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早,宋小源神采奕奕地起牀,一大早就心情不錯地衝對面傅寒深問道,“爸爸。你今天會陪我一塊去學校爲我加油的對吧?”
傅寒深眼神淡淡的,慢條斯理的吃着早餐,“沒時間。”
“你幹嘛沒時間?”宋小源撅撅小嘴,眼神懷疑,“你在說謊吧?”
坐在宋小源旁邊的傅老太太也不樂意的插嘴道,“就是,你現在又沒什麼好忙的,一起去學校加油怎麼就沒時間了?”
傅寒深眉心微擰,有點無奈的撫傅眉心。
旁邊的宋言不發話。繼續低頭吃早餐,心裡對傅寒深有點同情。
最後,不想被傅老太太一直嘮叨,也不想被宋小源時不時就冷嘲幾句,傅寒深無奈答應下來。
於是吃過早餐之後,簡單收拾了下東西,讓崔姨在別墅裡,傅寒深帶着婆媳孫三人上了車,宋小源跟傅老太太坐石恆的車子,宋言則跟傅寒深是一輛。
來到學校門口才發現,今天來爲孩子考試加油的家長真不少。學校外面的停車位幾乎都停滿了車子,外面涌聚着各個學生的家長。
下了車望見這一幕景像,傅寒深額頭就隱隱的作疼。對於一個並不喜出入這種場合的人來說,實在很有想掉頭上車的衝動。
但,看宋小源笑眯眯地滿足模樣。那一種煩躁之感,就莫名地漸漸淡了下去,隨之而來的,又是另一種淡淡心安的滿足感。
似乎,也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糟……
沒聽見傅老太太跟宋小源都說了什麼,待傅寒深回神時就聽見宋小源衝傅老太太道,“奶奶。那我進教室了。”
“等等。”傅老太太又拉住宋小源的小手,從隨身攜帶的包裡取出來一個三角形的符,給宋小源戴到脖子上,“這個是昨天奶奶去寺廟求的,好好戴着,考試加油,奶奶會在外面一直等你出來的。”
傅寒深感覺自己突然又頭疼了,冷不丁地涼涼嫌棄道,“又不是學生高考,還求什麼符?迷信。”
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麼嬌氣?
連小學生考試都要來送來等來加油,以前哪曾有過這種習慣?
現在一個一年級的期末考試也興求個符,小題大做。
傅老太太沒好氣地看他,“你平時自己不關心自己兒子也就算了,現在連我做什麼你都要管啊?”
傅寒深淡淡道,“管不着。”
也輪不到他來管。
傅老太太哼了聲,回頭來又望着宋小源,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眉慈目善的笑,“不用理他,趕緊進去吧,等會就要考試了。”
宋小源撇了撇小嘴,不理會傅寒深,對傅老太太嗯了聲,又看向宋言。
宋言上前一步,蹲下身來,莞爾笑着,做了個勝利的手勢,“加油。”
宋小源頓時眉開眼笑,下巴得意的昂高,頗爲自豪地模樣,“小意思。”
宋言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臉,在他臉上親了親,宋小源這才甩着小書包昂首闊步地往教室走去。
目送着宋小源進了教室後,傅老太太這纔回身,又從包裡取出來一個平安符,遞給了宋言,“這個是昨天幫你求的。”
宋言略有驚訝,擡眸望着老人家。
傅老太太嘆息道,“你們倆的事我最多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以後也不懂你們會怎樣,這個平安符跟大師求的,你戴着也沒壞處,拿着吧。”
聽出老太太口中的無奈,宋言抿了抿脣,遲疑了會,還是把平安符接過來,低聲道,“謝謝您。”
“謝什麼謝啊。”傅老太太嗔怪地看她,“都是一家人。”
宋言勾脣淡笑,心裡由衷感激。
說實在的,傅老太太能這麼不介意她跟傅寒深在一起,她心裡是挺有些感動的,以前是因爲她離過婚,現在又是跟傅寒深有這麼一層舅舅外甥女的關係,別說別人不能接受,連她自己也會心裡有點小疙瘩,可傅老太太最後卻是選擇支持他們,這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望着婆媳倆,傅寒深低眸沉吟了會,做了個沉思,緩緩,對傅老太太道,“我們很快就會出國。”
傅老太太一愣,“出國?”
