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綾低頭道:“我沒有被壞人抓走, 我跟秦洬走的,我們拜堂了。對不起, 讓你們擔心了。”
柳藍玉懵裡懵懂的想了下, 立刻驚道:“他就是想要逼你娶你的人對不對?”如果是秦洬, 她相信他有讓任何人忌憚的本事。她不相信心心念念要嫁給她哥的宗綾會突然轉而嫁給別人,一定是被逼的。
宗綾看到柳藍玉眼裡的怒火越來越洶涌, 趕緊道:“沒什麼逼不逼的, 感情的事情本來就很複雜。我能確定的說, 我根本就不喜歡你哥,我對你哥只是依賴, 強烈到不可理喻的依賴, 我已經清醒了, 是秦洬及時讓我迷途知返。”
柳藍玉聞言怔怔的, 許久沒有說話, 她仍舊無法相信好好的一件喜事怎麼就被截胡了。在她看來,宗綾除非是瘋了纔會嫁給秦洬。
秦洬側頭看着神色愧疚的宗綾,不管她這話有幾分真, 他都覺得愛聽。
“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宗綾繼續對柳藍玉道, “我可能就是瘋了, 事到如今,還在執迷不悟。曾經我以爲忘了,可最終還是在他的追求下忍不住躊躇不定了。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喜歡你哥,無論我與秦洬如何, 我都不想嫁給你哥了,是我對不起你哥。”
“一定是他逼你的。”柳藍玉不相信宗綾的話。
宗綾目光直直的看着柳藍玉,自責道:“這真的是我的選擇,對不起。”
仔細想來,她也不需要說太多,只要她堅持不讓人蔘與到他與秦洬的感情世界,其他人就會覺得迷迷糊糊的。
反正想瞞也不見得能全瞞得了,讓其他人稀裡糊塗的也好。
柳藍玉現在覺得難受極了,腦子一團糟。
想到什麼,她突然又趕緊道:“你是不是怪我爹對你太過分?多年來,你一直都當我們柳家人是可以依靠的家人,可結果遇到事情,我爹卻恨不得把你趕走,所以你才受不了不想嫁我哥了對不對?”
宗綾沒想到柳藍玉竟然會朝這方面想,她搖了搖頭道:“我若真喜歡你哥,這點刁難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從來沒怪過柳老爺,一直以來都是她依賴性太重,看人家對自己好,便索取的理直氣壯,是她自己厚顏無恥。
柳藍玉不甘的紅了眼眶:“你明明該是我們柳家媳婦的。”
柳藍玉過去要拉宗綾的手,但宗綾卻被秦洬橫抱起朝他們來時乘的馬走去。她就要追過去,被秦子藺伸出摺扇擋住。
秦子藺溫聲道:“一切還是待回去再說,如今糾結再多亦是無用。”
柳藍玉看着前頭秦洬摟着宗綾乘馬緩緩前行,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眷侶。她壓下心頭的百般滋味,回身上了馬車。
秦子藺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頭的小皇叔與小皇嬸,頗感有趣的笑了笑。
前頭的馬背上,宗綾在秦洬的懷裡垂着頭悶悶不樂。秦洬低頭在她的耳根蹭了蹭,眸色幽幽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她沒打算說話,許久後他開口說話了:“想知道要抓你,或者說是要殺你的人是誰麼?”
沉默了一會兒,知道她不會說話,他繼續道:“是施明絮。”
宗綾聞言終於微微擡了擡眉,雖覺得意外,也不算是意外。只是不解施明絮爲何會有這個能耐,想來定是有人相助的。
秦洬捋了捋她的耳側被風吹亂的髮絲:“我會幫你解決她,還有相助她的人。”
一路上,她一直沒有說過話。他知道她不高興,所以也沒有強求,只要能日日摟着她,他亦是享受。
後來又來了一路人,有秦洬在,自是輕而易舉解決了去。想着或許這條路上還會有麻煩,他們便繞了一條非常隱蔽的路,畢竟老在女孩子面前打打殺殺的也不好。
回到南山鎮,已是天蒙亮的時候,柳老爺與柳太太一晚上沒睡,一直都在外頭等着他們。當看到柳藍玉平安歸來,柳太太免不了要抱着唯一的寶貝女兒哭一哭,問一問。
柳太太忍不住又是對着柳藍玉的屁股就是一拍,罵道:“你這丫頭,盡找事。”
柳藍玉被打的蹦開,只覺得尷尬死了,她不由跺腳:“娘,還有外人在呢!”
