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院中有人高喊,“雲團?雲團在嗎?”
雲景庭向窗外一瞧……呼呼啦啦進來了五六個人,爲首的一人頭髮花白,50歲左右的樣子,穿着雪白的小褂,配着黑長褲,棉布鞋,雖然衣着極爲樸素,神態卻自信中帶着幾分傲氣,不是別人,正是三坊村的村長白常喜。
白村長一進院門,徐東生就趕快迎了過去,“呦,白算盤,你怎麼來了?”
“哦!這不是雲團要結婚了嘛,怎麼也得隨份大禮呀!”扭身向着身後的幾個小夥子一招手,“把東西放到牆邊!”
雲老虎在屋裡瞧見了,趕忙迎了出來,“白村長,你好哇!”
說實話……
在他駐地附近的這些村子裡,他和白常喜的關係最好……以前部隊幫助春耕的時候,他大多都是待在三坊村,因爲和對方最投脾氣。
此刻,一見白算盤來參加婚禮了,心裡當然高興啊,可再一瞧禮物,就有些沉下了臉,“瞧瞧,你沒拿我當朋友吧?你來喝喜酒,幹嘛還帶東西?”
白常喜呵呵一笑,“也沒啥好玩意!就弄了半隻羊,幾罈子老酒,又收了兩隻老母雞……雲團,你可別推拒啊,如果你不收我的東西,我帶着人和東西轉身就走,咱們以後誰也不認識誰!”
不推拒?
雲景庭還真做不到……畢竟是部隊幹部,還有紀律呢,“你這禮也太大了,真不能收啊!喝喜酒嘛,送個臉盆暖壺是正常的!這半隻羊……現在誰家日子過得都不容易,你帶回去吧,給村裡貧困戶分了!”
白常喜上前半步,一本正經的答,“雲團,你這是要打我的臉,非逼着我馬上走?我們五六個人來參加婚禮呢,準備要在你這吃三天,自己帶點酒,帶點肉,這也不行嗎?”
雲老虎一想……現在正婚禮呢,太較真兒這些了也不好,即便這半隻羊有什麼過格的地方,婚禮過後再還回去也行。
他也不是磨嘰的人,乾脆點頭一笑,“好!我不跟你犟!我還等着你今天給我主婚呢!”
白常喜嘚嘚瑟瑟的咳嗽了一聲,“那你可是找對人了,不是我吹呀,方圓十里,我是頂尖的秀才村長,就我這口才,只要我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徐東生在一邊捂着嘴笑,“這把你吹的?都要上天了!我估計那半隻羊……就是你吹死的!”
幾個人一起哈哈的笑了。
白常喜扭頭叫過了一個小夥兒,“南夜,你腿腳快,也有眼力見兒,一會兒多幹點活兒,活躍一下全場氣氛,不是帶你來白吃飯的!”
南夜爽快的答應了一聲,“知道了!”
大大方方的向雲老虎一伸手,“雲團長,你好!我是這麼想的,既然是婚禮嘛,就要既熱鬧又喜慶,我一會兒幫着鬧一鬧,你可要全力配合啊!”
這小子說話還挺大方,見人也不打怵。
雲景庭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十六七歲的樣子,大高個,長得也帥,眉眼之間一看就有個機靈勁兒,舉止動作間帶着幾分傲氣,瞧着就是個不怕事兒的主。
白常喜向着徐東生靠了靠,把聲音壓得極低,“蕭大夫怎麼樣?一會兒忙完了婚禮,我過去看看他?”
徐東生猶豫了一下,“別了!今天人多眼雜的,改天再說吧!”
“那也行!”
雲景庭聽到了對話,“對了,白村長,我還忘了問了……後來工作組那幫人又回村鬧了嗎?”
“鬧啥?他們跟我鬧?我治得他拉稀!”
