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烏蘭圖雅姆的意料的是,她的這句話絲毫沒有引起晉王和燕皎然兩人重視,倒是現在“能夠”說話的燕皎然有些驚訝:“姑娘,這天還沒黑透呢……”你怎麼就做起夢來了?
“我是說真的,我有人幫忙!”似乎是見這兩人都不以爲然,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刺激了烏蘭圖雅姆,因此她那張剛纔還淡然的臉上便帶上了些微的激烈。
見到對方這樣的反應,燕皎然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麼,但沒等烏蘭圖雅姆聽清楚,她便微笑道:“姑娘你可能相差了,先不說我們離開不離開是這東夷可汗王說了算,哪怕是不能離開,這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也是讓人樂不思蜀……”
“你們一定要離開!”不等燕皎然說完,那烏蘭圖雅姆便臉色大變,厲聲喝道。
沒想到烏蘭圖雅姆給人溫溫柔柔的感覺突然大起聲來也挺嚇人的,不過不等燕皎然被嚇着,晉王那雙利刃似的眼睛便剜向了烏蘭圖雅姆,陪着現在晉王那非“正常”的模樣,愣是把烏蘭圖雅姆嚇得臉色蒼白,背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我……我是說,你們畢竟是大慶人,現在大慶和咱們東夷雖然暫時和平下來了,但是你們畢竟……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烏蘭圖雅姆有些急切地道。
“……不明白,烏蘭圖雅姆……是吧?你有什麼打算就直接說出來吧,不然我都困了。”燕皎然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坐了這大半天身子早就僵了,這人來了卻也不說正事,只一昧說些其他,她受得住她肚子裡的寶寶可受不住,燕皎然站起來,作勢就要往牀上躺躺。而一直講注意力放在自家王妃身上的晉王自然也不會理會這個烏蘭圖雅姆,連忙扶着燕皎然的後腰。
見這兩個人根本視她於無物,烏蘭圖雅姆心中惱怒便面色不渝,畢竟不是從大慶的深宮大院兒裡歷練出來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便譏諷道:“原來大慶的女子就是這樣沒有教養的。”
燕皎然已經脫了鞋襪,將被子蓋在身上懶懶地看着烏蘭圖雅姆,似笑非笑:“至少我的教養沒有讓我在天黑了之後闖到陌生人的家裡嘰嘰歪歪!”
烏蘭圖雅姆被燕皎然堵得一口氣悶在胸中吐不出來難受至極,便也懶得再裝模作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只要你在這兒一天,我就心裡堵得慌,既然你已經有了男人和孩子,那就不要在這裡勾引可汗王了。”
聽得這話,燕皎然和晉王的神情都肅穆了起來,燕皎然更是眼神如刀,帶着冰冷的寒意看着烏蘭圖雅姆:“你再說一遍?”
······
其實烏蘭圖雅姆來的目的和之前說那番話的目的,燕皎然和晉王都明白,無非是想讓燕皎然離開這片草原。因爲烏蘭圖雅姆覺得,之所以東夷可汗王還留着燕皎然在這裡,就是因爲他對燕皎然有不可明說的心思。
而這個烏蘭圖雅姆……這段時間,燕皎然也和晉王將這東夷的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給弄清楚了七八分——估計烏蘭圖雅姆就覺得是自己擋了她做東夷可汗王的閼氏的路,但是又沒本事將自己給殺了而不引起其他的事端,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讓自己離開這裡。
而大概是因爲東夷可汗王對燕皎然那不同尋常的態度讓烏蘭圖雅姆燃起了可以打敗其他競爭者成爲最後勝利者的希望——畢竟烏蘭圖雅姆就像是個大慶人一樣。
而這烏蘭圖雅姆的身家背景燕皎然也略知一二,又想趕走燕皎然又想得一個人情?呵,這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點兒!
