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從未見過竟然有將棺槨葬於空中的奇事,不禁大爲好奇,向一旁的張宇初問道:
“張道友,這懸棺不知是些什麼人的墓葬,爲何如此奇特?”
張宇初看了一眼懸崖上每隔數丈就吊有一具的懸棺,對孟星魂說道:
“這是越人祖先中那些能通上古越人神祗的巫師墓葬,傳說中,龍虎山原住民乃是盤王后裔,精通咒法巫術,曾經是一個極爲強大的名族!千年前不知發生了何等變故,讓曾經盛極一時的越人部落,竟然衰敗滅絕,只剩下這些神奇懸棺,似乎在訴說着越人曾經的滄桑與輝煌!”
“越人巫師,爲何會選擇這等奇特的葬法呢,這其中有何玄機存在?”
張宇初隨即呵呵一笑:
“孟道友對這些奇聞異事,倒是極爲上心啊!這些巫師,乃是秉承了盤王意志之人,不敬天,不禮地,只忠於自己的先祖盤王,所以死後將自己葬於懸崖之上,以示不屬天管不歸地轄之意!嚴格說來,這些棺槨中的巫師,還是我道門之敵呢!”
孟星魂一聽此言,搖了搖頭:
“道友此言差矣!這些巫師和其族中越人,也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只不過各自信仰不同而已,和我等有何敵對之處?
我道門教派中,就是因爲有許多像道友你這等將道門視爲正統,其餘都屬左道旁門的想法存在,不知惹起了多少爭端!”
張宇初自出生來,就被其父灌輸了道門爲尊的思想意識,潛移默化之下,自然不知不覺就有了一種優越感,此時一聽孟星魂之言,恰如春雷一震,醍醐灌頂,瞬間陷入了沉思中!
嘎啦嘎啦…
一陣陣奇異的聲響,將沉思的張宇初和孟星魂二人吸引,隨即又聽小狐狸胡瑤的驚呼再度傳來:
“棺槨竟然開啓了!”
二人循聲望去時,只見懸崖絕壁上,數具棺槨一陣扎扎作響,那棺蓋竟然漸漸地向一旁滑開去,隨即,一具具灰敗的乾屍,自那棺槨中緩緩爬了起來。
這一幕,即使三人都是修煉有成的修道之士,然而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發生瞭如此詭異之事,也不禁毛骨悚然!
正驚悚間,小狐狸的驚叫聲又告傳來:
“荊無命,你在做什麼?”
孟星魂和張宇初二人回頭一看,只見孟星魂身側的荊無命,此時又自雙目緊閉,雙手渀佛柔弱無骨般,扭曲旋轉,結成一個極爲詭異的印法,嘴裡忽然晦澀難明地念起了咒語,而且聲音越來越高,尾音拖得越來越長…最後竟然化爲如佛門梵唱般的吟誦長歌!
隨着荊無命極爲反常的動作,一陣陣恰似推動陳年舊磨般的嘎吱聲響如爆炒豆般連續不斷,隨即那懸崖絕壁上的一具具棺槨便自行次第滑開!一具具灰敗腐朽的乾屍、自棺中慢慢爬起,顫巍巍地舉步跨出懸棺外,竟然像是腳踏實地般的懸空而立,隨着荊無命口中晦澀的梵唱之音,邁開了僵硬的步伐,或退三進五,或前七後八,極有規律地踏動腳步,隨歌而舞。
大半乾屍手中,都握有各種簡樸的擊打樂器,竹筒…竹簡…木笙…撥浪鼓等遠古祭祀所用法器,在乾屍機械的揮動中,竟然也發出了陣陣古樸之音!匯聚一處後,形成了一股雄渾簡樸,如滄海洪荒旋律樣的音節!
蓬…啪…託…滴答…
無數緊湊簡短的音節匯聚一處,配上那凌空舞動,漸漸圍攏成圈的乾屍羣,在這靜謐的河道上空,形成了一道極爲詭異的風景!
如羣魔亂舞,又似洪荒重現!
荊無命口中,原本晦澀的咒語過後,卻又轉爲了字句清晰的吟唱…
滄浪之水難濯兮、日月輪轉。
昆吾之巔不瞰兮、秋收冬藏。
釀霜露而自酌兮、迎陰送陽…
雄渾的歌聲中,充滿了遠古滄桑與悲憫之情,恰似古族部落祭祀祖先般、讓人靈魂震盪!
然而孟星魂張宇初和胡瑤三人,卻被此情景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其中蘊含了何種玄機?
此時的歌聲,雖自荊無命口中發出,但聲音卻是雄渾滄桑,和荊無命那公鴨嗓子顯然風馬牛不相及!
如此動靜,自然引起了無數注視的目光,只見龍虎山各個山頭,飛起道道遁光,向孟星魂等人立身方向激射而來!顯然都是被吟唱聲所吸引。
然而不知何故,所有遁起的光芒,在離懸棺崖壁三裡遠近之處,都不約而同地止住勢頭,再無人向前半步!
而孟星魂三人,此時已無暇顧及那激射而至的道道遁光,因爲此時、隨着荊無命的吟唱,崖壁上空竟然出現了一幕幕奇景!
一幅極爲浩瀚的山海圖畫,在崖壁上空猛然展現!
其中山勢雄渾博大,座座插天高峰聳立。
畫面一轉,換成了一道山澗中林木成蔭的溪流邊,坐着一名極爲美麗的女子!生得柳眉如黛,面似桃花,手中正在捏塑着一個小人,眼耳口鼻已然齊備。
在那女子前方,是一塘金色之土,用水和成了稀泥狀。
當畫面將女子整個身軀展現出來時,竟然是一個人首蛇身的妖族美女!
