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兒進了院長的辦公室,擡眼一瞧,沒有一個認識的,不過,從氣度和穿着上來看,屋裡的幾個人都是當官的。
衆人神色凝重的站起了身,“小米同志,你請坐。”
夏忠誠趕忙從中介紹,“米香兒,這位是大軍區的侯軍長,那位是張政委,這位是武部長……”
米香兒從容淡定的一一點頭問好,
介紹了一大圈軍人,又介紹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這位是王院長,劉主任,以及趙副院長……”
王院長是個爽快人,直接接過了話茬兒,“小米同志,老虎是戰鬥英雄,他受傷了,我們當然要竭盡全力的診治!請你放心,醫院對老虎的傷勢極爲重視。選拔了最精幹的團隊和醫護人員,如果你們家屬還有什麼額外的要求,請儘管提出來!你一定會滿足的。”
話音剛落。
侯軍長揚起了聲音……但是當兵多年的緣故,嗓音特別洪亮,胸腔裡彷彿帶着共鳴,“這話對!小米同志,我們對自己的戰士從來都是格外關心的!尤其是在戰鬥中表現突出的英雄們,更是應該不餘遺力的解決他們所有的後顧之憂,不光是在醫院,即便是在生活上,如果你們家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接向我提!”
話一說完,又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雲景庭同志的母親也來了?那……我們向家屬通報情況的時候,需不需要她在場呢?”
米香兒搖了搖頭,“我婆婆身體不大好,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她本來就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這兩天晚上都沒怎麼休息……嗯,有什麼事情你們還是先跟我說吧,我酌情再講給她聽!”
這也是爲了許靜雅考慮!
米香兒也真是不容易……丈夫和父親的病情,幾面都要瞞着。
侯軍長理解她的心情,“小米同志,難爲你小小的年紀就要承擔這麼大的事兒!我必須說,作爲一個軍嫂真是太不容易了!軍人之所以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在前面衝鋒陷陣,完全離不開你們的鼓勵和支持,他們的軍功章上,也有你們的功勞!”
米香兒笑了笑沒接茬……不願意唱高調!
軍功章對她來說並不能代表什麼,她只是想支持丈夫的堅持,“侯軍長,你們的工作也很忙,咱們就長話短說吧!無論是什麼情況,都請你們如實的說給我聽!”
侯軍長輕咳了一聲,“我先表個態,給你們家屬吃個定心丸,軍裡已經把雲景庭同志的事蹟報上去了,他爲了完成組織上交給的任務,爲了國家的利益和榮譽而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必須值得嘉獎!”
這才轉向了王院長,“老王,關於雲景庭同志的傷勢,還是請你這個專家詳細解釋一下吧!”
王院長點了點頭,回身拿出了幾個x光片,夾到了熒光板上,順勢又在桌上抄起了一支筆,在片子上指點了幾下,“我們已經爲雲團做過全身檢查了,可以說,內臟的情況基本正常!他之所以會發燒,是因爲頭部中了彈片而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傷口感染而引發了身體裡的連鎖反應……”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退燒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們已經下了藥,我剛剛也得到醫生的報告,雲團的體溫逐步正常了,至於他頭部的傷口,我們也已經處理過了,初步估計,外傷個把月就會恢復如常……”
米香兒爲人極爲聰明,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話裡的關鍵,“您是說外傷?老虎還有什麼內傷或者後遺症嗎?”
“這個……”王院長猶豫了一下,好像隱藏着什麼沒說,“爲了慎重起見嘛,我們還要等雲景庭同志徹底清醒了以後,再做一個綜合的評估!有些情況,現在說還爲時過早!總之,請你們家屬先別急,最晚明天就會知道結果了!”
米香兒細細的瞧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現在再怎麼問,對方也不會說得再多了,索性站起了身,“如果情況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想現在就回病房去陪老虎了!”
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沒必要。
越是經歷過分離,她越覺得和丈夫在一起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應該格外的珍惜……有什麼必要在這裡聽幾個軍區和醫院的領導安慰自己呢?