白常喜嘆了口氣,“現在的人也不知道都怎麼了,整天就知道窩裡鬥……他們大部分人都回城了,只在村裡留了一個人蹲點兒,我整天還得好吃好喝的照顧他!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就給他飯菜裡下點兒巴豆,讓他真拉稀,趕緊把他整回城,蕭大夫就可以回家了!”
啊?
那就是說……蕭青山暫時還回不去?
雲景庭也沒在意,“沒關係,蕭大夫就先住這!不急着回去!”
白常喜眯着眼睛笑,“那好!就麻煩你和小米兒了!”
“……”
眼瞧着喜筵的時間快到了,漸漸的,就開始上客人了。
南夜快步走到了魯玉娥身邊,熟絡的幫忙接待。
雲景庭餘光一瞄,見大門外蹲了個人,臉向着街口,只留了個背影……雖然如此,他是當兵的,目光敏銳,只一打眼就看出來了,那是米建國。
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對方畢竟是岳父嘛!
岳父?
他可沒這麼稱呼!
心裡多少還記着過去的事兒,對這個人有些不接納,“嗯……你來了?進去喝喜酒吧!”
米建國一扭頭,見雲景亭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身後,趕忙站了起來,雙手下垂,腰微微弓着,“雲團長好!”
難怪於紅豔總是罵他“奴才相”……看着他的這副樣子,還真有點叫人愛不起來。
米建國小聲的問,“我……我進去好嗎?”
“……”
“大小姐……今天怎麼樣?”
雲景庭沉吟了一下,“你到底什麼意思?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米建國猶猶豫豫的,目光瞧着地面,也不敢和雲老虎對視……偶爾有村民路過,他也是把臉側到一邊,不和人家打招呼,也不知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雲景庭有些不耐煩了,皺了皺眉,單手插進褲袋裡……靜靜地站着,不再說話了。
米建國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這才下定了決心,“嗯……那我不進去了!你把這個交給大小姐!”
隨手塞給雲景庭一個紅紙包,瞧那個樣子,裡面是禮金。
雲景庭推回去了,“你如果想給呢?就親自交到他們手裡!交給我?我不能收!我和你沒這這個交情!不多說了,我院子裡還有客人!你自己決定,想進去,我歡迎!不想進去,我也不強求!”
他是個愛憎分明的人,感情絕對裝不了假。
心裡真是不喜歡這個“岳父”……女兒結婚了,作爲父親的米建國,不但不出力,甚至連門都不敢進,可見是平時理虧的。
雲老虎勉強一笑,“那我先走了!”
緩步下了臺階,在吉普車裡拿出了喜糖,直接回了院子。
米建國被晾在哪兒了……抻着脖子往喜筵上瞧,正巧被魯玉娥看見了,“哎,米叔,你也來喝喜酒啊?快請進!”
“啊?不!不喝喜酒!我家裡還有事兒!看一眼就離開!”米建國想了想,把禮金塞到了魯玉娥的手裡,“你替我交給香兒!”
轉身就走了。
魯玉娥打開紙包瞧了瞧,裡面只有兩塊錢。
不禁撇了撇嘴……難怪米建國不受人待見,女兒結婚,他才送兩塊錢,還沒一般人給的多呢,這還有點兒做父親的樣子嗎?
也沒多說話,又把喜金包了回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五點鐘一到……
院子裡就慢慢的熱鬧了起來,客人越來越多,眼瞧着喜宴的桌椅都要坐滿了。
徐東生在夕陽裡使勁拍了兩下手,“大家靜一靜啊,靜一靜!”
四周慢慢的安靜了。
徐村長站到長廊下,臉上帶着笑,“時辰到了,按照咱們村裡的規矩,婚禮這就要開始了,下面有請新郎……入場。”
入場?
這也就是個客套話!
實際上,雲景庭一直在院子裡忙活呢……雖然村民們都有點怵他,不大敢靠前聊天,可見他胸口彆着新郎的小紅花,臉上那股喜慶勁兒,還有眉梢眼底幸福的笑,倒是平易近人了許多,說恭喜話的人也就多了。
雲景庭大步走到了徐東生面前,往那兒一站,肩膀平直,腰板筆挺,身上自帶着軍人的威嚴。
他向着賓客們敬了個軍禮,“大家好,感謝來參加我和米香兒的婚禮!”
