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茹大聲慘叫,她回憶起被淹死的程玫,想到自己馬上也要像她一樣死了,崩潰的大哭起來。
噗通一聲,兩人落進水裡,井水立刻倒灌進祁安茹的嘴裡,她痛苦的在水裡掙扎,抓住映初的手揪的更緊。
不過窒息只是片刻,映初抓着麻繩將兩人拉出水面。
祁安茹拼命的嗆咳,眼淚鼻涕一起流下,嗓子火辣辣的疼。
“沒事了,”映初的聲音依然冷靜,在深深的井裡帶着迴音,“我們在井裡躲一會,很快你哥就會來救我們。”
祁安茹嗚嗚低泣,抓住她衣服的手改爲抱住映初的腰,臉埋在映初脖子裡:“我以爲我要死了,嗚嗚,我差點要死了……”
映初身體僵硬住,她不習慣被人抱得這麼緊。
祁安茹在她懷裡瑟瑟發抖,一直嗚咽不停,滾燙的眼淚落在映初脖子裡,好像有哭不完的眼淚。
“好了,別哭了,我們已經安全了。”映初放柔了聲音。這個緊緊依附她的少女才十四歲,一直被家人保護的好好的,不像她經歷過戰場的兇險,又是死過一次的人,也難怪會嚇成這樣。
她態度變得溫柔,祁安茹反而哭的更慘了:“姐姐,我害怕,嗝,我怕……”她哭的不停打嗝。
“噤聲!有人來了!”映初低聲道。
祁安茹立刻停止哭泣,一手死死捂住嘴巴,瞪大的眼睛滿是驚惶。
井上面響起凌亂的腳步聲,一聽就知道來人很多,腳步聲先是越來越近,然後又很快走遠,隱約能聽到呼喝聲和兵器交接聲。
一波又一波的腳步聲靠近又遠離,打鬥聲時近時遠,慘叫聲此起彼伏,彷彿和這場暴雨一樣,沒有停止的時候。
豆大的雨滴劈頭蓋臉的砸到映初和祁安茹身上,又冷又疼,不過也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免於她們被敵人發現。
祁安茹每每覺得自己快被凍死了,就有一股溫暖從映初身上傳過來。她的腦袋已經因爲寒冷和恐懼而木了,根本注意不到其中的異樣,只是本能的更抱緊映初。
時間似乎過得出奇的慢,兩人不知道在井水裡泡了多久,外面終於漸漸變得安靜了。
整座家廟裡,遍地都是屍體。
雨水混合着鮮血流到低窪處,匯聚成一個個猩紅的血潭。
祁長錦渾身浴血,暴雨從他身上衝刷而下,每走一步,身後就會留下一灘血水。
他帶來的侍衛全部戰死,幾十個隱衛也折損兩個,剩下的全都站在他身後,一身黑衣幾乎融進黑夜裡,若不是他們腳下同樣有被雨水沖刷下的血水,即使站在人面前,都很難讓人注意到。
一個隱衛跪在祁長錦面前,身上多處中箭,他是祁安茹的隱衛,當時箭雨鋪天蓋地,映初在幾乎沒有遮擋的情況下,護住祁安茹全身而退,都是因爲這個隱衛的幫助,只是雷雨聲太大,她們倆都沒有發現。
也同樣因爲雷雨聲太大,且有敵人已經摸近,隱衛對敵之後,一回身,就發現她們不見了。
此時,隱衛正因爲失職而向祁長錦請罪。
聽完隱衛的彙報,祁長錦一直沉靜的神情徹底變了。
遇襲之後,他第一時間趕到映初的房間,正好救下被亂箭射中,只剩半條命的蓮風,卻得知映初和安茹出門了。
他沿途邊殺邊找人,寄希望於安茹的隱衛能保護好她們,撐到他去救人,可是現在,隱衛卻告訴他,她們倆失蹤了!
“全部去找!”祁長錦下令,“帶我去她們失蹤的地方!”
身後的隱衛迅速散開去找人,跪在地上的隱衛垂首站起,腳步踉蹌,卻飛速的跑在前面帶路。
路過那處假山時,祁長錦看見妹妹的丫鬟雀兒的屍體,神色越發沉重,再往前一小段距離,有一個女子跌在地上。走近一看是杏雨,她中了兩箭,箭頭開了血槽,所以失血過多,剛從假山洞裡鑽出來,沒走多遠就昏倒了。
祁長錦讓一個隱衛將她送回去止血,繼續往前找。
“大小姐!郡君!”幾個倖存的僕人大聲呼喊。
他們漸漸找到水井附近,井底的映初和祁安茹聽到呼喊聲,皆精神一振。
“我們在這兒!”祁安茹激動的大聲叫喊,“救命啊!我們在井裡!”
