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夫人冷靜之後,病弱的身體無力的靠着軟墊子,打量端着湯藥碗的丁柔,眸光鋒芒銳利。
“丁柔,父皇說過有國纔有家,你應該懂脣亡齒寒的道理,信陽王府受帝國供奉多年,我不可能放下北疆,你說過我不是好母親,我可以選擇爲帝國犧牲,但我不能讓柳柳他們一樣爲帝國犧牲,但他們投胎做了我的兒女,這些犧牲是難免的。”
丁柔攪動着碗中的湯匙,看着碗中隨着湯匙的攪動翻滾的湯藥,輕聲說道:“可明明有些犧牲是可以避免的,外祖母不覺得一切太過巧合?您這邊病倒,那邊北疆淪落,陛下吐血昏迷,雖然現在陛下清醒了,但京城並不安穩,需要陛下信任的人坐鎮。如果一切不是巧合,所料不差的話,如今朝中必然一片請冊太子的聲音,所有人都知曉您放不下北疆。”
安國夫人突然坐直了身子,抓住丁柔的手腕,“你是說?一切是有人佈局算計?”
“證據不足,無從推斷。”丁柔輕輕搖頭,“這種事我說不好,如果我是您,我會請陛下冊封北疆總督,我會留在京城,或者挑選哪位王爺爲太子,或者輔佐陛下穩定朝局,北疆雖然在敵手上,但大秦帝國還在陛下手中,安定天下民心最爲關鍵。有時候不是衝上前征戰的人才是英雄,有更多幕後無名的英雄。”
”北疆總督倒不是不行,只是以恆兒脾氣,不見得同北疆總督合作得了。小柔不懂得征戰,沒有可靠的糧草後方,沒有後方的人調派,恆兒便是英勇無雙難免會步履維艱。輕則戰敗,重則...”
丁柔低垂着眼瞼,“舉親不比嫌。您就沒想過讓表哥信任的人出任北疆總督?”
“你是說?”安國夫人眸子晶亮,恍然大悟的說:“你是說你夫君尹承善?”
丁柔將湯碗放下,嘆息道:“除了他,沒有誰更爲合適,雖然您進京五六年了,但信陽王府在北疆的勢力還在,他是您的外孫女婿。不說能全然接手,但大部分的人會因爲您的面子,會對夫君尊重服從。夫君是表哥的密友知己,與公與私,他斷然不會設陷阱陷害表哥。等到戰事結束。夫君便可卸任,既然已經有了北疆總督,陛下不會再輕言廢除,北疆總督總是有人做的,和平時候可以慢慢的消弭信陽王在北疆的影響力,壓在王府上的陰雲會輕一些。”
“如果他繼續任北疆總督...”
“外祖母不瞭解夫君,他小時候苦慣了,不會想要在北疆帶上一輩子,北疆太小。他的目光是大秦帝國首輔,北疆留不住他。他有心爲爲國,然亦有心享受,我同他都是平凡的人,不似外祖母,永遠也成不了您。”
安國夫人說上是失望。還是什麼被的情緒,丁柔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外祖母不能永遠守護着北疆,該放手就應該放手,即便不考慮表哥,您也得爲大秦帝國考量。在您從北疆歸來時,韃子也好,蒙古諸部也罷,沒有任何英雄,可此番突然興兵發難,北疆極快的陷落,料想除了京城有人通風報信之外,他們中間出了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外祖母,戰爭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分化,影響等懷柔手段,亦是讓韃子臣服的方法,您性子剛正,在北疆鑄造嗜血的威名,他們敬佩您,但也是害怕您,您不屑用懷柔收買分化等手段,信封強者爲尊,但夫君不一樣,他更狡猾,行事更靈活,一樣都是爲帝國北疆的安穩,他也許做得比您好。”
“您不用不服氣,秦漢時的匈奴人現在何在?外祖母,太祖說過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您沒聽他說過,漢民族是包容同化的民族嗎?不說將他們當成一家人,但臣服的人總是可以的吧。”
安國夫人明顯被丁柔說得啞口無言,嘴脣張了張,丁柔輕輕按摩着她的肩頭,柔聲說道:“外祖母,京城更需要您,陛下更需要您,北疆的一時得失對比帝國皇位的傳承實在是不算是什麼。”
安國夫人目光復雜了許多,擡手摸了摸丁柔耳邊碎髮,“傻丫頭,你可知曉尹承善一旦成爲北疆總督,他身上的擔子會很重,你就不怕將他壓垮了?”
