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突然到讓衛子夫無法反應,就這麼暈了過去。劉徹心急如焚,抱起她便奔向了臥室,大喊道:‘快叫太醫!快叫太醫!’門外的劉據等人一聽,頓時知道大事不好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便推門跑了進去,見衛子夫昏迷不醒,劉據連忙道:‘快來人,傳太醫!’
太醫很快便到了,看到震怒的皇上與焦急不安的太子,他嚇得手腳發顫,卻絲毫不敢馬虎的爲衛子夫診着脈,良久才道:‘回稟皇上,太子,皇后娘娘只是急火攻心,氣鬱難平,所以纔會暈倒的,而且現在的天氣忽冷忽熱,娘娘又有些沾染了風寒,容微臣爲娘娘開幾服藥,吃過便好了!’
‘那還不快去開藥!’劉徹怒吼着,那太醫驚顫着跑了出去,身上已是一身大汗,一出椒房殿,便用袖子拭着額頭的汗水,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劉據看着劉徹那麼勞累的樣子,心疼得道:‘父皇,您去休息吧,這裡有兒臣看着呢。’
‘不,我要親自看着。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樣看着你的母親了,他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將朕拒之千里之外,現在她終於安靜了下來,終於不再反抗朕的目光了,朕要好好看看她,否則下次在這樣看他,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你先下去吧。’
‘諾!’劉據斜瞄了一眼衛子夫,悄無聲息的與太子妃和劉閎退了下去。
椒房殿立刻安靜了下來,只留下了劉徹。冬日的寒風狠狠地敲打着門窗,‘嗚嗚’的呼嘯着,似乎在哭泣。劉徹緊緊地握着衛子夫的手,似乎很害怕,害怕自己一鬆手她就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邊了······說到底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也會擔心失去······
‘子夫,不要再逃避朕了好嗎?我們這一賭氣就賭了十多年,將大半生的時光都耗盡了,未來的日子我們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難道你就要這樣和朕度過嗎?當年是我的錯,不該執意發兵去攻打匈奴,害的張騫被困匈奴多年,但是······你該理解我啊!我是一個皇帝,身上揹負的不只是個人的生死榮辱,更是全天下的,我一人亡不要緊,但是天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該怎麼辦呢?難道就要因爲張騫一人,而誤了整個天下嗎?子夫,你不是說,你是最懂朕的嗎?爲什麼在這件事上卻與朕有這麼大的分歧?是因爲你還愛着張騫嗎?一定是這樣!也許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朕,一切都只是朕的臆想,只是幻想······’淚水滴落在了衛子夫的手背上,那麼的冰涼。
身爲一個帝王,最難求的就是一份真愛,他以爲他擁有了,亦或許是擁有過,但是現在看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是虛幻,只是一個個美好的氣泡,一觸即碎!那麼的殘忍,連一點點幻想都不留給他!
似乎是雪停了,太陽出來了。衛子夫睜開迷濛的雙眼,入眼便是劉徹窩在她的牀榻邊,緊緊握着她的手入睡的面容,那麼安靜,全然沒有了那份霸氣。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蜷縮在一邊,輕輕地,柔柔的,想呵護珍寶一樣小心翼翼。衛子夫的心一下子就被觸動了,她伸出手輕輕地扶着他的臉,已經不再是多年前的那樣光滑了,他長了鬍子,臉上也有歲月的風霜,到底是老了啊······
劉徹皺皺眉頭,悠然轉醒,衛子夫迅速將手收了回來,將頭偏向一邊,不去看他。劉徹欣喜得道:“子夫,你醒了!太好了!知不知道昨天都把我嚇壞了,我真的好擔心······”
‘擔心什麼?我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衛子夫突然道:‘我想爲張騫戴孝,算是送他一程,可以嗎?’
劉徹抿着嘴脣,良久才道:‘只要你心裡痛快,怎樣都可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駁了你的要求的······’
‘謝皇上!’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在沒有了下文。劉徹淺皺着眉頭,道:‘那你好好休息,真先走了!’
‘不送。’
劉徹悶哼一聲,轉身離去。
衛子夫依舊看着外面,淚水卻在不知不覺間爬滿了臉頰······
外面的陽光很好,司馬媛春便陪着衛子夫一起出外散步。衛子夫看着被雪包裹的花園,道:‘這裡原來種的是薔薇花,這薔薇花原是番邦之物,在大漢是很罕見的,是張騫引進來的。薔薇花真好看,可惜在我們這裡卻養不長久,總是死。我想這薔薇花也是認地方的,這裡不是它該住的,所以就死了······’
‘母后,可人不一樣啊,人會認命,會識時務,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這一點啊,咱們人還比不上花,花還有自己的骨氣,寧死不屈!’
‘是啊!你就算對它再好,它也不會令你的情。它的家鄉就算對它再不好,它也會對家鄉眷戀不捨······人家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還真是沒說錯!’
‘呵呵!母后,看那裡的梅花看的多好啊,我們去看看吧。’司馬媛春扶着衛子夫走了過去,紅梅看得花團錦簇,真是好看!衛子夫道:‘這花可真好看!你說這梅花怎麼就這麼奇怪呢?春天多麼好的天氣它不開,偏偏要等到冬天了纔開!難道它不嫌冷嗎?’
