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護士換好衣服, 然後去服侍麥葉起牀。
她像往常一樣,貓着腰先去扶麥葉的胳膊,不料卻被麥葉一揮手甩開。
她似乎早有預料, 神情尷尬, 沉默的走到一旁站着。
正在一旁打掃衛生的莫妮卡, 咋舌地望着她們倆不敢吭聲。
她不明白麥葉一大早爲什麼會有這麼大脾氣, 也不明白一向耐心很好的鐘護士, 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沒有耐心。
她心裡揣測着,但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出原因。
她覺得大家平常相處的很好, 麥葉偶爾會情緒不好,但也不至於連鍾護士都不理睬吧。
看着無可奈何站在一旁的鐘護士, 她的心也忐忑起來了, 甚至想該不會是要捲鋪蓋走人了吧, 或許日子不遠了……
她沮喪不已。
待莫妮卡將地板清理乾淨後,她畢恭畢敬的走到麥葉面前, 說:“葉子……”
莫妮卡還只是喊了麥葉一聲,麥葉就將胳膊擡起來。
莫妮卡連忙托住麥葉的手,將她扶到輪椅上,並推着她去盥洗間洗漱。
待麥葉盥洗完之後,莫妮卡推着麥葉正欲下樓, 鍾姨連忙走過來扶着輪椅, 意思是我來吧, 這是我應該乾的活兒, 莫妮卡會意也就不勉強。
不料麥葉卻不願意, 她側過身子將鍾姨的手掰開,態度非常惡劣, 那表情憤怒的要迸出火焰來,那牙齒緊緊咬着嘴脣似乎要咬出鮮血來。
鍾護士沒有辦法只好垂頭走開,於是莫妮卡連忙上前,推着輪椅,並表情誇張的望着鍾護士,意思是說,怎麼了?
鍾護士卻低垂着頭不吭聲,臉上的神情似不滿似煩亂似厭惡更似憤怒,但她沉默着,隱忍着沒有說出來。
莫妮卡又用眼神暗示鍾護士,意思是說:
算了,別想了,開心點。
反正砸的又不是我們自己家的東西,在外面做事受氣是正常的,寄人籬下都是這樣的。
莫妮卡望着鍾護士,心裡這樣說着,她也不知道鍾護士聽懂了沒,唯求她能聽懂。
這天早餐時的氣氛異常緊張,鍾護士的神情平靜中帶着一絲憤怒,麥葉則把貓放在餐桌上,一邊吃早餐一邊逗着貓咪玩。
莫妮卡見鍾護士不說話,她也就跟着沉默不語。
作爲從事家政服務多年的她來說,這些事都不算事,都是小事,總會過去的……
上午的時候,越彬來上鋼琴課了。
因爲晨間不愉快的事情,今天的鋼琴課大家都情緒不高。
麥葉更是非常沒興趣的樣子只顧逗着貓咪玩,貓咪也很配合,伸着爪子和她打鬧……
突然,小貓蹦到地上,似和麥葉捉迷藏般的,竄出了琴房。
麥葉趕緊搖動輪椅,追了出去……
小貓出了琴房就不見了蹤影,像一隻輕盈的蝴蝶,飛到無邊際的高空中。
莫妮卡也馬上跟着追了出來,她和麥葉在客廳裡四處搜尋着貓咪。
莫妮卡還像喚着人名一般喊着“芒芒——芒芒——你在哪裡——出來吧——”
越彬見大家有事而散,也參與到搜尋中來。
鍾護士見大家都在樓下,心想或許在樓上呢,於是獨自上樓去了。
三個人在房間裡和房子附近找了好一會兒,都毫無收穫,直到越彬走之前都沒有看見貓咪的蹤影——貓咪走過的地方,沒有一絲氣息和腳印。
麥葉心想貓咪不見了就不見了,也沒有什麼,跟衛天無關的東西她都無所謂的。
她就是覺得心裡不爽而已,想要故意發發脾氣,能有來安慰自己,所以故意裝出一副很生氣很難過的樣子……
這讓鍾護士看了心裡非常不好受,但她已經失去安慰麥葉的耐心了,也就隨她去了。
不管麥葉是刁難還是不刁難,她都沉默,想着等她平復下來就好。
午飯時的氣氛就更是緊張了,麥葉眉頭緊鎖,每咀嚼一下食物,都似乎要比平常更慢更用力。
鍾姨則是一臉無奈和沮喪,眼眶一直是溼潤的,但是她有眼淚也忍着不流出來。
她盡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緒,但在麥葉看來,她似乎已經快要控制不住,或許就要爆發了。
麥葉暗暗得意,她還真想看看鐘護士發脾氣是什麼樣子,不過鍾護士卻令她失望的吃完了這頓飯。
莫妮卡是整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她還是第一遇到這種特殊情況,也不知道要拿出什麼好辦法才能化干戈爲玉帛。
吃過午飯,莫妮卡送麥葉上樓去睡覺,鍾護士則在一樓客廳裡看電視。
當麥葉和莫妮卡進入二樓洗手間時,麥葉看見貓咪芒芒已經淹死在了馬桶裡,她心下微驚,立刻明白貓咪之死的隱情。
轉過輪椅,想要下樓去找鍾護士。
而莫妮卡看見死掉的小貓,又心痛又害怕,嚇得“啊——芒芒——”的一聲尖叫。
麥葉見莫妮卡的誇張反應,不屑的想,有必要這麼誇張嗎,不就是隻貓而已,就算再貴,也不過是隻小動物……
她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匆匆搖着輪椅往樓下去,她不是多在乎貓,而是想着終於可以用這件事情把鍾護士趕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這麼討厭鍾姨了。
看見她就會覺得心情不好,更不知道鍾姨對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工作上的關心,也不明白鍾姨爲什麼會把貓弄死……
難道是爲了跟自己抗議嗎?她想。
抗議?抗議什麼呢?幹嘛要抗議呢?
