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原還在想,若老夫人真按往例安排她去安襄侯府提前陪伴安沈氏該如何,是婉拒呢還是順意深入安家,藉機接近安沐陽以便追查前世的事。然未過幾日,沈老夫人將她叫到跟前,雖提了下月壽辰的事,卻是讓她代表沈家去寺中祈福,順道求枚平安符,以孝順多年疼愛她的姑姑。
沈嘉芫聞言,稍有驚訝倒也不曾激動,輕輕應了是便回院子收拾準備。佛言心誠則靈,特地提前了十餘日,是隻等壽辰前日再派人去接她。府內衆人原以爲六姑娘會強烈反對,畢竟她是那樣愛熱鬧的人,往年去安家小住可是積極興奮,此時老夫人卻奪了這個機會,反將她安排到幽靜的佛寺裡去,對於活潑的少女來說,反倒似是懲罰,故而不少人都以爲是六姑娘做錯了事。
沈嘉芫並不打算帶太多東西,只讓香蕾兩人取了些素淨的衣裳,院內人正忙碌的時候,世子夫人就到了清涵院。她瞧着眼前場景,拉過女兒便道:“走,芫兒,母親帶你去頤壽堂。這府裡這麼多姑娘,怎的非要你去祈福?”
“母親,女兒已經應了祖母。”
看着掙脫不肯出門的少女,世子夫人嘆氣,替她不平道:“你這傻孩子,怎麼能應這個?你從前是連去寺裡上香都嫌悶的,居然要去住十幾日?你祖母捨得你遭那個罪,我還不忍心呢。”
蔡氏的模樣,顯然是得了信急急趕來的,她滿臉皆是不捨。喃語道:“你身子原就不好,在府裡衆人伺候着還時常病倒,山裡早晚寒氣重,芫兒你撐不住的。娘去和你祖母提。換別的姊妹去,再不成讓蔓兒替你去。”
“母親,這樣不好。”
沈嘉芫輕笑。擺手揮退了旁邊不知所措的婢女,扶着對方在炕上坐下,“七姑姑慣常最是疼我,這份孝心自然是得由女兒親自去,哪裡好讓旁的姊妹過去?再說了,便是寺裡無聊,頂多也就十幾日。女兒又不是永遠住在不回來?何況,祖母讓葛媽媽安排了一堆人跟着,女兒院裡的大小丫鬟、婆子們也都在身邊,不會出事的。”
“母親可不放心,不成。不能讓你受那份罪。”
“姑姑疼了我十多年,我就替她誠信求個平安,哪裡是受罪?女兒知道母親您疼我,但已經應了的事,再出爾反爾旁人不是要笑話我?”
聽得這話,世子夫人便理所當然的反問道:“這府裡,誰敢笑話芫兒?”
“雖說不會當面說,背後指點總是少不了的。”沈嘉芫暗道難不成她還真捨不得自己離開他眼前,怕是想自己進安家的可能性過多吧?她早已看清。對方是隻要有機會能讓自己與安府扯上關係,就不會放過一分的人。微微搖了搖頭,這個母親,可真是奇怪。
“那娘也不放心。”
許是短了說辭,或者根本就沒有其他說服力極強的話語,世子夫人沒有再強說。
沈嘉芫就笑着接道:“等母親您壽辰。女兒也替您去祈福。嗯,住一個月,吃齋唸佛一個月,比七姑姑這回久。”
望着正努力引自己歡笑的俏皮少女,世子夫人突然笑了出來,寵溺的摸了摸對方的頭髮回道:“一個月?芫兒你忍得住,母親也捨不得啊。”
屋內,母女氣氛其樂融融,笑語不斷。
待出了清涵院,蔡媽媽看着收斂神色的主子,輕道:“夫人,六姑娘真同意了?”
“這孩子不知怎麼了,近來如此反常。”世子夫人嘆了口氣,看着遠處悠悠道:“我原是想她自己去同老夫人提的,如今怕是得我親自過去了。”
蔡媽媽聞言,便似有擔憂的接話,“老夫人怕是堅持了主意,不會輕易收回。”
“我知,芫兒的年紀漸漸大了。”
眨了眨眼,改往頤壽堂去。她的到來,似乎是老夫人意料之中的,沒有通傳,葛媽媽直接引了她進屋。婆媳倆相視而坐,世子夫人開口先道:“母親,寺裡生活清減,芫兒受不了的。”
“我會安排人跟着,芫兒她自己也沒反對。”
老夫人淡淡的語氣,似乎根本不願解釋太多,世子夫人胸口就有些堵得慌,悶悶問道:“母親,是防止七妹妹差人來接,還是覺得兒媳會將她送過去?”
