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接到傅中天秘書小張的電話時,已經是晚上九點的事情了,原先因婚禮即將到來,格外緊張的宋言,在聽到傅寒深說林絮去了傅家住宅時,一顆心猛地跌落下去。
讓宋小源睡下去,傅寒深打了電話讓石恆過來照顧宋小源,很快,他跟宋言一同前往傅家住宅。
一路上,宋言充滿了不安,雙手無措的交纏在一起,手心裡全是冷汗,面部的表情,白如紙,僵硬得動都不會動一下。
驅車的傅寒深伸過來一隻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掌,目光直視前面夜色裡的馬路,神情蕭瑟,但語調微微的放緩,說,“不用擔心,她還什麼都不會說。”
林絮不傻,不會一開口就對傅老太太跟傅中天說宋言是她女兒的事,這樣說了確實能讓傅中天立馬阻斷這次的婚禮,但相較於後果,這件事沒那麼容易就能開口的。
林絮突然來到這個城市,直接去了傅家住宅,而傅中天的秘書小張還會來通知他們,這種行爲更像是一種警告。
林絮在警告他們。
倘若他們繼續知錯不改,盲目繼續下去,那麼,林絮可能就不是警告那麼簡單了。
“怎麼辦?”宋言心裡頭被巨石壓住,沉沉悶悶的喘息不過,雖然掌心被男人的溫暖的大掌包裹,然而此刻難安的心理,卻是怎麼都輕鬆不了,“我媽她是認真的。”
林絮是成心一定要拆散他們了,否則也不會趁着這個時間,就來到這個城市。
傅寒深眉心微擰,扭頭,他深深的視線睨視她,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寫滿了認真而深沉的情愫,只道了兩個字,“有我。”
他深沉而穩重得不慌不亂的模樣,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低低淡淡的兩個字,格外具有堅定的信念,就彷彿,真的只要有他在,沒什麼事情,是不過去的。
從在林絮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是傅寒深的外甥女那刻開始,宋言內心自然不能接受,而不能接受的同時,她仍舊選擇了在他身邊,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孩子,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了關係,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感情,這都是不可磨滅的事情。
所以,到了這種時候,很難再因爲林絮的幾句話,而改變掉初衷。
有點難過的同時,起碼還是有些高興的。
可該來的東西,還是要來,逃不掉的……
宋言抿脣,低垂下頭,腦海中思緒萬千,幾乎全是林絮會如何想着法子拆散他們,她感覺,自己彷彿已經預見了她跟傅寒深的未來,最終都逃不過落得一個曲終人散的下場……
如此想着,心裡頭就像被針紮了一樣,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疼得宛如滴血,難受得彷彿是要窒息了。
他們終於是要決定結婚的,她跟他的婚紗禮服都選好了,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的……
終於,來到傅家主宅,一進門,宋言就瞥見坐在偌大宏麗客廳中沙發裡的林絮,腳步倏然一頓,一顆心落入谷底。
林絮正端着茶杯,聽聞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手上的動作停了停,然後側頭瞟向門口的兩人。
當視線落在傅寒深身上時,眸光冷卻不少,而再睨到他身邊的宋言,眼底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恨,隨後,又很適時的調轉開視線,彷彿當他們兩個人不存在似的。
客廳裡還坐着傅中天跟傅老太太,而分明回來過的傅筱楠,這兩天幾乎不怎麼着家,在終於回來後,跟傅老太太保證了一定會出席在傅寒深跟宋言的婚禮上時,人就整天沒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不明情況的傅老太太見他們來,立馬站起身招呼他們過來,“宋言,過來我給你介紹介紹。”
宋言心情複雜極了,看到林絮就會有些心虛,聽聞傅老太太的話,她僵硬地扯了扯脣角,回了一聲,“嗯。”
而她身邊的傅寒深,顯然要悠然自然得多,面色不改的牽着她的手,往客廳內走去,模樣不鹹不淡,波瀾不驚的。
眼角餘光凝視到兩人朝自己走來,林絮目光冷冷的,放下杯子時,態度冷然得徹底,就差沒站起來,當着傅中天跟傅老太太的面前,指着兩人的鼻子說,“你們還有臉來見我?”