更何況,就算是沒有這烏蘭圖雅姆的幫助,燕皎然和晉王也未必不能離開這片地方。
現在……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既然談不攏,最後就只能不歡而散,看着這烏蘭圖雅姆強忍着怒氣離開,晉王和燕皎然的神色卻沒有剛纔在人前的那麼輕鬆自在了——他們知道,這個烏蘭圖雅姆不過是個最炮灰不過的“先鋒兵”,真正的原因是有人盯上他們了。
而這個“有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接下來這段時間裡就會很快出現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兩人便是在這氈帳之中平靜的生活着,期間東夷可汗王來過一次,不過見到晉王和燕皎然濃情蜜意的樣子,不想再繼續自己找罪受,因此便只呆了一會兒就黯然離開。其餘的時間,這哲哲公主也出現過幾次,而每次出現,哲哲公主是都是在找晉王說話,言語之中隱隱透露出“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唯一以身相許”的意思。
但是,因爲哲哲公主顧及着什麼,並沒有將這種意思直白的表達出來,饒是如此,也夠燕皎然糟心的了。
好在晉王雖然享受自家王妃吃醋——這表示對方在乎自己——但是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玩這些情趣。因此,晉王將一個無法說話又心如磐石唯對一人柔情的形象貫徹到底。
但不知道是不是晉王這個形象太成功了還是怎麼的,完全沒有從晉王這裡得到任何迴應的哲哲公主是越挫越勇——如果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因爲某種原因隱藏了自己的真正心思來的話,那麼現在,哲哲公主頗有些非晉王不可的意思了。
偏偏這個時候,東夷可汗王不知道是怎麼有了大把的時間,常常在前腳晉王被各種理由找走,後腳東夷可汗王就來偶遇燕皎然了。
燕皎然和晉王都不是蠢人,一來二去的,很快就明白了他們打得是什麼心思,卻讓晉王和燕皎然都好氣又好笑——如果不是燕皎然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不適宜活動的話,他們纔會和他們周旋這麼久。
······
這樣的日子過得着實憋屈,因此晉王和燕皎然漸漸的不耐了起來,燕皎然甚至有些後悔怎麼當初怎麼沒早些離開這草原,弄得現在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步。
無論是東夷可汗王還是那隱藏着的另一方,似乎也琢磨透了他們的心思,在他們爆發之前人又來了,這次不僅有烏蘭圖雅姆,還有那個眉毛很粗的叫做布仁泰麗的也一起來了。
而且和那次烏蘭圖雅姆天黑之後直愣愣地闖進來,這次兩人似乎是“學乖”了,不僅提早準備好了豐盛的酒菜,就是態度也好了些許——如果只看這氛圍的話,倒像是幾個好友一起聊天似的。
晉王和燕皎然不知她們什麼來意,但自忖小心無大礙,因此大大方方落座。
畢竟顧及到這不是自己的地盤,因此晉王和燕皎然都態度很是平和,讓烏蘭圖雅姆和布仁泰麗心中倒是安定下來不少,至少從面上來看,她們都掛着很是和善的笑容,至於那笑容背後到底隱藏着些什麼,那就不是能夠隨隨便便猜得出來的了。
別看那布仁泰麗叫着烏蘭圖雅姆一口一個“烏蘭圖雅姆姐姐”的,但晉王和燕皎然冷眼看去,那烏蘭圖雅姆實際上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捧着布仁泰麗——也是,畢竟對方可是薩滿的女兒。
酒過三巡,那布仁泰麗便放下杯子,燕皎然見狀心中暗凜,知道正戲來了。
“今日卻是來爲兩位踐行的。”
“嗯?此話何解?”燕皎然皺了皺眉頭,而晉王雖然神色不變,但心中一驚暗暗戒備起來——因爲剛纔他感應周圍的時候,發現以往都隱藏着的那些東夷的“眼睛”似乎都消失了。
“自然是說二位已經可以離開了。”布仁泰麗道。
“離開?爲什麼要離開?別說我現在的身子行動不便,就是在這兒住着好吃好喝的還不用花錢,一切有人搭理,我們就只管享受,我們也捨不得離開啊。”燕皎然的話語帶着滿心滿口的遺憾,似乎完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然而這番話不僅烏蘭圖雅姆和布仁泰麗聽了不舒服,就連被一臉大鬍子遮住了神情的晉王的臉上都閃過一絲古怪——自家王妃這是從哪兒學來的油腔滑調?
“當初可汗王就說過,你是客人,既然是客人,斷沒有一直住在主人家的時候。更何況,在這裡你們作爲大慶人處處受限制,不如歸還二位自由不是更好?”