“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我老婆子還會防着女兒、媳婦?”老夫人不料對方的話會說的這樣直接,瞬時就黑了臉,不悅的望着蔡氏。
後者毫無慌亂,不急不慢的忙堆笑解釋:“母親您誤會了,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就是總覺得芫兒
最近變得多,倒是跟我生疏了起來。這府裡誰都知曉,她自幼是最愛跟我一道……”說着抿脣苦笑了下,嗓音微啞道:“芫兒反常的舉動,讓媳婦心裡擔心,就怕她哪日不認我這個孃親了。”
“你這話說得是越來越沒譜?芫姐兒是你的長女,什麼叫不認你這個孃親?蔡氏你這話,是拐着彎說我在離間你們母女,阻攔她跟你親近了?”
這世子夫人性子直,老夫人說話亦是利害,喊着“蔡氏”都沒稱“老三媳婦。後者忙就舉帕子抹着眼角立了起來,退至旁邊回了句“兒媳不敢”,垂着腦袋似乎分外委屈。
蔡氏進門十多年,除了最初頭幾年會在老夫人跟前表現的戰戰兢兢,隨着感情深遠,這種場面已經不多見了。何況,她是府裡的世子夫人,老夫人亦總顧着她的顏面,鮮少有大聲的時候,此時亦是話出了口,才發覺不妥,便讓她重新坐下。
“芫兒不過是片孝心,阿姝這些年如何疼她的,你也看在眼裡。既然是要去寺裡祈福,若換做旁的姊妹,不說你那幾個妯娌會有閒言碎語,便是姑娘家心裡也是要鬧不快的。”老夫人慢慢寬慰,“你想想,阿姝最疼的就是芫兒,可要替她祈個福,卻安排旁人去,誰心裡願意?就是我定了人,可不是讓她怨着芫兒嗎?”
到底是經歷頗深的老夫人,不過頃刻就恢復了往常的溫和,拉着蔡氏就拍道:“你是她母親,盼着芫兒好,難道我還會害了她?放心,我已經讓白薇跟着服侍,芫兒若是有什麼不好,自然就忙傳回來。”
“這,母親您讓白薇跟着?”
世子夫人驚詫,轉瞬就強笑了勸道:“白薇可是您跟前貼身的,怎麼好離得了,芫兒可使喚不得。這樣,還是從媳婦院裡挑兩個伶俐的跟着,母親您也好放心。”
老夫人卻推道:“不必,白薇做事仔細,芫兒到底也是頭回在外,不比過去在姑姑家,身邊能隨意安排了人。”
聞者稍加思索,便察覺得到這話裡有話,容上閃過絲訕意,沒有再敢堅持下去。
讓人送了蔡氏離開,葛媽媽上前就笑,“還是老夫人您有法子,幾句話就打發了世子夫人。”
“老三媳婦總說心軟,可她的脾性我還不瞭解?芫兒都十三了,不能再放着和安家兄弟親近,阿姝終於也是想明白了,再寵哪能不顧着今後?”老夫人語透疲倦,閉目無奈道:“芫姐兒院裡可得仔細盯着些,她從小就任性,這些年也怪我們將她給寵得太過,如今是想好了,有些錯可斷不能發生。”
說着睜開眼,看着葛媽媽思索着問道:“上回陽哥兒和附哥兒進府,當真是巧合?”
“老奴打聽過了,是巧合,六姑娘慣有去花園裡練琴的習慣。而那日,您還差白芨過去傳話讓她午後過來,老夫人別多想,姑娘心思單純,哪可能特地侯在哪裡?”葛媽媽分析着替主子排憂,“六姑娘又不是神仙,哪裡會算到那日兩位表少爺會過府?”
聽得這話,老夫人才將心放實了,頷首道:“倒是我多想了,芫兒的性子不羈,遇着順道跟着表哥們一道過來,倒是正常。”
“可不是?”葛媽媽笑着附和。
老夫人撫額,自言自語道:“都是我敏感了,就擔心芫姐兒和他們兄弟兩走的太近。”說着迷了眯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睜大了雙目叮囑道:“往後對附哥兒也多注意些,他每逢過來都會去見老三媳婦,被給撞着了。”
“老奴會交代下去的。”
“嗯。”沉吟片刻,似乎分外疲倦,老夫人突然招手,“去將蔓姐兒來喚來,順道讓滿芳園裡的人準備送九姑娘去安襄侯府。”
葛媽媽錯愕萬分,“老夫人,您怎麼突然下這個決定?方因爲六姑娘的事,世子夫人還……”
“所以交代門房,立即準備好車架。”
葛媽媽暗道:這麼着急?
老夫人去獨自感慨,“蔓姐兒打小就乖巧,我和阿姝總疼着芫兒,疏漏了她。這孩子即便不說,但心意我是明白的,替芫姐兒去陪她姑姑,會高興的。”
世子夫人得到九姑娘要去安襄侯府這信的時候,還不及發作,葛媽媽就直接帶着沈嘉蔓來同她道別,還說萬事皆妥,門外的車架已經等着,顯然是不願如何耽擱。她心底裡萬千個不願,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幼女歡喜的離府,執起旁邊的茶盞就砸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