‘就因爲春天天氣好,所有的花都爭着在那個時候開,這梅花啊,才選擇在冬天開。春天有百花,夏天有荷花,秋天又有菊花,唯獨剩下了這白茫茫的冬天了,梅花就怕這冬天寂寞,所以纔在這個時候開啊!這白茫茫中摻加點點紅,倒是真好看!’
‘你啊,就是嘴甜!’衛子夫呵呵的笑着,道,‘香蘭,折幾枝梅花插到我的房間裡。我身體不好,又不能總是出來看花,就看着花瓶裡的花好了。’
‘諾!’香蘭笑盈盈的上前來折花,突然一聲厲喝傳來,道:‘大膽,那個殿的宮人,竟然敢折李夫人心愛的梅花?’一道身影自花叢中閃了出來,一把抓住香蘭的手將她拖到大路上。
這是早晨,來來往往打掃的人很多,聽到這一聲厲喝不由得都看了過來。
衛子夫淡然的回頭,道:‘是本宮的人!怎麼?你還想怎麼樣?’
那宮人一見是皇后,施施然的行着禮,道:‘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原來這位姐姐是皇后娘娘宮裡的人啊,奴婢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過,這梅花是我家夫人最喜歡的,是皇上命人千辛萬苦選出來的最好的梅樹移植進來的,奴婢奉李夫人之命,日夜在此看守,不敢有所懈怠。方纔有所冒犯,還望皇后娘娘贖罪!’
‘哦?以前本宮經常在這裡散步,怎麼也沒聽說這片梅林是李夫人的呢?現在突然又說是她的······這讓我如何相信呢?’
‘姐姐不相信,大可來問妹妹啊,何必在這裡和一個下人多言?’李怡款款而來,還拉着自己剛剛蹣跚學步的兒子,他笑道,‘博兒,來,給皇后娘娘請安!’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依依呀呀的就是不肯下跪。李怡便怒了,斥責道,‘博兒,忘記母親是怎麼教你的嗎?見到皇后要行禮!全忘了嗎?’這一聲吼,嚇得小皇子立刻哇哇哭了起來。
衛子夫皺着眉頭道:‘畢竟還是小孩子,那麼認真做什麼?博兒乖,來母后這裡!’衛子夫巧笑着抱起劉博,逗弄着,這劉博倒也怪,竟然不哭了,這可讓李怡的臉面掛不住了,她笑道:‘這孩子居然和皇后娘娘這麼親近!博兒,來母親這裡!’李怡又接過劉博,對他說道,‘博兒啊,你是庶出,可不是皇后娘娘生的長子嫡孫,哪有福氣叫皇后爲母后呢?要記住自己的身份!’
衛子夫皺了皺眉頭,道:‘香蘭,讓你折的花折到哪裡去了?’
‘這······’香蘭一下子左右爲難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怡笑道:‘姐姐如果喜歡這花,大可折去邊是,我這裡多的是,而且年年開,不稀奇了。紅袖,幫香蘭姑娘折花,以後要記得每天都折一些早早的送到椒房殿,好讓皇后娘娘每天都能看到新鮮的!’
‘諾!’方纔那個婢女應了一聲,起身便要折花,卻被衛子夫一把抓住了手。衛子夫笑道:‘那就多謝妹妹了。不過妹妹既然有這麼好的心,想讓姐姐每天都看到新花,而妹妹你又已經看厭了,倒不如送姐姐一個人情如何?’
‘姐姐想要個什麼樣的人情?’
‘你把這些花折了,總是會枯萎的,那就太可惜了,倒不如把這幾株梅樹都移到我的椒房殿裡,這樣明年的這個時候,姐姐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也看得到梅花,也不用勞煩妹妹每天大老遠的給姐姐送花了,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呢?’
‘我······’
‘妹妹是答應了吧?那就多謝妹妹了!來人,把這幾株梅樹全都移到椒房殿去!’
‘諾!’幾個舍人立刻拿着鐵銶來鏟這棵樹,衛子夫依舊保持着微笑看着李怡,而此時的李怡的面色已經有些青了。忽然她笑道:‘姐姐,你可真聰明啊,妹妹佩服!對了,聽說最近朝中也是喜事連連,舒將軍和霍將軍帶的人馬一路過關斬將,已經打到辰國國都了,相信不日就要班師了。這舒將軍與宜春侯關係不淺,而霍將軍又是皇后的侄兒,看來這次皇后娘娘要出盡風頭了。’
‘那是他們的功勞,和本宮無關!’
‘呵呵,但是他們可是皇后娘娘的近親啊,這都發達了,看來以後皇上就更不待見我們母子了!我可真希望他們都回不來啊!’
‘妹妹,這話還是要慎言的好!’
‘哎呀,幸好沒有旁人在!那皇后娘娘就慢慢的移樹吧,外面冷,我怕博兒會凍壞了,就先走了。’
‘不送!’
李怡轉身離去,衛子夫的心中卻升起了強烈的不安,難道舒婧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