傅寒深嗯了聲,又接着道,“明天早上的飛機。”
對於傅寒深會把這件事告訴傅老太太,宋言不覺得吃驚,畢竟,這種事怎麼也都該通知她一聲。
也許是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傅老太太不太能接受,“這麼快?你公司的事呢?”
“那些事情都已經在這兩天內全部交給景臣了,以後會在國外發展。”傅寒深言簡意賅地解釋,“出國手續都已經辦好,明天就離開。”
傅老太太其實早就有所預料,傅寒深一定會有什麼動作,絕不可能一直就這麼耗着,等着傅中天失去耐心後,真出手來強迫兩人分開。
只是,她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方纔還笑着的臉,此刻就有些勉強了。
淡淡喟嘆一聲,思來思去,傅老太太只能是道,“出國也好,出國也沒有那麼多麻煩找來,小源也能生活得更無憂些,沒有你爸時時刻刻盯着,你們也都能更加高興一點,出國也好啊。”
說歸是這麼說,她整個人精神卻焉了下去。
一想到還有這麼一天時間,自己原來就要跟孫子分開,傅老太太怎麼高興得起來?
宋言看着傅老太太這個模樣,心裡有點不忍,忽然就覺得,其實每一個老人,沒有兒子女兒陪在身邊,那種感覺挺心酸的。
傅寒深凝眸望着傅老太太,輕闔了下眼眸,繼續說,“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你們。”
“還是少回來一點吧。”雖然心裡有點難受了,傅老太太卻是無奈地擺擺手道,“少回來也能少點麻煩。”
傅寒深沒再開口,因爲此刻傅中天專用車子,正朝他們這裡靠近。
在停車的位置秘書小張穩穩將車停下,快速下車,繞到後座,打開後座的車門。
很快,杵着柺杖的傅中天,從後座中踏出一隻腳來。
幾日不見,傅中天彷彿蒼老了許多,儘管臉上的精神不見消沉,卻莫名讓人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
擡眸,他犀利的老眸,一眼瞟向校門外的幾人,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僅僅只是一站,就彰顯出令人膽顫的凌厲氣場。
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傅寒深眼神就對視上了傅中天的眼,眸光深沉而令人窺覬不出色彩。
父子倆眼神對峙着,單單只是一個眼神,就好似各自已經交鋒了幾個匯合,這種頃刻間肅然的感覺,讓宋言大氣都不敢喘。
對視幾秒鐘,傅中天冷冷哼了一聲,將視線收回,不再看任何人。
傅老太太見他出現在這裡,言語諷刺地朝白了個眼神,“喲,我還以爲我看到了誰呢,原來是傅首長呀。”
對於老伴這態度,傅中天臉色當即就冷了,哼也不哼一聲。
傅老太太可不會放過這個奚落他的機會,擺着腰朝他走過,繼續刺激着傅首長,“不是說了我不改變態度就不用回去了嘛,現在又來這裡是什麼意思啊?”然後,冷冷一笑道,“難得我們傅首長居然也會屈尊降貴來這裡,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誰呢。”
這一言一句的諷刺奚落,讓傅中天臉色十分地不好看,冷眸盯向走來的傅老太太,忍不住回了句,“我來等我孫子考試,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孫子?”傅老太太又是冷笑,“請問傅首長的孫子是誰啊?我怎麼不知道呢?”
“張愛華,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傅中天板着臉道,“今天晚上你最好給我回去,再若是繼續待在外面,以後都不用回去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你當我沒地方住非賴着你啊?我有兒子養你有嗎?我有孫子天天陪着我你有嗎?”傅老太太嫌棄地瞅瞅他,“還說來等孫子考試,小源是你孫子嗎?”
傅中天氣得瞪她,“他怎麼不是我孫子了?”
“呵呵。”傅老太太又是一聲冷笑,抱起雙臂嫌棄道,“我沒見過有哪個當爺爺的,會想讓自己的孫子沒有親生母親,真沒看出來,原來傅首長也會把小源當成自己的孫子,我還以爲他只是我一個人的孫子呢。”
傅中天給了她一個斜眼,“張愛華,你少在這裡風言風語。”
“我風言風語?”傅老太太怒怨道,“到底是誰沒有做好爺爺的本份?還說我風言風語?你覺得有哪個人像你這樣當爺爺的嗎?傅中天,你還好意思說自己來等孫子考試呢,你也有臉來這裡,是我都替你感到丟臉。”
“愛丟就丟你的去。”看傅老太太這沒完沒了的架勢,傅中天干脆懶得再理會她,任由着傅老太太繼續沒完沒了的嘮叨下去,一個字也不再說。
這邊的宋言看着這幅場景,不禁有點想暗暗抹汗,倆老吵起架來,還真是有點喜慶的幼稚。
傅寒深則是闔了闔眸,回頭來對她說,“走了。”
“走?”宋言疑惑,“不是說了要在這裡等小源考完試嗎?”
