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爲着本王去做這些事的……”
輕輕扯住女子的皓腕,赫連煊試圖阻止:
“況且,父王是不會因此而改變心意的……”
夏侯繆縈迴眸,望向他,安撫的笑道:
“總得試一下,不是嗎?”
赫連煊卻固執的將她捉緊:
“本王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委屈……”
夏侯繆縈一笑:
“看得見的委屈,便算不得委屈了……”
心中暖意融融,如春水潺潺,揉進骨血的每一處: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將自己的雙手,滑進男人的大掌,任由那溫厚而乾燥的掌心,將她完全包裹,叫人如此的安心。
赫連煊似情知無法勸服她放棄,只得退而求其次:
“本王陪你去……”
低聲淺語,將一切未盡的情愫,都彷彿揉進了這簡短的字裡行間。
夏侯繆縈藏起嘴角掩也掩不住的笑靨,故作正經道:
“你可以送我出府……”
這句話一出口,卻是連自己都不由的撐不住,一下笑了開來。
赫連煊就這樣望着她,幽深的眸底,折射着明媚的春光,映出她清麗的容顏,像照亮世間的一切美好。
許久,男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輕輕握住掌心中的柔軟手勢,一步一步的向着府門走去。
穿過抄手遊廊,便是垂花門,一擡眼,夏侯繆縈卻是不由的腳步一頓,但見不遠之處,一粉一紫兩道身影,正款款立在那裡,瞧來像是在爭執些什麼。
心中一動。夏侯繆縈看清,那是容珞琬與容珞琰。
赫連煊顯然也瞥了見她們姊妹。腳步隨之一頓。眉目如晦,喜怒難辨。
“我去見過柳姐姐……”
貝齒輕咬朱脣,容珞琬像是竭力隱忍着某種情緒一般,望着面前的女子,開口道。
相較於她的緊張,容珞琰卻是閒閒一笑,嗓音悠悠:
“姐姐可真是難得……王爺已經明令禁止咱們再與柳家、沈家,有任何的瓜葛,你倒好,竟在這個風口浪尖,揹着王爺,去看望柳依依……”
語聲一頓,笑意更甚:
“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若王爺知道姐姐你做出這樣的事來,還會不會像從前一樣縱容你……”
那一句咬的極愉悅的“今時不同往日”,似一根尖銳的針一般,刺得容珞琬眉目一戾,連一把綿軟柔媚的嗓音,都不由的撩起絲絲怒火:
“阿煊會怎麼處置我,並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妹妹你都做過些什麼……”
秀眉一挑,容珞琰漫不經心:
“姐姐這話問的好不奇怪……妹妹我倒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竟讓姐姐你如此憤憤不平呢?”
容珞琬似猶豫了許久,終於咬牙道:
“我看到……那日,是你引着柳姐姐到的怡蘭軒……所以她纔會發現嵐霜妹妹和謝侍衛之間的私情……”
浮在容珞琰臉容上的盈盈笑意,在這一剎那,盡數褪去,只餘一片冷漠。
“姐姐說的什麼,妹妹不明白……”
容珞琬卻難得的強硬:
“你不要再裝糊塗了,你根本就十分的清楚,我說的是什麼……”
容珞琰瞥了一眼她的激動,倒恢復了幾分平日裡的鎮定,淡淡開口道:
“好,就當妹妹我明白姐姐你話裡的意思……但我想說的是,話不可以亂講,姐姐你將這麼大的罪名,扣到妹妹我的頭上,可有什麼證據?”
容珞琬蹙眉望着她,溫軟嗓音,彷彿帶着一絲不能自抑的輕顫:
“我見過柳依依的丫鬟環翠……她說,那日柳依依正是偷偷的跟在你身後,纔會去到怡蘭軒的……”
容珞琰卻是輕聲一笑:
“且不論這個丫鬟,講的是真是假……倒是姐姐你,方纔自己說過,你看到是我引着柳姐姐去撞見了嵐霜姐姐的私情……既如此,姐姐你當時應該也在場纔對,那麼,後來發生的一切事情,姐姐你都不應該感到驚奇才對……”
嗓音一頓,容珞琰笑意盈盈,瞥了對面的女子一眼:
“但妹妹卻好像記得,初初聽到嵐霜姐姐跟旁的男人有染的時候,姐姐你可是表現的十分驚訝的……莫非一直以來,你都是假裝的嗎?”
那最後一句的“假裝”二字,被容珞琰咬的極之婉轉,像無數把帶着倒鉤的鞭子,淬滿見血封喉的毒藥,直直打在容珞琬的臉上。
如玉面頰,因着這聲聲句句,變得越發的通透,漫出絲絲的蒼白之色,襯着一雙漆黑的眸子,水波輕轉,愈顯柔弱。
“我沒有……”
嗓音輕顫,像涼風中不勝飄搖的一朵百合花,容珞琬清聲開口道:
“我當時,只是看到柳姐姐鬼鬼祟祟的跟在你身後,並不清楚,她要做什麼……若我知道,會發生後來這些事情,我當初一定會阻止的……”
說着這番話的女子,明眸裡仿似不能自抑的閃過絲絲的後悔與內疚,一張嬌豔的脣瓣,被她狠狠咬住,使那豔麗的脣色,越發顯得飽滿。
容珞琬卻是冷笑一聲,將她打了斷:
“姐姐現在再說這些話,不覺的沒有用嗎?”