但這句話林絮只能悶在心裡,不敢發作,哪怕,她怒氣再大,也得暫時忍着。
傅寒深顯然也掐中林絮不敢隨便多言的心思,大方的帶着宋言踱步到客廳裡來,而傅來太太適時的拉過宋言的手,讓她一塊坐下來。
隨後,看了看對面的林絮一眼,傅老太太回頭來,對宋言勉強笑笑說,“這位是傅二的接姐,筱楠的大姐,按稱呼來你也可以叫聲姐了,她剛來不久,正好你們也要結婚,你都快是傅家一份子了,就應該讓你們來見見。”
姐姐……
宋言頭皮發麻,臉上的表情更僵硬了,目光心虛地看向對面的林絮,恰好就接觸到林絮微冷的視線,她不敢對視,急忙悄然的移開。
她真沒那個膽子,叫自己的母親爲姐姐……
但從傅老太太的話裡聽來,顯然傅寒深之前猜中了,林絮還沒把他們的關係說出來。
這麼想着,宋言忽然有點天真的想,是不是還能有點挽回的可能性?
最後,由於怕傅中天跟傅老太太起疑心,宋言只能朝林絮微微點了下頭示意,沒敢吭聲,而她另一邊的傅寒深,倒是隨意得很,也只衝林絮點頭示意了下。
林絮看着兩人幾乎同樣的動作,內心十分心塞,坐在這裡猶如針鑽似的,恨不得立馬甩身走人,看到他們兩個人,都會嫌棄礙眼。
“小絮啊。”傅老太太握住宋言的手,回頭衝對面臉色不快的林絮,勉強笑了笑,那笑容,莫名在她的臉上,顯出一股滄桑,特別是在叫林絮時,兩個字叫得宛如煎熬,“這是你弟弟傅二即將要過門的媳婦,也就是你的……”
“我不承認他們。”驟然的,林絮忍不住說出這句話,語氣冷得難以自控。
宋言心底咯噔一聲,乾脆利索的語言,沒有絲毫的猶豫,林絮的態度依舊,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但現在林絮的態度改不改變,已經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她怕林絮一時衝動,就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說了出來。
心裡的鉉,都被林絮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的拉緊,鬆懈不了。
傅老太太顯然沒有預料到林絮會如此乾脆果斷,在宋言跟傅寒深還沒來之前,林絮已經直接了當的告訴他們,她不同意傅寒深跟宋言的婚事。
當時傅老太太以爲她不瞭解宋言,也沒見過這個孩子,纔會如此果斷,心想着讓他們見上一面,或許態度會好轉一些,哪知,林絮竟然當着兩人的面,也這麼絲毫不給一點面子。
一直杵着柺杖端坐在主位的傅中天,老臉髮絲了一聲改變,蒼老卻依舊顯得精湛逼人的眸,瞟過林絮的身上,但卻沒說什麼,因爲傅寒深先說話了。
“事情已是定局,您答不答應,都沒辦法抹滅事實。”漫不經心的眸光瞟到林絮身上,傅寒深沉穩的道,話中有話的意味,林絮自然聽得出來。
他在指那個還素未謀面的孩子……
這簡直就是林絮心裡的疙瘩,始終都難以置信,宋言跟傅寒深已經有了一個六歲孩子的事實,傅寒深的一句話,就這麼把她心裡堵得難受了。
傅老太太感覺姐弟倆之間莫名有點戰火的味道,她蹙了蹙眉說,“小絮,傅二是你弟弟,他娶媳婦不是很好嗎?”
都三十二歲了,是該找個媳婦了。
林絮內心說不出的苦澀,可偏偏爲什麼得是宋言呢?
