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春日的清晨。陰霾的天空飄散着零星的小雨,悽悽涼涼,霄麒醒來後就不想離開被窩,招呼蘭心語上了小桌子架在牀上,開始躺在牀上吃早飯,而他的被窩裡則窩着呼呼大睡的雪狐狸——蜷成一團趴在他的肚子上,別提多舒服了。
能幹的蘭心語很快端上來四樣開胃小菜和不冷不熱的雞粥,等蘭心語離開之後,雪顏才恢復成人形,赤身**地爬出被窩,依偎着霄麒一起吃早飯,看來,這又是閒適一天的開始。
然而一切卻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般美好,當他們吃飯的時候,一名丫鬟急匆匆地跑到門口,篤篤地敲門:“小王爺!!老爺叫您趕快過去!”
雪顏躲在他的身側,靜靜地等着。霄麒不悅道:“出了什麼事情了?”
“奴婢不知,只是老王爺說有急事。”丫鬟回答道。
霄麒只好不情願地掀開被子,雪顏亦識趣地變成雪狐繼續睡覺,而丫鬟則走進來,服侍霄麒穿衣。
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呢?霄麒穿戴整齊後,就帶着雪狐一起來到前廳——大家都知道那隻很拽的雪狐是小王爺最愛的寵物,因此沒人感到奇怪,說起來那隻皮毛美麗非常的大雪狐真是一隻高傲得要死的狐狸,平時誰要去逗它一下,它理都不理;誰要是去敢摸摸他,往往被它抓得頭破血流,除了小王爺誰也不認,不許任何人靠近它,真是一隻要命的畜生。
就連小王爺一直養的那隻大白貓,也因爲嫉妒這隻雪狐,每天氣得要死,最近甚至離家出走了。
於是高傲的大白狐,也昂首挺胸地跟着霄麒,一起來到了前廳。
只見老王爺正在和一位客人商談,這位客人身前站着一個身穿翠衣的妙齡少女,雖然穿着樸素,卻難掩逼人的青春俏麗,看她眉眼有些熟悉,但是霄麒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
霄麒又注意到那位來訪的客人——這位客人面容秀雅,約莫三十歲多歲,但卻含着憔悴和虛弱,一身青袍包裹的身軀顯得十分清瘦,但他神態卻是極爲平和淡定。雪顏擡起頭在半空中嗅了嗅,聞出了那股包圍王府的悽楚味道就是從這個人身上發出來的。
這傢伙是什麼來頭?看起來似乎和一般凡人有些許不同,到底是哪裡不同呢?雪顏蹲坐在門檻上,歪頭看着屋裡的凡人們。
老王爺捋着鬍子,對霄麒乾咳一聲,訓斥道:“還不快過來拜見你謝伯父!”
霄麒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個端坐在老王爺對面的清雅男子,心想這個謝伯父是誰啊?但是若要他拜見的話,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於是他站在那裡不動。
老王爺一下子響起,自己兒子的怪脾氣,可憐老王爺雖然帶兵嚴明,但是在管教寶貝兒子上面,卻總是驕縱多於管教,從小到大竟然從來沒捨得打過霄麒一個巴掌,頂多呵斥兩句。這下霄麒見了客人也不守禮節,連個氣都不吭一聲,老王爺暗暗惱怒,不悅地哼氣道:“麒兒!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怎麼這麼沒規矩?”
霄麒依然垂着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要拜的話,就把這個人拜死了——明德星君就是最好的例子。
老王爺氣得冒煙,又礙於面子不便發怒,這時那清雅男子才淡淡笑道:“時日太久,小王爺不記得我,這也情有可原。無妨,我現在不過是一介平民,本來也就受不住小王爺一拜,王爺,莫要爲難小王爺了!”他抿嘴一笑,便顯出無限的溫柔來。
霄麒擡頭看了看他,便覺得這人越發熟悉起來。雪顏看見那男子搶了風頭,大家都看着他,不悅起來,微微吃醋,大喇喇地走進來,然後橫坐在大廳中央。
王爺一看這只不講究的雪狐,額上冒出青筋——這個敗家子!竟然把狗遛到客廳裡來了!還是當着客人的面!於是就要發作。
不料這時,那翠衣姑娘卻笑嘻嘻地走過來,摸摸雪顏的頭道:“哎呀,真是好漂亮的大雪狐!這麼多年不見,小王爺還是這麼愛玩愛養東西。”
霄麒汗水嘩嘩地,這女孩到底是誰啊?
翠衣姑娘擡起頭,歪頭看着霄麒道:“小王爺,你的膝蓋骨最近好一些了麼?天氣不好,不要站着,快找地方坐下吧!”
霄麒恍然大悟道:“你是翠風!”
沒錯,這個女孩就叫做謝翠風,是曾經的名相、天下文人的表率——謝銘的女兒!
