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爺的喪禮一切從簡,而關於季清蕪的魂魄一說,則再也不在宮中流傳。皇太后請了京城裡最好的法僧在城外給早已魂飛魄散的蕪兒超渡。
寒風撲簌撲簌地吹個不停,季清蕪赤腳站於窗櫺前,將那木棍支起了窗,寒風吹了進來,只感覺全身都是被凜冽的寒風包裹着,吸了一口涼氣,不禁擰起了眉頭輕咳起來。
“澈王妃,您怎麼不穿鞋子,小心受了風寒啊。”玲兒推門而進,瞥見季清蕪赤腳站在窗櫺前吹着風。
倉惶地忘了行禮,一把跪在地上,伸手去撫着那雙冰冷的雙腳。
季清蕪動了動僵硬了的腳趾,是誰說只要讓腳心冷的時候,心亦就不會覺得痛了。所以,她養成了這個自虐的方法,屢試不爽。
玲兒起身連忙去把季清蕪的布靴取來,蹲下身子給她穿上。
“澈王妃,奴婢扶你過去貴妃榻坐着,這裡吹風受涼。”玲兒說着攙扶着她小步小步地輕移着步子。
臀部一接觸那軟綿綿的貴妃榻,不出一會兒,便也感覺到了暖和的感覺。
玲兒將一件黑亮色的貂皮衣輕柔地爲季清蕪披上,她折回桌子,將擱在桌子上的燉盅端起,端到了季清蕪的面前,“澈王妃。”勺起了一羹。
季清蕪看着白花花的燕窩,眼前浮現起了在季相府,季夫人也親手給她燉了燕窩。
開始有點想念季夫人的念頭。
她盯着袒露在空氣中的燕窩,眨了下睫毛,“還有多久纔可以出宮。”她問。
“奴婢聽公主和皇太后的談話,二王爺似乎在這兩天內安排出宮回府。”玲兒不知道是將置在空氣中的那羹燕窩是繼續停着,抑或是放回盅裡。
兩天啊,待在皇宮裡的一天都是難熬的,此時的她終於能夠明白後宮裡的佳麗爲了得到皇上的寵幸與青睞,而個個都爭鬥得你死我活的場景,都是不甘於正直年華的時候卻要浪費了那屈指可數的青春年華。做女人真的傷不起,特別是做古代的女子更是傷不起啊傷不起。
玲兒也不知道哪裡借來的勇氣,輕輕地問了句,“澈王妃,這燕窩您還喝不?再不喝可就涼了呀。”
季清蕪突如其來的說着,“玲兒,你把它給喝了。”
一個大大的疑問在玲兒的頭上呈現,她蹙眉而緊張地道,“這是二王爺特意吩咐御廚給王妃做的……”她一介下人,怎麼有資格喝得起這麼珍貴的東西呢,光看着都是淚眼汪汪了,更別提將它消化在肚子裡化成廢物排出是何等感覺。
季清蕪不耐煩地站起了身子,背對着她道,“當是本王妃賞賜給你的,算是對你上次的回報。”她是個有禮貌的人,幫助過
她的人她都會當面好生感謝人家。
即便對方是個卑賤出生的人,她亦是一視同仁,她的身份雖是貴爲王妃,可她骨子裡還是新時代的熱血與思想,改變不了。
“趁熱喝了吧。”她再補充了一句話。
她在牀榻上坐下,雙手合十輕輕地放於腹部,端莊優雅地坐着,挑眼望着玲兒在膽怯中喝下燕窩。
見玲兒將那盅燕窩喝個精光,她嘴角處輕微一牽,玲兒遇上她這麼好的主子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
季清蕪反過來思考了,自己若是沒有這般好命,穿成一個丫鬟之類的角色,以她那勁爆的性子,定會惹出甚多事端來,小命早已一命嗚呼了。
這麼一想,便覺得穿成個王妃亦是個不錯的條件。
還有兩天便可以出宮,那樣離自己的計劃又近了那麼一截的時間。
磕意上來了,她用着小粉拳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疲倦地道,“玲兒,我困了,得休息,就不需要你站在在這裡候着了,你先行退下去早些歇着吧。”她頓了頓,還是將話說完,“你先去王爺那一趟,看王爺有沒有事情吩咐你去做的。”她不想傷及無辜的人,但是更不想自己有半點的差錯,可玲兒的命運得看她的造化了。
說着伸手將長布靴脫下,拉開那柔軟的被褥,蓋在身上就睡下去了。
聽着門被輕輕被玲兒輕輕地帶上的那一刻,她僵直的身板慢慢地緩和下來,那剪水似的雙眼裡也染起了氤氳。
她咬着手指,躲在被褥裡低低地嗚咽着,縱使她再彪悍,武功再高強,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裡,她都是一個人的。她不相信任何一個人,連祈天澈,她亦不相信。
在這個爾虞我詐,沒有一片淨土的深宮,稍不小心便落得一個身穿百孔的下場。
剛纔當玲兒給她披上一件貂皮衣的時候,眼前閃爍而過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一切都可安好?