林絮不想多說話,只是態度卻沒有一點轉變的意思。
傅中天終於也開了口,說,“馬上就是要結婚的日子了,請柬也都發了出去,婚禮酒店都已經準備好,現在突然說什麼不同意,讓我知道你不同意的理由?”
傅中天怎麼說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開口就直逼問題的核心。
林絮有壓力,理由是什麼,她心裡明白,卻是不能多言,半響,掃視了眼對面始終不吭聲的宋言,內心氣極,她憤憤然的倏然起身,冷冷的道,“我說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們想知道理由就問他們兩人。”
說罷,她腳步一轉,徑直往外面走去。
傅老太太看她這憤然的氣勢,忙鬆開宋言的手站起來,急急忙忙的追過去,“小絮,你這是幹嘛啊?纔剛回來,怎麼就鬧成這樣?”
林絮走到門口時被傅老太太拉住,腳步一停,林絮態度冷然地回頭道,“我沒有想鬧,但是他們結婚,我就是不同意。”
“那也得有理由才行啊。”傅老太太失落地看着她說,“我們都幾十年沒見了,一回來你就說不同意傅二的婚事,你這麼說會讓我一頭霧水,至少也得有個理由讓我們知道,才做商議啊。”
“我說了,理由你們去問他們倆。”林絮目光冷冷調轉向宋言,視線帶着逼人的氣勢,“問問,他們是不是能心安理得的結婚,是不是連一點罪惡感都沒有,爲了結婚在一起,連道德都喪失了。”
這句話猶如刀刃一般凌遲在宋言的心尖上,心底猛地一滯,微痛,此時此刻還能按捺住坐在這裡,沒有起身就衝動的走掉,她的心理素質已經很不錯了。
而傅寒深不是一個會跟人吵架爭執的人,聽了林絮的話,儘管沒多言,但眉心幾乎是下意識的一皺,那一皺,彰顯出他的不耐煩。
傅老太太被林絮的話堵得有點尷尬,視線瞟向宋言跟傅寒深的位置,不清楚兩人到底都做了什麼,纔會如此惹怒林絮。
面對這個已經有幾十年不見的大女兒,傅老太太平日裡所有的巧言善語,幾乎都在此刻消失殆盡。
因爲,林絮是她心裡的一塊心病。
傅中天則目光犀利的掃視過宋言跟傅寒深,依舊沒多吱聲,布着皺褶的眉心也是同樣的皺起。
空氣間總有股說不出的戰火味。
最終,像是沒了耐心,扯扯領帶,傅寒深倏然起身,拽起宋言的手臂,“我們回去。”
宋言看着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然而語言彷彿都咔在喉嚨裡,發不出一個音,最後,只能任由着傅寒深握着她手臂,像家長帶着犯錯的小學生似的,把她帶了出去。
在經過林絮身邊時,傅寒深腳步微頓,側過頭來對她,沉吟了會,才說,“小源長得很可愛,他是我跟宋言的兒子,明天正好是週六,在婚禮舉行前,您可以去看看他。”頓了頓,又道,“說不定,您會喜歡上他的。”
這番話說出來,沒有直接道明他跟宋言之間的關係,反而像是單純的在勸說自己的姐姐似的,讓旁人聽不出端倪,但偏偏讓林絮清楚得不留縫隙。
林絮冷笑道,“你的尊稱我消受不起。”
一口一個您,誰知道他到底是把她當做宋言的母親來看待,還是把她當成他姐姐來看待?
傅寒深不想再多言,態度始終如一,但倘若林絮不愛聽,他就更沒多說的必要,拽着宋言,不發一言,面色肅然的走出去。
看宋言真就這麼老老實實的跟他一塊走了,林絮心裡不知道有多恨了,急急忙忙就朝他們追上去,“你真的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一定要結婚嗎?”