不得不說,經過這段時間的“修煉”,這烏蘭圖雅姆說話的態度比上次要好得多了。
“原來如此。”燕皎然頷首,臉上的表情卻似笑非笑。
被燕皎然的目光看的有些心驚膽顫,烏蘭圖雅姆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受不住微微移開了目光,而此時布仁泰麗便裝作沒有看到這些,歪歪腦袋狀似很天真地開口:“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派人專門護送兩位一程的!”
······
“布仁泰麗姑娘,你還是別笑的好,你這麼一笑我怕我憋不住。”燕皎然看着布仁泰麗略顯扭曲的笑容,只想到曾經在另一個世界裡看到的某個動畫中的馬鈴薯腦袋的小孩兒,這讓她的表情都維持不太住了。
布仁泰麗被燕皎然這麼一說,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那兩道又粗又黑的眉毛就像是毛毛蟲一樣扭了扭——如此令人發嚎的場景逗得燕皎然和晉王都趕緊喝茶掩飾,覺察到對方是在嘲笑自己,布仁泰麗怒氣衝衝的指着燕皎然,聲音都抖了起來:“你你……”
“看來布仁泰麗姑娘和我們氣場不和……”燕皎然挑眉,聲音沒有多大起伏,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實在氣人。
“布仁泰麗,你下冷靜一下。”烏蘭圖雅姆見狀連忙去安撫布仁泰麗。
布仁泰麗在哪兒不是被人捧着的?哪怕是在哲哲公主面前,她也沒有落下過面子,今日卻被一個柔弱的中原女子接二連三地嘲諷,差點氣爆胸膛,蹭的站了起來,胸口起伏不定,抄起桌上的酒壺咕咚咕咚仰頭灌了下去,一壺酒下肚她的眼神也迷濛了幾分,在聽到烏蘭圖雅姆的勸慰時酒勁一上頭,直接甩了袖子:“你還沒資格管我!”
烏蘭圖雅姆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爲難看。
“這樣吧,布仁泰麗,你先說說你打算如何護送我和夫君,從那條路上,有哪些人?”燕皎然見布仁泰麗有些醉了的樣子,眼中光芒一閃,放柔了聲音緩緩道。
覺察到燕皎然的打算,晉王桌下捉住了他的手,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意思:“不急,小心有詐。”
似乎是真的喝醉了,聽到燕皎然這柔和的聲音,布仁泰麗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一樣,讓她覺得溫暖不已,似乎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用管,什麼心思都不用想,只需要放鬆放鬆再放鬆。因此在燕皎然開口問的時候,她的眼中閃過一道迷濛,然後就像是醉醺醺的失去了神智的人一樣緩緩將自己的計劃吐露了出來。
這是燕皎然第一次使用這種類似於催眠的法子,待到她問完的時候,腦門子上一句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而烏蘭圖雅姆在一旁看得又驚又恐——她只看到這個雲娘說了一句話,然後布仁泰麗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問什麼答什麼了!
妖怪!
這一定是妖怪!
怪不得這大慶的女人能夠將可汗王迷得神魂顛倒,一定是使用了這類似的妖術!
內心驚恐不已,烏蘭圖雅姆自然也不敢再在這裡呆了,什麼繼布仁泰麗之後,下一個中了妖術的人就是自己。但是林烏蘭圖雅姆沒有想到的是,她剛剛有這麼一個念頭,還沒有來得及行動,便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烏蘭圖雅姆並不知道自己只是被點了穴道,因此當她發現自己不僅身體不能動,連嘴巴都無法開口說話呼救的時候,嚇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自己中了妖術!
內心浮現出這幾個血紅的大字,烏蘭圖雅姆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絕望起來,她後悔了!後悔自己爲什麼要招惹這一對古怪的大慶人!