傅寒深牽過她的手,淡淡地道,“我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這裡暫時交給倆老。”
宋言忽然又想到,明天他們就該離開這個城市了,而林絮卻還在這裡……
“好,那我們先走吧。”如此想着,宋言也不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至少還有傅老太太在,也用不着擔心什麼。冬夾雜血。
傅寒深牽着宋言的手,來到傅中天的跟前,跟他打了聲招呼,“傅首長。”
傅首長你妹!
傅中天差點就爆了句粗出去,但是想想這個逆子基本也沒怎麼叫他爸,想了想就忍了下去,冷冷地對傅寒深冷哼了一聲。
再者,要罵這個逆子,可不能帶上傅筱楠。
而面對傅中天,現在的宋言比以前就更加尷尬了,到底是該稱呼他微外公跟傅首長還是傅老爺,又還是按照她現在已經是傅寒深妻子的這種身份來稱呼爸這種問題,實在有點嚴肅。
最後,沒能將稱呼這種問題暫時想出個所以然來,宋言只好衝傅中天點頭示意。
傅中天瞟了她一眼,沒吭聲,特別在他看到傅寒深跟宋言握在一起的手,也不曉得心裡又是怎樣的心塞程度。
接着,傅寒深跟傅老太太說自己有事要跟宋言暫時離開,明白情況的傅老太太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他們多繼續在這裡,只會讓傅中天愈發的想要拆散他們。
有一句話,現在十分的合適傅中天對待他們的態度----眼不見爲淨。
隨後,趁着傅中天沒注意,傅老太太又附到兩人跟前來小聲說,“你爸這邊我會幫你們拖住,讓他這兩天沒空管你們,該做什麼的,就繼續做什麼去。”
知道傅老太太是要把傅老爺拖住,暫時不讓他知道他們要出國的事,免得傅中天又出面阻止,宋言心裡其實挺複雜不是滋味的。
傅寒深沒發話,然後牽着宋言就走到車子邊,打開車門就上了車,遠離了衆人。
傅中天望着漸漸遠離的車子,又是冷冷的一哼。
來到林絮暫時下榻的酒店,傅寒深將車子停下來後,兩人一起進入酒店大廳,可還沒進入電梯,他的腳步卻停了下來,“你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宋言偏頭來看他,明白過來,林絮此刻一定最不想看到的是他,傅寒深也不便再繼續多出現在林絮面前。
她只好是點了點頭,“我上去跟她打個招呼就好。”
“嗯。”傅寒深揉揉她的發,眼神滿是縱容,“記清楚我說的房號,別走錯。”
宋言無奈失笑,“我又不是孩子。”
傅寒深只是淡淡勾脣的笑,並不再多說什麼。
兩人能找到這裡,知道林絮住在這裡並不困難,只要林絮住在酒店內,要找到她對傅寒深來說輕而易舉。
所以當宋言來到傅寒深所說的那個房門號,敲響房門後沒多久,見到林絮來打開門時,她並不吃驚於傅寒深的辦事能力。
可林絮見到居然是宋言站在門外,卻略有吃驚,“你怎麼來了?”
“想來看看您。”沒讓林絮邀請,宋言兀自越過她走了進去。
林絮蹙了蹙眉,懷疑地視線掃過宋言,接着也跟着走了進來,狐疑地望着宋言,試探問,“難道,你想通了?”