眉眼清冽,女子瞥了她一眼:
“就算給姐姐你證明了,當時柳姐姐確實是跟在我身後的,又能怎麼樣?我大可以說我根本不知情,一切都是柳姐姐她自己做的,威脅也好、陷害也罷,跟我沒有半分的關係……”
容珞琬望着她全然不在乎的模樣,一雙芊芊玉手,不由將指尖的錦帕,攥的更緊,彷彿惟有這樣,才能抑制到那些從心底猝然攀爬而起的激憤之情,縱使這樣的隱忍,一把柔潤的嗓音,也不由的泄出幾分尖利來:
“真的跟妹妹你沒有關係嗎?環翠都已經告訴我了,就在柳姐姐發現嵐霜妹妹的私情之後不久,你就去找過她,你當時還跟她講了,前朝辜貴妃爲了陷害得寵的薛美人,不惜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兒,然後嫁禍給她的事情……你還特意將丫鬟們都屏退了,卻不知道環翠躲在門外,將一切偷聽了去……”
容珞琰卻只淡淡的聽着這一切,精緻臉容上,疏漠的神情,倒如聞旁人的是非一般,事不關己。
直到容珞琬說完,她方纔悠悠的開了口:
“姐姐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要證明一點,那就是一切事情,都是妹妹我策劃的,對嗎?”
豔麗如血的脣瓣,忽而扯開抹嘲諷的弧度,容珞琰明眸輕擡,望向面前的女子:
“如今柳姐姐瘋瘋癲癲的,嵐霜姐姐被休,遠走高飛……煊王府只剩下繆縈妹妹,還有你我姐妹倆……所以,姐姐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妹妹我一起逼走嗎?”
這樣的指摘壓下,容珞琬似不能置信的退後一步,否認道:
“妹妹你說什麼?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定了定,續道:
“我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容珞琰目光如炬,緊緊盯在她的身上,嫣紅脣瓣,卻是冷冷笑開:
“真相?真相就是王爺爲了維護繆縈妹妹,不惜一切代價……他明知道柳懷遠和沈從山的勢力,對他有很大的幫助,可是因着他們的女兒,做了傷害繆縈妹妹的事情,他還是毫不留情的將他們捨棄了……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說這話的女子,語聲款款,平靜的仿若談論的只是最尋常不過的一件事實,但那一雙浮光如湛的明眸裡,卻有輾轉怨毒與妒忌,滿滿的溢在其中,藏也藏不住。
容珞琬卻彷彿如遭電擊,僵硬的定在那裡。清眸似水,剎那間劃過無數的暗涌,如震驚、如彷徨、如不能置信,到最後,卻只化爲一片哀傷。
“就算是這樣……”
語聲苦澀如黃連,面前的容珞琬,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接受到這樣一個事實:
“就算阿煊將繆縈妹妹看的比我們都重要……妹妹你也不應該因此而遷怒在她身上,不應該利用柳姐姐和嵐霜妹妹來陷害她……”
嗓音一頓,女子眸底暗涌如潮,似竭力掙扎着什麼,但最後,終究還是開口續道:
“更加不應該,爲了擔心柳姐姐將你的事情泄露出來,而將她毒瘋了……”
這最後一句話,像是一記千斤巨石,驀地從天而降,砸入本就暗流洶涌的湖泊之中,驚起滔天巨浪。
容珞琰眼底驟然劃過如刀的戾氣,洌聲道: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容珞琬卻是眸中一傷,連帶着一把溫潤的嗓音,都漫出絲絲的悲憫來:
“我沒有胡說……妹妹,我在你房間裡找到了這個……”
說話間,女子的指尖,已是擎出一小包黃紙包着的粉末,就在容珞琰的眼前。
“我找大夫問過……”
徐徐開口的容珞琬,眼底水霧繚繞,似充滿着不能置信的悲痛:
“這種毒藥,只要摻雜在胭脂水粉裡,每日使用,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叫人神志不清,直到瘋癲……妹妹,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聲聲責問,如泣如訴。
容珞琰卻冷冷的望着她,目光如冰,褪去了最初的不安之後,只餘一片寒芒: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句話,妹妹應該問姐姐你纔是……姐姐你這麼處心積慮的做這一切事情,甚至不惜偷入我房間,找出這些毒藥來,陷我於死地,又是爲着什麼?”
一邊開口,容珞琰卻是一邊步步向前,逼近面前的女子。
或許她臉容上懾人的神情,嚇住了容珞琬,她只能在她的逼迫之下,踉蹌着步步後退,一雙杏眸裡,盡是影影綽綽的浮光,盈滿了恐懼與不安,輕顫的嗓音,只識得喃喃否認:
“妹妹,我沒有……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只是……”
話音未落,腳下卻是一絆,眼看着她單薄的身子,就要往後直直跌墮而去,就在這個時候,一雙大掌,卻倏然纏上她綿軟的腰肢,將她牢牢箍在了他的懷中。
驚魂未定,擡眸,容珞琬望向近在咫尺的男子,隱忍的淚水,終於在此刻,如珍珠一般顆顆滾落,柔弱嗓音,絲絲入扣,喚道:
“阿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