······
當東夷可汗王肅清了反叛的薩滿的時候,才得知雲娘和她的夫君已經離開了王庭。
那一瞬間,又一次被背叛的憤怒讓東夷可汗王失去了最後了理智,將其他善後的事情匆匆瞭解了,趕到雲娘所在的氈帳之中,只看到一趴一站的兩個“雕像”。只可惜東夷可汗王自己也不會解穴道,因此只能暫時吩咐他們將這兩個人拖下去等候發落,自己則帶着精兵侍衛追了過去。
雖然晉王和燕皎然抓住了這個機會,但畢竟燕皎然現在的身子不適合長途跋涉。雖然爲了以防萬一燕皎然吞了不少的養胎保胎的藥丸,但是她和晉王是在策馬狂奔,光這一點,如果不是她現在的體質異於普通孕婦,怕早就……
饒是如此,他們的速度也慢下不少。
硬是在晉王和燕皎然快要接近草原和大慶的邊境的時候,被東夷可汗王找到了蹤影。
只是,這個時候,要想將人抓回來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說晉王早就發了訊息,讓趙雍他們帶人前來救援。
東夷可汗王眼看那馬越奔越遠,心頭髮急,雖說不欲傷燕皎然的性命,但此時卻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反手抽出背上的弓箭,遠遠的瞄準了晉王的背心。
既然那個男人對你這麼重要,寧願不顧安危,那麼他死了,你就不會這麼拼命了吧!他漠然的想。
晉王爲了照顧燕皎然,一直是將自家王妃護在懷裡的,他一心看着燕皎然不要因爲馬兒的顛簸傷到身子,哪裡知道背後奪魂之箭已近在眼前?
燕皎然雖然注意力都在自己肚子裡的寶寶上,但是她也不是沒有警覺心的,瞥到晉王身後寒光什麼都來不及說,下意識地就生出了無窮大的力氣,抓住晉王的衣襟就往下拉。
晉王一時不察,居然愣是被她拉得往馬背上靠近了幾分,然後燕皎然就把自己的身體送了上去。
而這個時候,晉王就算覺察到想要反護着燕皎然,也來不及了。
這一耽擱,那箭偏了少許卻狠狠的插在燕皎然的胸口,燕皎然一聲悶哼再也支持不住,身體往邊上一歪。
“皎然!”晉王這時候在也維持不了僞裝,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燕皎然,對方胸口那暈開的鮮血就像是燙紅的烙鐵,讓他的眼睛痛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不過好在晉王的反應更快,愣怔之後他並沒有呆得什麼都沒做,而是下意識直接撈住了燕皎然的身體,感受到懷中嬌軀的生命流逝,晉王恨不得將罪魁禍首碎屍萬段!
但是,他不能,因爲現在更重要的是救自己王妃的性命!
因此,晉王唯一能夠做的,便是摸出藏在小腿處的匕首反手投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晉王準頭好還是運氣好,居然直接投中了東夷可汗王。饒是東夷可汗王慌忙閃避,也被刺穿了肩窩!
“可汗王!”巴雅爾巴特爾他們一見東夷可汗王受了傷,原本追擊的步伐一下子停了下來。
劇烈的疼痛讓東夷可汗王因爲怒火而昏昏的頭腦略微清醒了些許,但是身爲王者的尊嚴卻不允許他就這麼放棄:“給我繼續追!”
話音剛落,天空就響起了一道“咔擦——”一聲的巨響,與此同時,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王,下雨了……您現在的傷勢不能淋雨!”巴圖吉日嘎拉焦急道,一旁的巴雅爾巴特爾也表示贊同——沒什麼比他們的可汗王更加重要的了。
而在他們停歇的這個當兒,那載着晉王和燕皎然的馬兒已經消失了影蹤。
此時風雨大作,又夾雜着電閃雷鳴,最重要的,是這兒已經臨近大慶和草原的邊界……
東夷可汗王的腦袋終於冷靜了下來。
噼裡啪啦的雨點打在身上,卻更像是打在他的心上。想到那雲娘爲了那啞巴大鬍子的夫君擋箭的一幕,越發求而不得的心情讓東夷可汗王的眼神中的不甘似乎就要實質化一般!
東夷可汗王那張混血的俊美臉龐上閃過陰翳:“他們以爲回到了大慶就能夠過安穩日子了嗎?如果消息沒錯的話,那上位沒多久的韓王現在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吧?”
哼,皇帝的位置一旦不穩,國家動盪民不聊生那是必然的!
如果不是現在還有南蠻和北狄兩個鼠目寸光的傢伙還在虎視眈眈的話,他現在就能揮軍北上將那大慶的皇宮給踏破!
內心發狠了一番,東夷可汗王感到氣血流失得越來越多,恨恨咬牙:“咱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