看出她還在對自己放棄傅寒深這種想法抱着堅持,回身來,宋言淡淡嘆息地道,“媽,這件事以後就都不要再說了。”
林絮幾乎想都沒想就道,“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再好說的了。”
宋言實在對她感到很無奈,禁不住嘆了口氣出來,踱步到林絮身上,輕輕地,張開雙臂將她擁了住,腦袋靠到林絮的肩膀上,極輕的聲音,帶着一股不捨,喚了一聲,“媽。”
這一聲“媽”叫得特別的讓人覺得傷感和無奈,輕淡的聲音裡彷彿充斥了衆多的情愫,林絮身體微微震住,莫名的就被這一聲戳到心窩裡。
“別在我這裡打感情牌。”身上被宋言溫暖的身子擁着,林絮聲音冷冷的,卻是沒推開她,“如果是想用柔軟的態度來企圖說服我,那也是沒用的。”
“我早已經不期望能說服你了。”宋言淡淡的笑着,“就只是想單純的跟您多相處一會,讓時間暫時只屬於我們母女倆的。”
因爲以後,可能真的沒能再見上幾面了。
人生這種東西,並不怎麼長,人跟人之見,都是見一面,少一面。
原本林絮就改嫁到朱家,到別的城市裡,兩人相處的時間本身就少,現在,她又要出國了,以後還能再見的機會,只會愈發的減少,說不定,是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的。
不捨。
適時地鬆開她,宋言拉過她的手到牀沿邊坐下來,“媽,我們聊聊天吧,已經很久不跟你仔細聊聊了。”
不知爲何,林絮感覺今天的宋言有點奇怪,蹙了蹙眉,忍不住問道,“怎麼突然有這種閒心來跟我聊天?”
“心情好嘛。”如同小女孩那般,宋言挽住她的手臂,“來聊聊這些年你的事情吧。”
林絮看了看她,“不能說說你的?”
“我的說出來還不是鬧你心?”
林絮無言以對。
樓下,去買東西回來的朱森,一進入酒店大廳,就瞥見坐在酒店一樓窗口邊,正慢條斯理端着咖啡喝的男人。
他訝異睜大雙眼走過去,“未來姐夫?”
聽聞這個熟悉的聲音,傅寒深擡眸,淡淡地視線朝他瞥了過來,看到朱森,並不覺得奇怪。
朱森驚喜的趕緊衝他這裡湊過來,大咧咧地放下東西就在他對面坐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傅寒深回了兩個字,“等人。”
朱森頓悟,“宋言姐在樓上?”
“嗯。”
瞭然的哦了一聲,朱森一時又不知道該再繼續說什麼。
反倒是一貫不太會跟別人多言的傅寒深,看了他兩眼,忽然道,“還想最後再麻煩你一件事。”
聽聞傅寒深這句話,朱森腦袋裡第一時間閃過的想法是,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果真,他很快就聽到傅寒深說,“麻煩你暫時拖住宋言母親,這兩天內,最好暫時讓她注意力轉移。”
朱森,“那我豈不是又要跟你們狼狽爲奸了?”
傅寒深眼神涼涼淡淡的,“你看起來似乎很興奮。”
“……”
樓上,母女兩人聊着聊着,不知怎麼的,就說到了關於宋言父親的這個話題。
林絮喟嘆着,“都是你爸死得早啊,不然,如今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地步呢?”
宋言眉梢微攏。
林絮緩緩看向坐在身邊的她,慢慢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說,“宋言,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是告訴你的,否則,你只會一錯再錯下去。”
“……”
“其實你爸他是被……”
“媽!”宋言驟然打斷她的話,反應有些過於反常的迅速,站起身,勉強笑笑着對林絮道,“今天我們就聊到這裡吧,以後有時間,我會再去看您的。”
林絮一滯,不曾想過她會阻斷她的話。
“再見。”道了這句話,宋言已經朝房門外大步而去,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白。
林絮看她幾乎奪門而出,忙匆匆站起身,“宋言!我話還沒說完,你先等等!”
可宋言卻像是聽不見她的話般,腳下的步子很快。
林絮追着她出來,禁不住地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爸是怎麼死,被誰撞死的嗎?!”
聽聞這句話,宋言步伐猛地一頓,心裡滯滯的幾近凝固了般。
但是,只遲疑了一秒鐘,宋言生硬地口吻道,“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以前不知道,現在,也不怎麼想知道了。”
“……”
林絮萬萬不曾想過宋言會說出這番話,整個人定在原地呆愣住,雙眸有些難以置信,這與她想的,根本格格不入。
儘管,那麼長久的時間以來,宋言從未問過關於撞了她父親的肇事者是誰,可林絮一直以爲,宋言一定是最想知道的那個人!
但現在,她卻對她說,她不怎麼想知道了?
乘坐電梯下到一樓,看到朱森坐在傅寒深對面,宋言臉色蒼白的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拉起傅寒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