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煊轉眸,凜冽目光,如刀鋒一般射向他,濯黑瞳底,卻是一片平靜,清冷如天邊遙不可及的月色,薄脣輕啓,一字一句,開口道:
“放開她……本侯就放你一條生路……”
這應該是他能夠給出的最大的妥協吧?對夏侯繆縈來說,卻已經足夠。
至少他還是在乎她的死活的,不是嗎?
赫連爍卻是輕笑出口:
“一命換一命,這場交易,本來倒也算是公平……”
他俊美的面容上,神情閒散的就彷彿在談論今日的天氣陰還是晴一般的不以爲然:
“只是,可惜的是,對現在一如所有的本王的賤命來說,拿夏侯繆縈的性命來換我的苟活,未免也太廉價了些……畢竟,一直以來,三王兄你可是將繆兒當成心頭寶一樣對待着,所以,交換她的安危,你是不是應該拿出些更有說服力的籌碼?”
男人薄削脣瓣,噙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殊無半分壓力,好整以暇。
赫連煊寒眸一片幽深,漆如無邊的夜海,掩住了所有的情緒,聞言,只是,疏淡問道:
“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繆兒?”
赫連爍目光一斂,像是在確認面前這個男人此刻說的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一般,但旋即,凝在他脣邊的笑意,突然一點一點的綻開:
“我要西秦國的半壁江山……”
一字一頓,從赫連爍口中咬出的每一個字眼,都是極之緩慢的,彷彿刻意想讓對面的男人,聽得更清楚一般。
夏侯繆縈只覺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驀地扯到半空當中懸着,空落落的,無法上升,也無法下降,說不出來的滋味。
擡眸,望向對面的男人。
赫連煊眉目清朗,甚至連眼角眉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猶如幽深的古潭,沉不見底。
“西秦國的半壁江山?六王弟的野心,未必也太大了點……”
清清冷冷的一把嗓音,從赫連煊輕啓的薄脣間,沒什麼喜怒的吐出來,彷彿談論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一般。
“三王兄這就捨不得了嗎?”
赫連爍邪肆一笑,灼烈大掌,卻驀地一把扯過身畔的女子,迫着她柔軟的身子,狠狠撞進他的懷中,禁錮如同孌寵:
“沒關係……江山與美人,三王兄既然選了江山,那夏侯繆縈,就留給本王好了……我不介意三王兄你用過……”
男人修長白皙的指腹,狠狠鎖在夏侯繆縈纖細的皓腕上,掐出大片大片的烏青,痛的她眉眼緊皺,被點住的穴道,卻叫她連半句話,也說不出。
赫連煊望着被他肆意輕薄的女子,她柔軟的身子,單薄無力的倚靠在他的懷中,微微敞開的領口,一簇簇鮮豔的吻痕,如新鮮摘取的櫻桃,嬌媚欲滴,觸目而驚心。
那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印記。
眉目一深,男人幽邃的雙瞳,越發沉的似天邊無盡的夜色,洶涌暗流,諱莫如深。
赫連爍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不放過他眼角眉梢,一丁點的波動。於是,噙在他嘴角的愉悅笑意,也就愈加的開懷。
“原來,真正介意的人,是王兄你……看來三王兄是嫌棄,自己的東西,被本王染指了……”
順着赫連煊的目光,邪肆的遊走在女子白皙幼滑的頸項之間,赫連爍臉上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微涼指尖,輕薄的撫上烙在夏侯繆縈頸部肌膚上的每一個青紫痕跡,動作輕柔而**,如同褻玩一般。
被他觸碰的地方,刺痛如針刺,夏侯繆縈只覺脊背處,像是正在被無數的冷蛇,哧溜溜的爬過,激起的顫慄,連綿不絕,噁心欲裂。
她很想告訴對面的赫連煊,她沒有……但是,當觸到他清冷的近乎雪窖裡的寒冰一般的眸色的時候,她鯁在喉嚨裡的千言萬語,終究還是緩緩沉了下去,堵在五臟六腑之間,如卷着利刃的齒輪一般,狠狠碾過她體內的每一處,累累傷痕,千瘡百孔。
這一剎那,她分不清,更叫她難過的是赫連煊的不信任,還是被赫連爍言中,他會因着她與別的男人的曖昧,而毫不留情的將她捨棄……無論哪樣的結果,於她,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繃緊的空氣,如同懸在弓上的一枝利箭,一觸即發。
赫連煊清冽如霜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突兀的響起:
“六王弟,你現在只剩下逞口舌之勇的本事了嗎?”