聽到她的話,宋言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說的。
眉梢惆悵的擰了擰,宋言腳步幾乎本能的頓住,林絮在她身後說,“你別太讓我繼續失望了。”
想說點什麼,可回過頭來,瞥見傅老太太又追了出來,宋言只好把一腔的話,通通吞進肚子裡,最後是隻能道了句,“不管說什麼,我們都沒有退路的,這個時候,真不是我們想停,就能停得下來的。”
然後,衝面色冷然憤懣的林絮淺淺頷首一下,“真的希望你能多諒解一次,可以的話,明天你可以過藝苑來,我跟小源會在那裡等你。”
現在的林絮,經過幾天時間的消磨,情緒應該不如開始那般激動。
宋言想,應該是可以讓她跟宋小源見上一面了。
留下最後一句話,她頭也不回的傅寒深一同離開了,林絮在身後氣得心肝具裂,回頭對趕來的傅老太太道,“把婚期取消。”
傅老太太一怔,“這……”
“如果不想所有人都後悔,聽我的話把婚禮取消。”林絮攥緊雙手,咬牙道,“我不同意他們結婚,理由之後再告訴你們,現在當務之急先把婚禮取消。”
傅中天在這時走了出來,聽了林絮的話,凌厲的眉峰皺得很緊,從方纔的觀察來看,他隱隱察覺到林絮跟傅寒深還有宋言這三人的關係不太對勁,這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三人之中其中任何一個都能給他答案。
而傅寒深是個多能隱忍的人,沒人會比傅中天更清楚,單看林絮這麼堅決反對的態度,有些事情似乎不能忽略不看。
良久,終於是傅中天先發了話,說,“把婚禮延後幾天。”
林絮詫異看向他,“我說的是取消……”
“我只答應延後。”傅中天不容置疑地道,“任何事情,等我明白了情況再說,現在,先跟我進書房。”
進書房定然是要交代她爲何不同意的理由……
林絮滯了滯,不太確定的看了傅家兩老一眼,爾後,才擰眉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之後,我再告訴你們。”
傅中天威嚴地眸子掃視過來,他素來就不愛別人跟他玩捉迷藏。
但林絮是咬着牙,就當沒看到了,她還想試一試,從傅寒深跟宋言的身上下手,這層關係一旦點破,對誰都沒有好處,儘可能的,她更希望能獨自跟宋言或者傅寒深解決完這個問題。
她來這裡又說了這麼多話,已經足夠給他們兩個人醒鍾了,或許,再努力努力,就能很好的他們三個人私下解決。
而之所以選擇這麼做,全是因爲宋小源,儘管還沒見過那個孩子,但畢竟是宋言的孩子,再怎麼不管宋言跟傅寒深甚至是傅家人的面子,她也得起碼考慮考慮這個年幼的孩子。
那畢竟,也是她的外孫,哪怕她始終不想承認……
忽然,就在林絮開口拒絕完傅中天之後想要轉身離開時,一輛車子驟然在他們身邊穩穩的停下,車門打開,傅筱楠走了下來。
見到林絮,她先是一愣,“你是……?”
林絮也瞥見了這個突然出來的女孩,同樣也怔了怔,兩個人之間,幾乎從未見過面。
但是一眼看過去,很快就大概明白了彼此的身份。
傅老太太看到自家小女兒終於是回來了,上前道,“這是你姐姐。”
傅筱楠神情有點呆滯的僵硬,看着林絮,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想打招呼,但兩人之間的陌生程度,實在尷尬。
張了張嘴,努力的很想擠出一個笑臉來打招呼,可還沒等傅筱楠開口,林絮就兀自率先轉身,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之後,便快速離開了這裡。
傅筱楠定在原地,目光久久的盯着林絮離開的背影,而傅中天擰起老眉,沒說一句話,就杵着柺杖轉身進屋。
傅老太太想上前拉住林絮不是,不拉也不是,最後只能在內心嘆息,對傅筱楠道,“我們進去吧。”
本書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