南夜負責調節氣氛呢,立刻就帶頭鼓起了掌,“好!好!恭喜新人百年好合!”
村民們當然隨聲附和了:
“對!祝你們早生貴子!”
“比翼雙飛!舉案齊眉!”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艾瑪,說錯了,三哥,你那是祝壽的詞兒!”
“哈哈哈……”
婚禮的場面一下子就活絡了起來。
雲景庭擡了擡手,做了個“靜一靜”的姿勢,“謝謝大家的祝福,我有幾句話想說……”
聲音沉穩,威儀十足。
衆人立刻就靜了,院子裡賓客雖多,卻幾乎是鴉雀無聲。
唐喜玲隔着窗口望着喜筵,臉都快貼在玻璃上了,雖然人現在出不去,可心裡別提多高興了,欣慰的直盯着雲景庭,根本是……老丈母孃看女婿,無論怎麼看都好了。
只聽得雲老虎朗聲說道,“我在這個駐地待了幾年,大家對我的爲人都應該有個瞭解!我這個人性子直,不會拐彎兒,好就是好,壞就是壞,沒有中間地帶!從今以後呢,米香兒就是我媳婦兒,這座宅子就是我的家,你們要是朋友來了呢,我有酒肉!要是敵人來了呢,我有棍棒!就這幾句話,沒啥再說的了!”
啊?
這……
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雖然沒明說,言而總之一句話:誰敢欺負我媳婦兒……試試!
大家也不知道該怎樣接茬兒了,面面相覷的,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徐東生輕咳了一聲,趕忙出來解圍,“那個……雲團的話結束了,下面有請娘入場!”
新娘入場!
這話一說完……米香兒就大大方方的從廂房裡出來了,雲景琪跟在她身後,兩個女人往院中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定住了。
美!
真美!
米香兒穿了一條紅裙子,金色的夕陽做背景,將她襯托成了一道夏日最亮麗的風景!
她緩步而行,微風一吹,長裙下襬貼到了她纖細的小腿上,紅白相映,更顯得皮膚像牛奶一樣的光滑水嫩,兩隻大辮子搭在豐滿的胸前,辮梢隨着她的移動而輕顫,美的讓人離不開視線。
再看她身後的雲景琪……步伐從容,身材高挑,精緻的五官和雲老虎如出一轍,卻又不乏女性的溫柔嫵媚,行爲舉止之間自帶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風韻,整個人也是異常出彩。
雲老虎將視線眷戀在“媳婦兒”的身上。
有那麼一刻……
他彷彿覺得周圍都是空的,只有藍天,白雲,清風,花香,還有面前這個女人!
等到米香兒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纔好似如夢初醒一般,輕輕的伸出了一隻大手。
米香兒的頭微垂成最優美的弧度,把自己的小手,交進了他的大掌裡,眉梢一挑,向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就此印進了雲老虎的腦海裡,像是一幅最濃郁的水彩,一輩子也不褪色。
兩個人並肩的站在一起。
夕陽在地上拉下了一對兒剪影……男人高大,女人嬌巧。
院子裡靜寂無聲,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瞧着這一對兒……
配!
郎才女貌!
真配!
徐東生提高了嗓門兒,“下面,有請主婚人白常喜爲大家宣讀結婚證!”
白算盤接過了兩張結婚證,“咳咳!我特此宣佈:雲景庭,男,二十歲,米香兒,女,十八歲,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結爲夫妻!”
雲景庭收緊了大掌,使勁箍着米香兒的小手……彷彿怕她會憑空從自己的身邊消失。
徐東生聲音裡帶着歡快,“下面,新人入洞房!”
------題外話------
艾瑪,好像離着洞房又進了一步!
下午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