祁長錦聽到妹妹的聲音,幾步飛縱到水井邊,低頭一看,臉上立刻露出明顯的喜色:“安茹!映初!”向來波瀾不驚的聲音也因驚喜而微微顫抖。
“哥哥,你終於來了!”祁安茹喜極而涕,“快救我們上去!”
水井只能容下兩個人的寬度,祁長錦跳下去,一手扒在井壁上,向下伸手:“安茹,我先送你上去。”
安茹整個人都纏在映初身上,兩人都靠映初抓着麻繩漂浮在水裡,幸好水有浮力,否則映初早就脫力了。
祁安茹迫不及待的雙手抓住祁長錦的手,祁長錦縱身飛起,拉着她飛出了井外。
祁安茹腳一落地,就雙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旁邊的嬤嬤連忙托住她,呼喝着兩個丫鬟一起送她回房。
祁長錦已經又跳進了井裡,這一次他直接跳進水裡,將映初一把攬入懷中。
映初貼在他懷裡,耳邊是他急促如擂鼓的心跳,他身上滿是血腥味,卻格外的讓她安心。
她剛纔一直很冷靜,卻也不是不怕的,她怕沒來得及報仇,就死在這裡,怕保護不了舅父舅母唯一的女兒,死後無顏見他們。
“幸好你們沒事,”祁長錦緊緊抱着她,幾乎將她融入自己身體裡,“幸好你沒事,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們!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有,我和安茹都好好的,”映初微微笑了笑,“這只是一場意外,你不是來救我們了嗎。”
祁長錦看着她,映初的髮髻全部散了,烏黑的長髮溼淋淋的披在肩後,雨水不停的落在她臉上,又順着臉頰流下去。她的樣子很狼狽,夜色中乍然一看,和水中女鬼差不多,祁長錦卻覺得她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耀眼。
失而復得的興奮鼓動着他,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吻上她微翹的脣角。
映初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祁長錦稍觸即離,臉上毫無異色,耳後卻紅了一片。他盯着映初的臉,有些緊張的等着她的反應。
狹窄的井中一時寂靜無聲,只有雨水落下的嘩啦聲。
映初撇開視線,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輕聲道:“我們該上去了。”
祁長錦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映初若是覺得反感,就不會是這個反應。
他手往井壁上一拍,就抱着映初飛了上去。
在井底還不覺得,剛了地面,映初立刻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若不是有雨水沖刷,血腥味會更重幾倍,可見來刺殺的人數量之多。
“你的兩個丫鬟都還活着,”沒等她問,祁長錦就把她想知道的告訴她,“刺殺的人有幾百個,一起來的侍衛都戰死了。”尼姑和僕人的傷亡,他還沒來得及問。
映初點點頭,蓮風和杏雨都保住了命,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白天還鮮活的一條條生命,竟然就這麼突然消逝了。
祁長錦將映初送回房間,祁安茹已經換了乾淨衣服,坐在房裡等着,喬姌月也在她身邊,兩個人都驚魂未定的樣子,祁長錦一進門,她們就急忙站起來。
“哥!”
“祁哥哥!”
兩人異口同聲,此時此刻,才終於徹底安下心。
“映初姐姐,”祁安茹這一聲姐姐,帶上了真心和感激,“你的箭傷怎麼樣了?疼不疼?我幫你上藥吧!”
“你中箭了?”祁長錦眼神一凝,不是說沒受傷嗎!
“我自己已經處理過傷口了,沒有大礙,你們不必擔心,”映初不在意的道,“你們先坐,我進去換身衣服。”
祁安茹不放心的跟着她進了裡屋:“姐姐,我幫你!”
祁長錦的視線也追着映初,就站在隔間的門口守着。
喬姌月看着這一切,狠狠的咬住脣。
她設法引誘祁哥哥時,箭雨正好攻進來,她害怕的要死,懇求祁哥哥保護她,祁哥哥卻將她丟給幾個侍衛,扔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生死攸關之時,祁哥哥根本不在乎她,祁安茹、花映初,這兩個女人任何一個都比她重要!
花映初這個賤人,爲什麼她不被亂箭射死!不被敵人砍死!那麼多人都死了,她爲什麼這麼走運!
不,不是她走運,都怪祁安茹,如果她沒有跟花映初在一起,就不會有隱衛救花映初,這個賤人肯定已經死了!
祁安茹,她沒有幫她實現心願,反而幫倒忙,現在還殷勤的去幫花映初換衣服,她也被花映初迷惑住,想要背叛她嗎?!
求而不得的哀怨,生死邊緣的恐懼,被拋下的怨憤,讓喬姌月心中充滿憎恨,只覺得所有人都對不起她,所有人都跟她作對。
她自己把自己氣的渾身發抖,低下頭掩飾眼中快要漫出來的怨毒。
“祁哥哥,我想回房間,我好害怕,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喬姌月低着頭說。
祁長錦對着無人處吩咐:“尹一、尹二,送喬小姐回房。”
兩個黑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