那畫中的女子忽然展顏一笑,瞬間讓溪澗四周百花綻放!隨即將手中那細細泥人放於地上,想是已經捏造成功!
甫一着地,細小泥人忽然活了,展開雙腿,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
就這樣,隨着那人首蛇身美女一個個泥人的捏塑成型,那些小人便都活了過來,一個個滿溪澗歡呼雀躍而跑!
然而那美女似乎嫌捏塑太慢,秀美微皺半響,隨即自那山澗處扯下一根藤條,栓在了一根桃木枝上,那美女握着枝條另一頭,手中一發力,藤條旋轉揮舞間,將那泥塘中的稀泥沾起,在藤條甩動之下,一滴滴向四處揮灑而出!
只見一滴滴稀泥化爲一個個小人活生生出現,便向四下成羣結隊地散去!
…
此時,荊無命口中的吟誦開始變得急切起來,節奏明顯加快,那些手舞樂器的乾屍舞動的步伐,也漸漸變得歡快激揚!
而崖壁虛空的畫面也隨之一轉,陣陣殺伐之音充塞天地間,只見無數披堅執銳的鎧甲之師,手中長槍大戟,行行列列地布成陣勢,向一羣衣衫襤褸,甚至有些只是樹皮圍住腰身形如野人般的人類殺去!
刀光劍影中,那些手握木棍鐮刀的“野人”如何抵敵?在機甲部衆的掃蕩下,成片成片地倒在了血泊中!
這是一方原野上演的殺伐。
而原野上空,無數身披道服的修真之士,手中法器法寶飛舞,將一羣人首獸身,或是渾身披毛待鱗的人類也是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畫面上,經過了一番激戰,無論是地面的“野人”還是空中披毛戴鱗的修士,都敗退而走,進入了茫茫洪荒叢林中,爬山涉水,漂洋過海,散落在了各處窮山惡水之間!
天地蒼茫,泣血玄黃
吸風飲露,苦度冰霜
蒼天發殺機兮,滅我族類
后土失德載兮,斷吾綱常
…
崖壁虛空,荊無命早已步出了孟星魂遁光中,也自虛空而立,被那羣乾屍簇擁圍繞,載歌載舞,而荊無命口中、此時的吟唱卻變得悲憤激揚起來!
隨着歌聲的激揚,無數遠古人族於天地間掙扎生存的畫面一幕幕浮現!
在那洪荒遠古的密林大山中,這些孱弱的人類,既要抵禦大自然的天災突發,又要預防洪水猛獸的侵襲忽至,極爲悽慘!
漸漸地,荊無命的歌聲從激揚憤怒,變成了歡快的旋律,嘴裡唱道:
鴻蒙初判,孕育諸皇
頓開桎梏,吾祖盤王
干鏚勤舞,拓土開疆
…
隨着歌聲,只見那崖壁虛空的畫面,猛然現出一道威武的身軀,迅疾如猿,敏捷如豹,在山海間馳騁,只見他聆聽地下熊熊烈火的涌動,觀察海嘯的洶洶浪濤,仰觀雷霆震怒,回望山崩地裂。細細體悟着大自然神奇的力量!並將這些天象音律歸納一起,勤習不輟,漸漸地悟出了天地間的奧秘!
隨意一喝,就能令江河倒卷,百川逆流!先天音節輕吐間,更讓那萬類俯首!
在這偉岸身軀的帶領下,無數在苦難中掙扎的人類,終於從蜷縮的山洞中走了出來,成爲了大自然的主人,開疆拓土,成就萬物靈長!
這一幕幕的畫面,似乎是在敘述一件史詩般的人類片段,而且是發生在遠古洪荒的畫卷!讓孟星魂三人看得如癡如醉,渀佛身臨其境一般!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忽然兩聲法號自遠處滾滾而來,其中顯然是摻雜了靈魂衝擊的神通,讓正在吟唱的荊無命擡起頭來,向那發音處看去,嘴裡的高歌立告終止!
而孟星魂等人,也在法號聲中,回過神來。
天空的畫面,在荊無命停止歌唱回望的瞬間,也隨即消失不見!
“張道友,這些是何方妖孽,竟然在貴教福地中如此囂張跋扈地行事,絲毫沒把龍虎山放在眼裡啊!”
一名長眉僧人,和龍虎山張天師站立在三裡外虛空,正高聲談論着。
“呵呵,通惠法師有所不知,這二百零二具懸棺,乃是千年前之物,早已植根於龍虎山懸崖絕壁之上,千年來從未出過任何異狀。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竟然有此異端!貧道看方纔那畫面之上,正是演繹的上古異族巫人的歷程,由此推斷這些棺槨中,當是葬了盤王后裔於其中!今日既然爲我等發現,自然不能讓此邪物再留於人間!”
原來佛道二宗之人,自鴻蒙頓開以來便是推崇自身,自詡爲炎黃子孫,對於其餘各少數族羣之人不屑爲伍,呼爲蠻夷。自盤王一統各族蠻夷後,便和這些佛道中人一直征戰不休!後來盤王不知何故銷聲匿跡後,所有蠻夷族羣又告衰落,被迫居於四大部洲窮山惡水間。許多盤王的直系後裔,更是早已在千年前就爲佛道二門所滅!
今日張天師和通惠老和尚認出了懸棺中乃是盤王直系後裔,自然不會放過!
此時,荊無命的吟唱一停後,原本方圓三裡的無形氣場便自動消退,張天師和通惠老和尚隨即遁光一起,轉眼到了孟星魂等人立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