柳太太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便趕緊道謝:“真是謝謝兩位貴人的救命之恩,兩位貴人隨民婦進屋喝口茶歇歇?”
秦子藺笑道:“也好,我確實渴了。”
秦洬本是想直接帶宗綾回都,但想到這丫頭身子弱,便低頭對她道:“我們在這裡歇息歇息再趕路回去?”
宗綾難得應道:“不必,喝口茶就走吧!”未免外人看出端倪,她的態度還算溫和。
秦洬牽着宗綾隨柳太太他們一起進了廳裡。
表面上柳家三口子都沒多過問宗綾與秦洬的事,但暗地裡總忍不住時不時關注關注這始終穿着一身喜服的兩口子。別的他們沒看出,但明顯看出秦洬很在乎自己的小妻子。
柳藍玉壓下了心頭不悅,沒再看他們。
宗綾擡眸看向柳藍玉,見對方明顯在生自己的氣。她想了想,站起身當着衆人的面過去將柳藍玉拉到了角落。
柳藍玉別過頭,任她拉着不說話。
宗綾擡眸看着她,輕聲問道:“藍玉還會當我是好閨友嗎?”爲秦洬徹底失去無風哥哥,她認了,畢竟關係敏感。
可她的藍玉……
柳藍玉瞥了瞥宗綾,見她滿眸期待的樣子,挺可憐的,便終於扭扭捏捏的點頭:“嗯!你記得照顧好自己。”
宗綾難得笑了起來:“我會的。”
秦洬側着頭,目光一直落在角落裡宗綾的臉上,這是這一日一夜裡,他從她臉上看到的唯一笑容。縱使不是爲他綻放,他也莫名覺得彌足珍貴,同時又心裡堵得慌。
宗綾感受到他的目光,並未回頭,但收起了笑容。
這時柳藍玉道:“縱使不能繼續做家人,咱們也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走吧!去喝茶。”若宗綾真有迫不得已的心事,她更是不能給其製造壓力。她主動牽起宗綾的手回去坐下。
宗綾乖乖的坐回了秦洬旁邊,接過他給她遞過來的茶盞,低頭慢慢呡着茶水。
既然柳藍玉平安無事,宗綾也不會再嫁入柳家,柳老爺與柳太太的心情還算不錯。
這回柳老爺難得開了口:“無風還在外面尋人,想來也該回來了。”看來他這個侄子粗心大意的毛病仍是沒改,人家兩位貴人都找到了人,那孩子卻還在外頭摸。
因爲身份差距,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也不敢在兩位貴人面前問長問短。
縱使柳老爺都開了口,這個氣氛還是有些怪異。後來宗綾覺得歇的差不多,便放下茶盞對柳老爺與柳太太道:“柳叔,柳嬸,我們先一步回耀都,還望給無風哥哥帶個話。”
其實柳家夫婦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是擱在宗綾與秦洬身上的,見宗綾開了頭,便大膽的來回打量了小夫妻倆一番。柳太太溫聲道:“一晚上沒睡,要不先睡一覺再走?”