在心裡嘲諷了一下自己,她的身份是有夫之婦的人了,還想着其他的男子是爲何?
他是她這一世裡認識的第一個人,在他的身上,她讀到了一份恬然安逸的氣息,他有着潔淨的魂魄,健壯的體魄,有着一把讓人銷魂而沉陷的聲音,是個不折不扣的沈腰潘鬢的美男子。
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放在脣邊輕咬着的雙手亦滑落在枕邊,呼吸亦均勻平緩了。
她是在沸騰聲中醒過來的,轉過身子,睜開迷糊的眼睛,透着牀幔,隱約看清了站於牀榻前的身影,只見那身影的身形嬌好,只可惜鍍上了絲絲的怒火。
她連忙起身,拿起了放於枕邊的貂皮衣披在身上,順了順睡亂
的髮絲,伸手拉開牀幔,擡頭看清了是祈天雪公主,她心中百味陳雜,不安地看着盛氣凌人的祈天雪。
有股不好的預感在心口涌過,在心裡盤算着,是不是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她其實是害怕祈天雪,她萬寵於一身,隨便一個理由扣在她的身上,她都難於辯解。
“皇嫂,雪兒問你……”她雖然帶着憤怒的腔道說話,可是又略帶着對季清蕪的尊重,“可是皇嫂賜玲兒死的?”問得直截了當。
她本只是猜測的,想不到猜測是真的,真的有人想對她不利。
“玲兒怎麼回事?她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季清蕪假裝無辜。
望着季清蕪眼裡突然浮現出的訝然,祈天雪遲疑了,是不是自己責怪錯人了。
一個宮女,沒必要傷了他們姑嫂兩人的感情纔是。
然,按捺不住心裡的猜疑,她還是想親自了解此事的原委,特別是那個已經在她心裡駐紮了地位的人是否擁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
“與玲兒同一廂房的珠兒,見玲兒遲遲未起牀洗漱,去喚醒她的時候,卻觸碰了她冰冷僵硬的身子,內管事的管事說,皇嫂是玲兒接觸的最後一個人。”祈天雪不敢平視季清蕪的眼睛,她害怕在她的眼裡找到一絲會令她崩潰的目光。
“所以,一清早你接到消息便過來興師問罪的?”季清蕪看出了祈天雪的窘迫與緊張。
季清蕪套好布靴,站了起來,直視着祈天雪,“我沒有傷害過玲兒。我有這個必要嗎?敢情玲兒是王爺的情人抑或是季相府裡的私生女?我爲何要對玲兒下毒手?”她亦是狠下心來去做違背了良心的事情,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句話,她懂得。她不放聰明點,不爲自己的安危着想,真的是被欺上頭了。
“御醫檢查出來玲兒是中毒身亡的,她喝了摻有無味散的燕窩。”祈天雪道。
季清蕪一怔,原來雪兒是要在她的身上找答案,心頭不由來的煩躁起來,“燕窩卻是是我賜給玲兒的。可這不代表什麼,何況,這燕窩不經我手,一直是由玲兒端着。”
沒有人在場,有誰會信任她呢,呵,真可笑極了。
現在,一個小小的奴婢死了,居然是她的錯。
“這燕窩是你皇兄吩咐御廚做的,你可以去責問你的皇兄,抑或是去御廚房調查一下,這事物中毒,可大可小,攸關整個後宮的安危呀。”這燕窩果然是有問題,好在她沒有乖乖喝下,而是找了個替死羔羊,她才僥倖逃過一劫。
她亦是黑心肝的吧,她居然間接害了一條無辜的生命,可她已經給玲兒指了一條生路,是她自己不走而已,怨不得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