“我相信他壓不誇。”
“在北疆時刻都有危險,不管皇兄多信任我,你和陽兒會留在京城,一旦北疆有變,最先受苦得就是你們母子。“
丁柔嘆息道:“我能同外祖母說這麼多,焉能不知我們是人質?焉能不知疆場上時常有意外?夫君得勝了還好,一旦戰敗,我們一輩子怕是交代進去了,如果按照夫君制定下的升遷計劃,太太平平的在江南,五年之後,他一樣能做到總督或者尚書的位置上,北疆帝都再不穩定,江南離着遠,除了謹防海上的倭人之外,波及不會太深,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
“知道,還同我說讓尹承善爲北疆總督?”
“如您所言,有國纔有家,帝國強盛,我們纔有尊嚴,外祖母不知曉信不信,我比任何人都瞭解太祖帝后說得這句話。”
安國夫人攬住丁柔,眼角潮溼,“我信,你是我外孫女,有我的骨血,我焉能不信你?”
丁柔像是她的血脈,她不曾愧對母后,女子怎會不知亡國恨?安國夫人說:“好好養胎,回京後誰敢欺負你,大可同我說,”
丁柔不服氣般的撩起眼瞼,“怎麼會有人欺負我?您也不看看我是誰?帝國的昭陽縣主,不是誰都能做的,這輩子沒有誰能欺負我!“
尹承善從門口移開悄聲走開,回到書房中苦思了許多。將給文熙帝的秘折燒燬,隨着竄起的火焰,尹承善多了幾分不羈的笑容,“小柔,在心胸氣節上,我不會輸給你。”
從書架的底部,翻出關於北疆的書籍,尹承善研讀邸報,思索如何讓北疆的戰事儘快結束。丁柔有一句話說對了,誰也沒想到韃子中會出現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而大秦帝國的情報顯然沒有跟上,直到他成爲聯軍的統帥,他的消息才傳到京城,不對,尹承善皺緊眉頭,是有一人故意的幫着他隱瞞,將帝國的情報探子引去了相反的方向,能做到這些的人....
“混蛋,沒良心的混蛋。”
尹承善一拳砸在書桌上,除了幾位有心爭奪太子之位的皇子王爺,任誰都做不到,“如此不折手段,串聯蠻族...”
他的惱怒,他的不平憤怒一瞬間僵硬在臉上,如果換做是他,或者給哪個王爺出謀劃策,是不是也利用北疆的韃子?曾經他想過同信陽王爲敵...尹承善苦笑,“我只是比他們略好,不會真的讓北疆的韃子造反生事,只是利用,利用...”
可誰有能保證韃子就甘心被他利用?想利用旁人總得付出代價,也許當時表現得不明顯,以後韃子元蒙必然會以此威脅,他一樣是給了外族興起的機會,許是危機大秦帝國的江山。
尹承善蓋住了眼睛,爲曾經的念頭而羞愧,好在同齊恆成爲好友,娶到了丁柔,否則哪怕他一生尊榮,後事也會受人唾罵,庶子無德!
尹承善隱約了有了幾分爲曾經存在的念頭贖罪的心思,對北疆的事情研究得更深,月上中天,丁柔提着羹品推開了書房的門,先是聞到燒紙的味兒,然後瞧見尹承善眉頭緊鎖,一臉嚴肅,在書案上壓着一張北疆地圖,丁柔將食盒放到桌上,隨手整理算亂的書本。
“夫人。”尹承善擡頭,丁柔一如既往的沉靜,知曉他在外面偷聽瞞不過丁柔,娶這麼個聰慧過人的妻子,他肩膀上擔子不輕,尹承善身子向後靠去,“總督夫人?”
丁柔收拾好了書本後,端起銅盆放到尹承善面前,隨後抓住他的雙手,兩人的手全然沉到銅盆水中,手指相碰,洗淨之後,丁柔含笑道:“外祖母的奏摺已經送出去了,我這兩日會提前收拾行囊,今日陪我一起用膳可好?”
只要文熙帝的命令下來,他們一家會盡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回京之後,尹承善會更爲忙碌,隨後會去北疆...在坐在一起用膳,不是很容易,丁柔將飯菜取出擺好,尹承善拽着她坐在自己懷裡,“小柔,我又等不到兒子出生了。”
“我會同他說,他的父親是一位什麼樣的人,他不會同你生疏了的。”
丁柔端起酒杯,喝了半杯之後,放到尹承善的脣邊,“願君平安,妾身等夫君凱旋。”
尹承善喝了剩下的半杯酒,兩人默默的用膳,偶爾目光相碰,彼此信任的一笑,“夫人一樣會不容易。”尹承善吻了丁柔的額頭,戰時北疆總督夫人,被攻殲被算計的機會很多,尤其在如今不知哪位王爺串通外族的時候,丁柔靠着他肩頭,“我們都會很好的,彼此信任,彼此鍾情,世上沒有誰能算計我們夫妻。”
一道聖旨調江浙巡撫尹承善歸京,一道晉升的旨意,震驚天下,二十有四的尹承善成爲大秦帝國第一位北疆總督,統領北疆的軍政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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