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她那繼母竟是個狠毒的,收了人家的好處,把她給一個老頭子做了妾。她嫁過去後,才知道被繼母坑害了,卻也無法,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老頭子和正房太太。過了兩年,她有了身孕,本以爲此生有靠了,誰知不多久,那老頭子卻死了。”
“老頭子死後,她被家裡的正房夫人找了個由頭打了一頓,攆了出去。孩子自然沒了,她心裡苦,不甘心地回孃家求助。誰知她爹和繼母聽聞她被打了出來,竟然嫌棄她沒用,也不肯收留她。”
說到這裡,陳嫂格外氣憤,眼眶都紅了:“她嫁給那老頭子的兩年,她爹和繼母沒少找她要錢,她想着老頭子年紀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了,說不定還要靠孃家幫扶,便不拘多少總會給些。零零總總算起來,也有不少。可是——”
後面的,陳嫂沒說出來。聲音哽咽着,眼淚涌了上來,只顧着抹眼淚。
一時間,衆人不勝唏噓。
當真是個苦命的女子,鳳瑤想了想,說道:“你把她領來,叫我看一看。”
同情歸同情,鳳瑤卻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如果那魏氏只是一個壞脾氣、卻認真生活的人,她可以考慮留在家裡。而若是並非如陳嫂所說,魏氏其實只是一個仗着有些手藝,以及擺脫不了過去的陰影,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她的尖刻婦人,鳳瑤是不會把她留在家裡的。
陳嫂不求別的,只求鳳瑤給魏氏一個機會,此刻只見鳳瑤應了,激動之下,竟然跪下磕起頭來:“謝謝夫人!”
鳳瑤點了點頭:“起來吧。”
“是,夫人。”陳嫂便站起身,抹了抹激動的眼淚,走回廚房繼續做活去了。
鳳瑤又走回無跡的門前,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無跡?出來。”
半晌,無跡磨磨蹭蹭地走出來,垂着眼睛不跟鳳瑤對視:“夫人叫我何事?”
鳳瑤覺着有趣,便逗他道:“方纔我說的事,你考慮好沒有?你回去,換你的師兄來這裡。”
無跡立時搖頭:“夫人,我會很快瘦下去的。”
從前在鈺王府的時候,因爲經常被派去做各種事,幾乎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沒有睡過軟和的牀褥。所以,無跡從來都是一身結實緊繃的肌肉,倒三角形身材,一等一的型男。
可是自從來到鳳瑤這裡,雖說是保護鳳瑤和豆豆,可是鳳瑤自己的功夫已然不需要保護。於是無跡的任務,就只剩下不錯眼玲瓏地盯着豆豆就行了。
哪知,伙食太好,竟然就胖了!
“夫人,我師兄是個變態,由他來保護小主子恐怕不妥。”無跡偷偷給師兄上眼藥。
“噗嗤!”花露等人笑出來,“無跡護衛真會損人!”
然而不論幾人如何打趣,無跡只是不鬆口。鳳瑤原也是逗他,從未真正想過把他替換了去。畢竟,無跡的武功是不錯的。而且,無跡曾經教過鳳瑤功夫,算得上是她的師父。再者,無跡做事很實在,叫他去買菜、買肉、扛東西,他都肯的。
換了無痕,便不一定了。
又想起無痕用沾着口水的棗核去打慕容廉,不禁搖了搖頭。
“你想留下來也行,卻要再多做兩件事纔可以。”鳳瑤說道,“第一,每天陪我練功半個時辰,具體時間不定,隨我心意。”
無跡點了點頭:“行。”
鳳瑤伸出第二根手指頭:“第二,教我兒子武功,每天上午半個時辰,下午半個時辰。”
最多還有兩個多月,豆豆便要脫離目前的無憂無慮的生活了,雖然有小白在身邊保護,然而鳳瑤還是希望他自己也足以自保。
無跡連連忙點頭:“沒問題。”只要不換他走,怎樣都行。
“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鳳瑤擺了擺手,叫他自行去了。
一干人全笑了起來。
無跡是個實在人,想不到鳳瑤是故意逗他。院子裡的幾個姑娘,卻都是聰明伶俐的,一個個笑得別提多歡樂了。
“今日是誰看着鋪子?”鳳瑤伸出手指,挨個點了點三人,“都不出門做事,竟是想躲懶麼?仔細我罰你們月錢。”
三個姑娘一起撇嘴道:“夫人只管罰好了。”
“就是,我們不缺吃不缺穿,要那些黃白之物做什麼?”花露下巴一擡,說道:“我先去了,免得祿兒一個人在那裡忙不過來。”
花芯笑着跟上,花蕊則抿嘴淺笑,等着鳳瑤招呼着豆豆一起,才邁動腳步道:“昨晚上就叫蜻蜓護衛跟祿兒說過了,今早上我們晚些去,先叫他一個人應付着。”
鳳瑤一隻手領着豆豆,邁出家門往布藝一條街走去,口中問道:“你瞧着祿兒怎樣?”
花蕊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他很不錯,勤快又機靈,而且臉皮極厚,許多我不方便出面的時候,都是他出頭的。”
鳳瑤便點了點頭:“那正好,叫他給你做個副手。”又問道,“陸掌櫃呢?對咱們布坊上心嗎?”
