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接着吹。”李察嗤笑一聲,半點也不信。
貝德里克的靠譜程度他還是自認有數的:隨事情不同略有波動,總體來說即便峰值也遠低於正常人下限。
近幾十年龐貝國運蒸蒸日上,眼看着甩開斯圖亞特直逼聖荷西,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就是他這個王儲。據說好些外國貴族都在私下裡打賭,想知道等貝德里克登上王位,能把龐貝帶到哪條溝裡去。
注意——他們賭的是帶到哪條溝裡,而不是會不會帶進溝裡,這可是質的不同。
“真的!”貝德里克撓了撓頭,“你來拂裡士,我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帶你去看看魔導師什麼樣,夠意思不?”
“你以爲魔導師跟馬戲團裡的猴子一樣?”領主大人結結實實審視着對方。
他頭一次在不靠譜之外,還覺得貝德里克腦子可能有點問題。
魔導師這個位階,知名度實在太響亮了,所代表的含義只能用灼熱形容。
作爲元素使用者道路的終極成就者,他們微笑時能給乾旱十年的土地送上寶貴降雨,憤怒時又能一舉將一個小型城市變成廢墟。
他們不是神明,但對普通平民來說,卻像神明一樣無法反抗。
毫不誇張地講,每一位魔導師都是掌握着元素奧秘的豐碑。實力不是一般強、地位不是一般高、學識不是一般淵博,所以自然而然,脾氣往往也不是一般大。
明面上魔導師都有自己的祖國,但實際上這往往是因爲魔法研究消耗巨大,雙方一拍即合的“掛靠”,不存在那麼直接的隸屬關係。
別說只是王儲,就算薩格雷陛下本人,想帶外客去見魔導師,多半也得先預約排時間。
“杜蓬閣下比較好說話,我說能見就肯定能見到。”貝德里克二話不說拉着李察就走。
領主大人很詫異地發現,這位龐貝王儲的通勤方式,居然是乘坐公共馬車。而且看他招手攔車的架勢,明顯很熟練。
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四個人好不容易等來公共馬車。貝德里克報完目的地後,並沒有一丁點要掏錢的意思,和兩個隨從齊刷刷扭頭看着李察,不尷不尬。
“我發誓錢袋丟了。”
“真有你的。”李察扶額嘆息,掏出幾個銅子遞給馬車伕,對這趟旅程的前途表示謹慎悲觀。
車輪開始在拂裡士平整的石頭路面上轉動,開始喋喋不休地說道:“杜蓬閣下可不是傳統魔導師,他的魔法理念、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研究方向,幾乎都和傳統反着來,總之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哦,怎麼個反傳統法?”領主大人倒真來了點興趣。
因爲他感覺要是論起反傳統,眼前這位貝德里克才應該是無冕之王。
正在數錢的馬車伕聞言不着痕跡地瞥了他們一眼,暗中嗤笑。
這個小年輕吹起牛皮來,真有他年輕時候幾分風采。明明連坐馬車的幾個銅子都掏不出來,滿嘴不是魔導師就是反傳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真不怕閃了舌頭。
而且就他那個頭型——拿油抹得這麼溜光水滑,多半不是大商人,就是詐騙慣犯。
大商人有私人馬車,不會坐在這裡,那就只剩下詐騙慣犯。
他這麼多年賣票看過形形色色的人,見識非常豐富,一眼就可以認定:正在喋喋不休的那個肯定是騙子沒跑,而且肯定是主犯。另外兩個不吭聲負責裝深沉的,是他同夥,當然也是騙子。
至於穿着怪模怪樣法師袍,背後卻又揹着把重劍,剛纔還負責掏錢交車費的,當然是被他們盯上的可憐肥羊。
看打扮就知道,肯定是靠武技吃飯的重劍士,但是又天天期盼着能學習魔法成爲魔法師,這種人其實一點也不少見。
馬車伕幾乎能從自己腦子裡還原出整個經過——某個擅長意淫還超過劍法的戰士,整天白日做夢想成爲法師,不知怎麼的遇上一夥騙子。
三個騙子就投其所好,開始對他販賣夢想。無外乎“有個魔法師公開會客,只是要交點錢”之類的。
位階當然越高越能糊弄人,所以必須強調魔導師。
至於爲什麼還要強調反傳統,這個也很簡單——傳統魔導師演起來難度太高,起碼也要找個廢棄城堡冒充法師塔,再僱上幾十號僕役冒充學徒,才能看起來像那麼回事。
但只要加上反傳統屬性,不光能讓“魔導師會見平民戰士”這種戲碼瞬間合理起來。
甚至還可以更進一步,比如宣揚這位魔導師就是甘於清貧,所以堅持住在平民區某個破房子裡。既能大大降低詐騙成本,又不會讓人心生懷疑。
“你肯定不敢相信,杜蓬大師自從孩提時代以來,就一直住在一棟既不寬敞也不華麗的二層小樓裡。”貝德里克說道。
看吧,果然。馬車伕心中冷笑,又不禁爲自己的智慧而感到驕傲,陰霾了大半天的心情瞬間撥雲見日。
“現實裡還真有這種人?”領主大人不禁有些意外。
要知道一輩子不搬家,守着舊宅子慢慢變老,固然聽起來很溫馨。但追求更好更方便的生活條件,畢竟是人的天性。而普通宅子對於一位魔導師來說,肯定過於狹窄了。
“有的,其實我也一輩子沒搬過家。”貝德里克說的絕對屬實,畢竟龐貝皇宮上次遷址還是千多年前。
“不容易。”李察雖然還是不信能輕易見到魔導師,但眼前這貨給出的消息應該還是準的。
完了。馬車伕已經默默給劍士判了死刑,這種四肢發達的傢伙果然頭腦都十分簡單,是詐騙的最佳目標。
沒準直到花光錢袋裡最後一枚銅幣,他還不知道自己遇上了騙子。還以爲自己面見了真的魔導師,只是天賦不好沒有機會追隨學習,然後在鬱悶中度過下半生。
要不,給他點提醒?車伕有些猶豫。
“歡迎下次乘坐。”四位客人下車的時候,他比平時稍微加大了一點音量,權當試圖驚醒那頭肥羊。
至於是否過於隱晦,以至於對方無法明白——關他什麼事,反正車費已經付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