屋裡的人都客氣的送她……畢竟是英雄的家屬嘛,誰也不想怠慢了。
米香兒不卑不亢的點了點頭,就算是告辭了,既沒哭哭啼啼的,更沒對領導提什麼要求,轉身大步就奔着雲老虎的病房去了。
夏忠誠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多少有點不放心,“小米,你等等!”
米香兒站住了腳步,“嗯?”
靜靜的聽他說,“小米,你如果特別難受,乾脆就哭出來吧!這也是一種舒緩心境的方式,你總這麼繃着,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裡,也不是件好事兒!”
米香兒淡淡一挑眉,“哭?我現在哭有用嗎?能把老虎哭醒?能把我父親的傷勢哭沒?夏大哥,謝謝你的關心!”
她不願意再糾結這個問題,自然而然的轉移了話題,“我能求你兩件事兒嗎?”
“說!”
“我想請你往省城打一個長途電話,通知一下我師父這邊的情況!對了,儘量挑好的說,報喜不報憂!別讓他着急!還有,我現在離不開醫院,你能不能把我婆婆接過來?她也一定是想守在老虎身邊的!”
都到了時候了,她還井井有條的安排事情呢。
夏忠誠只能點了點頭……心裡暗自佩服她的鎮定。
本來想轉身就去辦的,想了想,還是說了幾句安慰話,“小米,老虎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你們全家幸福的日子多着呢!老虎現在有傷,恐怕要回後方了,就麻煩你好好的照顧他!”
心裡多少有些感慨,“如果我能平安回去的話……咱們到時候再聚!”
話一說完,也沒等米香兒回答,鄭重地敬了個軍禮,轉身大步的出了醫院。
米香兒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有那麼一刻晃神……夏忠誠由始至終都沒有提雲二姐,是不是也在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處在雲老虎的境地中,給“愛人”帶來憂心和痛苦呢?
真正的男人,不會只自私的想着自己,真正的愛情,也不會獨爲自己快樂。
米香兒在走廊上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調整了一下心緒,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進了雲老虎的單人病房。
夜色低垂……
病房裡點着昏暗的燈。
一邊的護士瞧了她,趕忙迎上來小聲的說,“小米同志,我一直在這看着呢,雲團長到現在一直都沒清醒!不過體溫已經降到了37度5了,點滴還剩1/3,也快結束了!”
米香兒客氣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這兒就交給我吧!”
“那好,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就來叫我!”
護士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米香兒走到牀邊,低頭定定地瞧着雲景庭……他明顯的瘦了很多,臉色彷彿和頭上的繃帶一樣白,頭髮不再是平時的短硬和整齊,而是稍嫌拖沓和凌亂,眉頭緊擰着,也不知道他此刻的頭腦裡是在想着什麼?
米香兒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心疼的爲他抹平了眉心。
順勢坐到了丈夫的身邊,輕輕地摩挲着他的掌心,望着男人粗糲的骨節以及那再熟悉不過的掌紋……本來這一雙有力的大手可以擎起一片天,現在,卻無力而蒼白的垂在牀邊,點滴的針頭紮在青而凸的血管裡,尤爲觸目驚心。
米香兒覺得眼眶有些發酸……周圍靜下來了,身邊沒有外人了,她有點兒想哭,也想把丈夫擁在懷裡,好好的慰藉他這些日子的傷痛。
她把頭輕輕的委在了雲老虎的肩上,感受着對方的體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然,覺得身下一動。
米香兒連忙擡起了頭,迫不及待的望着雲老虎的臉,欣喜莫名的瞧着丈夫的眼睛一點點睜開。
她的聲音裡帶着難掩的興奮,甚至有些發顫……兩隻小手捧着雲景庭的面頰,情意綿綿的低問,“老虎,是我!你感覺怎麼樣?”
雲景庭皺了皺眉,目光裡帶着幾許茫然,彷彿一下子沒認出她來,嘴脣勉強的蠕動了幾下,半天了,才吐出幾個字,“我……我這是在哪兒?”
話剛說完,就用雙手捧住了頭,臉上的五官幾乎痛苦的糾結成了一團……
米香兒的心“咯噔”了一下,慌忙站起了身,“老虎,你等着,我現在就去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