花蕊抿起嘴兒,笑得別提多開心了:“他倒是想不上心,可是他哪裡敢呢?”
“不錯。”鳳瑤不由笑道,“看他往後還敢起歪心思?”
兩人領着豆豆,不多會兒,便到了。
鳳栩閣的門口圍着四五個打扮不整的男子,揚着脖子朝裡頭唾沫橫飛地說着什麼。花蕊不由得擰起眉頭:“夫人,我先過去瞧瞧。”
鳳瑤也想過去瞧瞧,卻因爲帶着豆豆,不想叫人擠着他,便不緊不慢地在後頭走着。來到近前,與行人們站在外圍,把豆豆抱了起來,往裡頭瞧去。
“祿兒,你個沒良心的,你哥嫂養你這麼大容易嗎?叫你幫點忙,你就這麼推三阻四的,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了!”店門口,一名穿着綠綢長袍的男子指着裡頭罵道。
“我何時說不幫忙了?”祿兒辯解的聲音響起。
隨即,便被一個高昂的哭喊聲壓了下去:“老天爺啊,你長長眼啊,這就是我男人一手拉拔大的孩子啊!我家大福吃捨不得吃,穿捨不得穿,甚至爲了這小混蛋去偷去摸,就爲了給這小混蛋弄口吃的啊!可是這小混蛋長大了,居然忘恩負義啊!”
大福?聽到這個字眼,鳳瑤挑了挑眉頭,難怪方纔覺着這高昂的哭叫聲有些耳熟,竟然是不久前來鬧過的黃臉婦人。
花芯和花露已經跟幾人幹過一仗,卻是沒佔到便宜。畢竟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不如黃臉婦人抹得開臉皮。
“速速散去,再來搗亂,陸某便去報官了!”這時,陸掌櫃出來解圍。
撥開門口的幾人,走進店裡,指着黃臉婦人怒斥道:“大福娘子,你欺負小孩子有意思嗎?便是要欺負,也回家欺負去,這裡是鳳栩閣,不是你們家!”
黃臉婦人卻不理,只是坐在地上哭:“祿兒,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老天爺啊,我們做了什麼孽啊!”
陸掌櫃雖氣得不行,卻不好對一個女人動手。纔要喊人報官,驀地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頭響起。
“全都打出去!”一個如初融冰雪般的冷冷聲音,如冰塊砸入沸水,瞬間激起一層譁聲。
只見那個面容柔媚,神情冷煞的女子,懷中抱着一名俊雅可愛的幼童,緩緩走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鳳瑤抱着豆豆走近,所過之處,人人不自覺地分開道路。目光越過圍在門口的幾名男子,也不去看坐在裡頭地上哭着的黃臉婦人,只看向蜻蜓道:“往後凡是鬧事的,全都打一頓,再與他們講道理!”
陸掌櫃不便出手,因爲他顧忌自己是男子身份,且又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花蕊等人不敢叫蜻蜓打人,是因爲顧忌鳳栩閣的名聲,不想惹着這等麻煩的人,平白遭了許多罵名。
鳳瑤卻不在意,她本就是個女子,且鳳氏是頂着“不守婦道”的名聲被休棄的,哪裡還在乎什麼罵名不罵名?
至於鳳栩閣的名聲,既然賣得東西好,其他細節誰又在乎?敢來搗亂的,一律先打一頓,再說其他。
“是,夫人!”蜻蜓聽罷,走到黃臉婦人身邊,不顧她的尖叫,伸手抓住她的後領,巧妙地將她提起來丟了出去。
隨即,又把目光移向圍在門口的幾名男子。那幾名男子卻是機靈的,一鬨而散,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只留下摔在路邊的黃臉婦人,“哎呀哎呀”叫個不停。
“打死人啦!鳳栩閣打死人啦!”黃臉婦人躺在地上,撒起潑來:“大家都看到了啊,鳳栩閣恃強凌弱,打死人啦!”
“你是鳳栩閣的東家?不論如何,也不該打人啊!”一人指着鳳瑤說道。
“說得是,這婦人雖然不講理了些,你們也不能動手啊!”又有人道。
鳳瑤把豆豆放在地上,交給花露,擡腳走出去,站在門口。剛想說什麼,忽然身後響起祿兒的聲音:“對不起,夫人,都是我惹的禍。”
鳳瑤頓了一下,扭過頭問道:“是你叫那婦人來店裡鬧的?”
祿兒驚得擺手:“不是!不是的,我怎麼會如此做?”
“那便不關你的事了。”鳳瑤說罷,扭回頭,將目光落在門外的街上。
此時,外面已經聚了不少行人,有人悶不吭聲地看戲,也有人嫌事情不夠大,在一旁幫腔。
鳳瑤清了清嗓子,說道:“方纔指責我不該將他們丟出去的人,我想請問你們,如果有賊闖入你家,拿了值錢的東西就走。你叫他放下,他不肯,你會不會叫人打他一頓?”
人羣中頓時譁然,隨即有人說道:“這怎麼一樣?賊是因爲偷了錢,打他一頓也是活該。可是這婦人可沒有偷你們店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