人了,連忙拖着沉重長戟趕回小屋,進去後發現兩個嘍囉已跪坐在火堆旁喝水了,牆角的藺家小娘正把一件陳舊的羊皮褂子包在孩子身上,少年只好放下長戟,悄悄跪坐在仔細量幾把鐵刀的劉存身邊,頗爲興奮地問道:
“叔,你知道一隻手端起來的長戟多少斤嗎?”
劉存掃一眼橫在地上的木杆鐵頭長戟:“估計二十斤出頭吧。”
少年立刻瞪圓了眼睛:“何止?都說五十斤啊,好看的:!不信你問問他們。”
兩個嘍囉連忙說絕不止二十斤,至少也有五十斤。
劉存愣了好一會,恍然想起關二爺那柄八十二斤重的青龍偃月刀,按照公制計算約爲二十公斤左右,這個重量對於從小練武體格強健的劉存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於是不再解釋,挑選出來的兩把鐵刀扔到兩名嘍囉身邊,沉下臉嚴肅告誡:
“既然你們願意跟着我,我也不趕你們,該怎麼做希望你們自己明白。帶上這兩把刀,剩下的破爛全扔了,喝完水找兩捆草料掛馬背上,然後一起離開這地方,如果真像你們說的那樣,我估計圍攻周邊各縣的黃巾軍很快會到,爲了避過從南面和東北面過來的黃巾軍,我們只能往東走,其他的等以後再說。”
兩名已經解下纏頭黃巾的嘍囉連忙俯下身,恭恭敬敬地向劉存致禮,隨後撿起鐵刀快步走出屋子。
少年緊張地望着劉存,突然抓起地上的長戟尾端塞進劉存手裡:“叔,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劉存看看手中不知用什麼木頭製成的堅韌戟杆,隨手放到一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少年亂哄哄的腦袋:“那就一起走吧,反正你我都沒家了,做個伴也好。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沮喪地垂下腦袋:“我沒名字,也沒人給我取名字,小時候我頭上長瘡,有人笑話我是賴子。”
“那你姓什麼總該記得吧?”劉存問道。
少年再次搖頭:“從來沒人叫過我的姓,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劉存心中頗爲感慨:“如果你不見外,跟我一樣姓劉,怎麼樣?”
少年不可置信地望着劉存,全身發抖嘴脣劇烈哆嗦起來。
劉存以爲他不願意,猜想他心裡有什麼苦衷,只好搖搖頭站起來:“算了,我只是想讓你有個名字,一路上有什麼事叫你方便些,既然你不願意,我就叫你小子吧。”
“不!我願意,我願意!”
少年突然哭喊起來,手腳並用後退半步,向着驚愕的劉存連連磕頭,小腦門重重磕在地上咚咚作響。
劉存立刻明白過來,一把將少年扯起來:“你這是幹嘛?別哭了,收拾一下怎麼走。”
少年嗚咽點頭,等劉存一出去他隨即軟綿綿跪在地上,捂住小臉哭泣不已,站在門口的兩名嘍囉唏噓不已。
收拾停當的藺氏緩緩走過去,扶起少年默默替他擦去滿臉的鼻涕眼淚,一手拉着女兒一手拉着少年走出去。
劉存已經固定好馬背上的兩捆乾草料,回過身從藺氏身邊抱起孩子,對羞澀的小女孩笑了笑,轉向藺氏問道:“會騎馬嗎?”
看到藺氏連連搖頭,劉存再轉向淚痕未乾的少年:“會騎馬嗎,小子?”
少年飛快擦去臉上的淚痕,微微挺起單薄的胸膛:“沒騎過馬,騎過牛,好看的:。”
劉存拉着他大步出到青馬旁:“騎過牛就行,等會兒你和藺家小姐抱着小·妞妞騎馬走,多看着點,慢慢來不着急,估計走出幾裡地就會習慣的,好看的:。”
半個時辰後,馬背上全身包裹在厚麻衣裡的藺氏終於放心地舒了口氣,她輕輕拉動蒙在頭上的厚麻衣,抖開上面厚厚的雪花,轉頭看向身後抱着自己沉睡女兒的興奮少年,想起上馬時劉存那有力而又小心的一舉,整顆心再次怦怦直跳。
不知不覺間,她的目光悄悄投向側後方與另一名嘍囉邊走邊談的劉存,隨即豎起耳朵傾聽兩人的對話,無奈兩人的對話聲很低,加上寒風勁吹雪花紛飛,劉存說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清楚,只覺得隱約傳來的渾厚嗓音是那麼地令人愉快,叫人安心。
劉存一行在蜿蜒小道上走走停停,遇到被雪覆蓋的複雜路段,劉存都會用手中長戟仔細查探才走,所以直到天色漸暗,才走出三十餘里,轉出林中小道來到山腳岔道口時,馬匹和衆人都累得不行。
好在雪也停了,劉存登上道旁的矮坡,遙望前方荒無人煙的斑駁原野和高山,再環視左右白雪皚皚的山巒,很快看到右前方半里處的石壁下,有個避風的山洞,山東側邊掛着一簾潔白的冰凌,顯然是一道被凍住的小瀑布。
又累又餓的衆人再次動起來,兩名投效的嘍囉一人拔出腰刀探路,一人小心牽馬小心前行,很快來到石壁下只有三丈多深的洞口,兩人巡查之後回到劉存身邊,慶幸地說洞裡乾燥也夠寬敞,只是沒吃的恐怕對付不了。
劉存將馬上的三人扶下來,解開馬背上的兩捆草料扔進洞裡,對來到身邊的兩名嘍囉吩咐道:“儘量多弄些乾柴回來,今晚我們就在這洞裡過夜了。”
兩名嘍囉相視一眼,年紀大的那位上前半步低聲建議:“主上,這地方沒水沒糧的,恐怕呆不住啊!”
“這不是水嗎?”
劉存指向結了冰小瀑布,然後遙指東面白皚皚的延綿山峰:“看到前面最左邊那座山峰沒有?如果我沒記錯,上面是當年齊國修建的烽火臺,拐過烽火臺下的山腳有條河通向大海,天氣好的話,能清楚地看到東南面的大珠山,距離琅琊臺也就幾十裡,那地方雖然偏僻了些,但是瀕臨大海溪流縱橫,山上應該有很多山藥和野物,吃的容易找也安全些,咱們循着小道慢慢走,最多兩天時間就能走到。”
“可眼下什麼吃的都沒了啊!”
蓄着山羊鬍子的嘍囉滿臉愁苦,他們兩個之所以脫離黃巾,一是不願離開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二是被劉存強悍的勇力所折服,覺得應該離開前途艱險朝不保夕的黃巾,追隨劉存也許能活得長久些。
劉存不耐煩地揮揮手:“少廢話,叫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兩個嘍囉連忙彎腰低頭,倒退數步相視一眼,垂頭喪氣地走向後方的林子。
剛走出十幾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擊聲,兩名嘍囉嚇得猛然回頭,驚愕地看到那匹青馬已經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巍然屹立站在青馬旁的劉存滿臉痛苦,呆呆注視着逐漸失去生機的馬匹,又看看自己手中幾乎斷裂的長戟,突然大叫一聲,將手中長戟奮力扔進前下方黑乎乎的山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