宗綾沒答,只是猶豫了一下後,站起身給柳家夫婦彎腰鞠了躬:“這些日子的事情就像是一場鬧劇,是我的錯,對不起你們。待無風哥哥回到耀都,他仍然會是他的金吾將軍,什麼都不會變,柳叔柳嬸可以安心的。”
以後他也能娶一個身子康健,能替他生兒育女的妻子。
只是在感情上,她終歸是得傷害他了。
“這……”柳太太不由心生愧疚,尤其想起這些日子他們夫妻倆給這個可憐的丫頭處處擺臉色。猶豫了下,她也只能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就當是遊歷山水了,阿綾不必介懷。”
“嗯!”宗綾覺得鼻頭一陣酸澀,爲了掩飾什麼,她主動拉起秦洬就朝門外走。
藍玉不捨的追了上去,站在門口看着手牽手離去的新人,她越發的覺得,可能阿綾真的只是自願嫁給凊王爺的。只是她殊不知,出了院門在宅子裡頭人看不見的角落,宗綾又趕緊放開了秦洬。
二人上了馬,秦洬從她身後摟着她握住馬繮繩不緊不慢的離去。
秦洬目視着前方,道:“你很會演戲。”
宗綾:“我這是虛僞。”
秦洬:“嗯,你自私又虛僞,可我仍舊喜歡。”
宗綾低頭又不說話了。
柳藍玉沉着臉回到了廳裡頭坐下,她是又可惜宗綾不能嫁到柳家,又不知她哥若知道宗綾的事,該如何是好。思此,她立刻問父母:“哥他知道阿綾已和別人拜了堂嗎?”
柳太太應道:“中間他回來過一次,知道了。”頓了會,她又道,“不過藍玉可知阿綾那對象是……”
這時一直在看戲的秦子藺開了口:“他是在下的小皇叔,凊親王。”
柳太太只覺得震驚無比:“皇叔?凊親王?”這麼說,他是當今聖上的兄弟。
就連柳老爺也面露驚色,心裡這滋味是五味雜陳,沒想到被他嫌棄的侄媳人選,最後嫁到了王室。
柳藍玉本就因柳老爺不待見宗綾而不滿了許久,當下又添油加醋道:“人家不僅是親王,還是一個沒有妻妾的親王,阿綾嫁給他,就是王妃。”其實她也不確定憑宗綾的身份能不能成爲王妃,反正就先這麼說了。
柳藍玉的話確實讓柳老爺更加覺得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這張老臉有點無處安放的感覺。
尤記得那丫頭被他當穢物一般罵的狗血淋頭的一幕……
秦子藺還是第一次見到做子女的跟父親唱腔,難免覺得有趣。他勾脣笑了笑,道:“要不我去幫忙找找柳將軍?”
柳太太應道:“老麻煩世子爺也不好,世子爺若是乏了,不嫌棄的話,可以先在這裡歇着,民婦去爲世子爺理個房間出來。”
“不必。”秦子藺起身作了個揖,道,“我這就去尋柳將軍。”
柳太太不敢勉強人家一個堂堂世子爺,便就與柳老爺,柳藍玉一起將對方送出了門。
看着秦子藺悠然離去的背影,柳藍玉又覺一陣心酸。
柳太太看着秦子藺的背影也有些想法,不得不說,這位世子爺真好。身份高貴,又熱心沒有架子,可惜她女兒攀不上。
柳太太沒看到柳藍玉的神色,只拉起她就朝裡走:“你就去給娘好好睡一覺,我和你爹守着等你哥。”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一直認爲會嫁入他們家的宗綾也沒了,柳藍玉心裡堵得慌,沒多言,任柳太太將她送入了房間。
秦子藺並未走多遠,就遇到匆匆而來的柳無風。
柳無風擡眸見到秦子藺,倒不覺得驚訝,他立刻上前問道:“世子是幫忙找到了舍妹?”