說這話的男子,彷彿又恢復到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冷麪王爺,冰冷、陰鷙,像是世間最堅實的銅牆鐵壁,沒有任何的東西,能夠撼動觸碰的了。
赫連爍也不惱,悠悠接口道:
“拜三王兄所賜,本王被逼的窮途末路,也只得這麼點樂趣了……你說是嗎?繆兒……”
灼燙吐息,驀然逼近夏侯繆縈的耳畔,像是要一字一句的將這輕咬的字眼,盡數送進她的鼓膜裡,猶如愛侶之間不足爲外人道也的蜜語甜言一般。
夏侯繆縈整個身子都是一顫。不寒而慄的觸感,爬滿全身。
赫連爍施施然的去看對面男人的反應。觸到他冰凍的沒有一絲溫度的瞳色,不由微微一笑。
“三王兄果然好胸懷,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本王如此欺負,都能夠如此沉得住氣,真是要人不佩服都不行……”
夏侯繆縈順着他的聲音,不由的望向赫連煊。
心如懸絲,緊緊糾纏在一起。混沌而疼痛。
赫連煊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清冷寒眸,只是疏淡的迎向對面挑釁的男人,涼薄脣瓣,一字一句,開口道:
“赫連爍,本王向你保證……你此刻加諸於夏侯繆縈身上的每一份侮辱,他日,本王一定百倍奉還……”
沒什麼情緒的嗓音,卻像是從不見天日的幽冥地府裡,烈烈而出,浸了熊熊硫磺之火,所過之處,莫不帶着焚燬一切的強勢與決絕。
那是屬於王者特有的氣息,冷酷而殘戾。
夏侯繆縈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位置。而他此時此刻,所說的一切,所作的一切,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分辨。
身旁的赫連爍也彷彿突然之間不耐煩起來,鉗在她皓腕上的指尖,不由的狠狠收緊,像是竭力隱忍着某種情緒一般,掐的她生疼,卻又在一瞬之間,將付諸於她腕上的力度鬆懈下來,彷彿這一剎那的暗流洶涌,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向着對面的男人,閒閒一笑:
“三王兄的威脅,不妨等到實現那日,再說也不遲……畢竟,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三王兄有時間,不妨好好的考慮一下本王的提議……是死抱着西秦國的半壁江山,還是拿它換回夏侯繆縈?”
語聲緩緩,每一個字眼,都彷彿墜着千斤巨石一般,碾過聽到的每個人的耳朵。
赫連爍悠悠的望向對面的男人,不放過他眼底的任何一分情緒,在由他帶來的壓抑氛圍上,毫不猶豫的再砸下寸寸重擔:
“在三王兄的心目中,究竟是那高高在上的權位,重要一些呢?還是面前的夏侯繆縈的性命,更加令三王兄你不捨一些呢?是生是死,就看三王兄你怎麼選了……”
邪肆一笑,赫連爍笑道:
“不過,要快一點……本王的耐心,真的沒有很多……”
赫連煊冷冷的盯着他。寒眸掃過被他緊緊箍在掌中的夏侯繆縈,一雙濯黑的眼瞳,卻是越發的深不見底,情緒未明。
夏侯繆縈心中說不出來的一動。
赫連煊卻是轉了目光,如出鞘的利劍一般,射向對面的男人:
“赫連爍,你真的以爲,憑你,可以威脅到本侯嗎?”
語聲未歇,只聞一聲極清亮的劍鳴,驀地劃破長空,從窗外直直刺向赫連爍……長劍如虹,迅雷不及掩耳,在景垣的手中,眨眼之間,已逼至眼前……赫連爍卻像是早有防備,眸中一戾,鎖在夏侯繆縈腕上的大掌,輕輕一帶,卻是瞬時將懷中的女子,送上了景垣刺來的利劍……這一着變故,只在眨眼之間,眼瞧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容顏,景垣手中的秋梧劍,一顫,硬生生的擦着她的髮絲掠過……收勢未及,直刺向不遠之處的赫連煊……
“看來景侍衛比三王兄你更加懂得憐香惜玉……”
襯着赫連煊格開不受控制的刺來的利劍的空當,一旁的赫連爍突然朗聲笑道,同時,手勢一揚,一片白色的粉末,瞬時瀰漫在擠迫的空氣裡,異香陣陣,是屬於夏侯繆縈特製的防身的毒藥……慘呼聲聲中,赫連爍長臂一攬,緊緊抱住懷中的女子,脣邊諷笑如刀,驀地從窗口跳了出去。
赫連煊屏息,一片模糊的粉塵當中,冷冷望着男人逃走。
奔馳的烈馬,顛簸的像是要將人的五臟六腑,一併掏出來。
耳畔有獵獵風聲,剮在面頰之上,痛如刀割。
身後,轟隆隆的千軍萬馬,緊跟不捨的迫近。
駿馬嘶鳴,突然揚起的前蹄,幾乎硬生生的要將背上的人兒掀翻在地,再也不肯往前挪動半分。
赫連爍望着面前的一方懸崖,渾濁的巨浪,在崖底翻騰呼嘯,重重擊打着兩邊的石壁;而身後,赫連煊身姿秀拔,端坐馬背,步步逼近。
脣邊抹開一絲邪魅的弧度,赫連爍毫不猶豫的跳下馬背,伸手,將夏侯繆縈一併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