如果在這裡做不下去了,可以換個地方上班,沒有必要留在這裡。
而且和別人家厲害的女主婦比,自己實在是算非常客氣的人了,麥葉冷冷的想着。
她一邊想一邊來到了電梯旁,因爲沒有人扶着輪椅,她還有些不敢上電梯,而莫妮卡已經在廁所裡呆住了,沒有及時追上來。
鍾護士似乎知道麥葉要下來,於是起身朝樓梯這邊走過來。
看着鍾護士朝自己走來了,麥葉暗想,一會兒要跟她說什麼纔好,或許自己能開口說話在她看來一點也不奇怪吧。
於是她等着鍾護士的到來,待鍾護士站在她身邊時,她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先是“啊——“的一聲尖叫,然後自己用力將身體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莫妮卡聽見麥葉的慘叫,連忙從廁所裡奔了出來。
看見躺在地板上的麥葉,她疑惑地看了看站在那裡發怵的鐘護士,卻什麼也沒有說的連忙走到麥葉身邊。
蹲着看了一眼麥葉,然後趕緊打了電話給醫院。
麥葉從樓梯上摔下來,身上的疼痛是必然的,但沒有暈過去,她閉着眼睛躺在地上不動,裝做是暈了過去。
她身上痛的很,但也說不清是哪裡痛,她想,莫不會是摔了個半身不遂吧,如果真那樣她還真有些後悔了。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對細心照顧的人這麼不滿。
她悔恨極了,也非常鄙視自己,卻也無可奈何自己一時腦袋充血,而故意這麼去做。
她默默平躺在地上,地板堅硬和微涼,慢慢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後半身冰涼,甚至涼到骨肉裡去了。
莫妮卡心疼而無奈的坐在她的身邊,她能感受到莫妮卡的情緒,那悲傷透過地板傳遞着,抵達到她心裡。
她心想:對不起,莫妮卡,對不起!鍾姨,我不是真的想這樣的,對不起,原諒我。
麥葉一動也不動的躺着,滿心等着醫生的到來。
她悲傷着,卻不想哭,因爲此刻身上的疼痛大於她心中的悲痛,所以她沒有心情哭。
而身上的疼痛,她反而覺得一絲快感,心裡上的滿足,讓她有一絲莫名的暢快。
她想或許是自己覺得日子過於枯燥和沉悶,纔要這樣胡鬧,或許這樣折磨下自己未必不好。
渾身都痛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傷勢是不是加重了,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掉。
她想如果在醫生趕到之前睡過去,那麼是否就可以死掉,永遠不用再睜開眼睛呢。
想到死,她就又想到衛天,想到衛天,她就有了牽掛,她想如果沒有衛天,自己早就放棄這個世界了吧。
她在心裡默默的吶喊着:
天哥,你在哪裡,爲什麼我見不到你,也摸不到你。
我好想你,好想見你一面,好想知道你現在過的好不好,可是爲什麼我們卻見不到。
是永遠都見不到了嗎,我們就要這樣散了嗎?
我們真的沒有未來了嗎,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在一起了嗎?
你去哪裡了,你能不能回來看看我,能不能帶我走。
在我哭泣的時候將我擁抱,在我寂寞的時候爲我解憂,在我迷茫的時候給我安慰鼓勵。
在我每個想和你在一起的時刻裡,你能陪着我……
我想你,真的很想,你能不能聽到我的呼喊呢。
此時此刻你在做什麼呢,是否也在想我,是否也牽掛着我呢。
爲什麼我們那麼相愛過,卻分開了;
爲什麼我們期盼的美好未來沒有了;
爲什麼你不帶我一起走呢,爲什麼你不來找我呢……
你在哪裡呢。
我好想爬着去找你,不管你在哪裡,不管我要爬多久,只要你在那裡等我,我就一定回去。
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帶着自己的心,一顆愛你,永遠愛你的心……
我想見你,立刻,馬上。
爲什麼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呢。
天哥,你這個混蛋,你好討厭!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是你錯了,還是我錯了呢,爲什麼,到底是爲什麼?
我們在一起纔多久呢,爲什麼卻這麼快就失去了你呢,是永遠的失去了嗎,請你告訴我,回答我好嗎?
我真的好想你,我不能沒有你……
麥葉閉着眼睛躺地板上,悲哀無望地想着,雖然不睜開眼睛,但也能感覺到鍾姨走到了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