老王爺生氣地捋捋鬍鬚,道:“沒錯,這就是你謝伯父和翠風姑娘!你這個不懂禮數的東西,真是丟盡了我的老臉!”
原來那座上的青衣溫潤男子就是謝銘,只見他微笑着朝霄麒致意,但是目光卻沒有焦距,眼睛也並不望向這邊。霄麒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就坐在次席,靜靜地聽老王爺說話。
老王爺道:“麒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婚嫁的年齡了,上次太后給你定了上官小姐的親,但是現在上官家現在因爲做亂而被抄家,況且這也不是我的本意。本來你就和翠風小姐有婚約,如今撥雲見日,你謝伯父也回來了,我看你的婚事不宜拖延。一個月後,我就操辦你和翠風小姐的婚事,你看如何?”
霄麒==沒說什麼,而翠風則笑嘻嘻道:“婚嫁之事,翠風但聽爹爹的吩咐,爹爹和王爺便在這裡商談,我帶小王爺出去逛逛。”
老王爺道:“翠風真是懂事,配了我那木訥的兒真是委屈她了。”
謝銘笑道:“那是她的福分,是她高攀了。”
於是兩個家長在堂中商議,而翠風則故意帶着霄麒走出大門,拉他一起去花園去玩。
和剛纔在堂上的開朗不同,翠風帶着霄麒來到後花園無人處,站在長廊上,對着鏡面一樣的碧湖,就沉下臉色,眼中盛放着滿滿的憂鬱。
過了一會兒,她舉起袖子,在眼角抹了抹,纔回過頭,掛上一副無邪的笑臉道:“霄麒,你的病好些了麼?以前我找你玩,你總是說你的膝蓋不好。告訴你哦,我真的找到了上好的藥來治你的病哦!”
霄麒道:“我的病早就好了。”他瞥見目光很是不悅的雪狐,於是連忙調轉話題道:“翠風,你這麼多年去了哪裡?看你和你爹的樣子,似乎經歷過很多事情?”
翠風表情僵了一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們……呃……只不過是爹爹辭官回家罷了……”
她還想掩飾些什麼,卻突然眼角淚光閃爍,充滿水汽的大眼睛再也承受不住淚水,淚珠兒漣漣地滾落下來。
無法維持的笑容破碎成了悽苦,少女終究是少女,無法掩藏心中的苦惱。
“翠風,你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不對?”霄麒追問,“你告訴我,我是你大哥不是麼?說不定我能幫助你什麼。”
翠風哽咽道:“霄麒,我並不想嫁給你……我……我要陪着爹爹,因爲他離不開我……你可知道……我爹他……嗚……他……他……”
“他怎麼了?”
翠風泣不成聲,半天才道:“其實他……他的眼珠都是假的……他早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了……”
“啊?!”霄麒震驚,當年的謝銘是多麼風采絕倫的一代才子啊,他運籌帷幄,美名遠播,風流倜儻,年紀輕輕就做到了當朝宰相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日理萬機孜孜不倦,使得朝野清明,誰不稱頌謝相賢德?這樣一個百代楷模的人物,怎麼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
翠風緩緩道:“你看剛纔爹爹談笑自若,其實每一刻每一時,他都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但是他從來不說,從來不再我面前顯露,生怕我爲他擔心……嗚嗚……其實……其實他的雙眼都被人挖掉了,用來寫文章的右手也被人砍掉了……酷刑之後,爹爹的身體變得很不好……劇毒侵蝕他的五臟六腑,使得他越來越衰弱……大夫說……說他時日無多……他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是還想瞞着我……嗚嗚……霄麒,只要能延長爹的命,只要能救他,我做什麼都願意……”還沒說完,她就掩面哭泣,跪倒在霄麒的面前。
“果然,”雪顏張開嘴巴,用霄麒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聞到了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那是隻有快死的人才會發出的,一生註定悽慘的味道,霄麒,那個人是天煞孤星,他這輩子不會有好事,不得善終是他的命數。”
霄麒點點頭,安慰翠風道:“翠風,是誰害了你爹爹?”
“是……是百里破陣!!”翠風的眸子裡閃爍着刻骨仇恨的光來,恨不得要吃人一般。
雪顏眼睛一轉,它還帶有自己作爲柳迴雪時的記憶,它告訴霄麒道:“百里破陣,是江湖上的一代霸主,比影殺之主不知道要高過多少倍,是如今江湖最難纏的角色,性格乖戾,殘虐非常,對於對手往往施加可怕的報復。”
插花:
話說那名被雪顏救了的可憐少年柳星兒,當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身處京郊外的一處豪華宅院的大屋裡,並看見了當初青樓的當家頭牌蘭心語和其他青樓中的僕役。
蘭心語對柳星兒的態度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口一個小少爺,並把郊外的這座大宅子整個都送給了柳星兒居住,還給他配了許多傭人。柳星兒雖然心裡迷糊,但他性格懦弱,不敢吱聲,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在京郊暫時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