秦子藺笑答:“確實,纔回來不久。”
柳無風總算鬆了口氣,在尋人的路上,他本就各種心不在焉。如今妹妹找到了,他便也可盡情的去想宗綾的事。
叔父叔母說,她與別人拜堂了。
思此,他快速朝家裡走,也沒心思去過問秦子藺究竟爲何會出現。
秦子藺知道柳無風在想什麼,跟在他後頭道:“宗姑娘是與我的小皇叔凊王爺拜的堂,他們已經離開了南山鎮。”
柳無風聞言腳步頓住,轉身看着秦子藺:“秦洬?”看似又驚又受傷的臉上,隱隱又透着一絲別的什麼。
秦子藺將柳無風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道,原來傳說中風風火火的大老粗其實也有心細的一面,大概是早意識到了什麼。
秦子藺輕輕點頭:“嗯!”
縱使知道對方是秦洬,柳無風仍舊心裡覺得非常不平靜,他乾脆施用輕功馬上到了宅子裡。她離開必定是留了話的。
柳老爺與柳太太見到柳無風終於回來了,便趕緊迎了過去。
柳太太道:“你可算是回來了。”
柳無風在四處找了一圈,沒找到宗綾的痕跡,便抓住柳太太的手,急道:“叔母,阿綾她給我留了什麼話?”
“這……”柳太太知道這孩子受得打擊不小,又因要找藍玉壓抑了許久,當下情緒難免會爆發。她猶豫了下,道,“阿綾也沒留什麼話,也就向我們道了歉,之後就拉着凊王爺離開了。”
柳無風的性子再如何開朗,這回也難免失魂落魄起來。
其實……他知道秦洬是誰、知道秦洬曾經在她心裡的地位、知道他們私會過、也知道她這次拉他離開耀都就是因爲秦洬……
可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喜歡秦洬。因爲他見識過她喜歡秦洬喜歡到了何種地步,那是她對他從來都沒有的情不自禁的感情,那是一種至死都不願意醒悟的熾情。
他從來都不相信她對秦洬的那種感情會消失,就像他對她一樣,永遠都不會變心。
所以,從得知秦洬與她有交集開始,他一直都是不安的,不安到恨不得馬上娶了她已求一個安心。
她這次與秦洬拜堂,他也根本不確定那一定是非她所願。
在柳老爺與柳太太的擔憂中,他沉默許久,突然出聲道:“今日我們都好生歇歇,明日一早就趕去耀都吧!”
柳老爺真擔心這孩子突然犯了傻與人家親王搶媳婦,便問道:“回到耀都,無風可是要找阿綾給個說法?”
柳無風扯了扯脣,道:“這個說法我會要,但我不會胡來,叔父放心。”
柳老爺點了下頭。
次日一早,他們一家人便與秦子藺一起朝耀都的方向去了。路上柳藍玉也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柳無風,聽了她的話,柳無風這心裡就更沒了底。
秦洬與宗綾領先他們一日一夜離開的南山鎮,如今也還在路上。
駿馬不緊不慢的前行着,除了下來吃東西時,其他時候宗綾都是被秦洬摟在懷裡。漸漸的,她也越發的麻木了,如今疲憊不堪的她還能在他懷裡睡着。
大概是因爲個頭的懸殊比較大,宗綾在秦洬的懷裡睡的很穩妥,如果忽略他是誰,她可以睡的挺好。
可惜她忽略不了。
秦洬低頭看着又因爲睡的不安穩而突然醒過來的她,他清楚的知道她爲何會醒,卻是沒有點破。他等着她徹底習慣他的懷抱,等着她依賴他。
宗綾睜着眼左右看了看,繼而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
這一日一夜裡,她沒有說過話,一直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中間清醒的時候便看着路前方發呆。
這一次,她難得許久沒再犯困。
秦洬低頭蹭了下她的耳朵,問道:“不睡了?”
宗綾自然是不會理他的。
如今的他們,就像是轉換了身份。曾經她纏着他,他不理,如今他纏着她,她不理。
心裡雖難受,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該受的。
他的目光從懷中人兒的側臉收回,擡眸不經意間看到路邊的金銀花。一道畫面突地撞入他的腦海。
那是在隱州邊境時,他剛從軍營回到施府,剛踏入大門就被端着一杯茶的她攔住去路。
那時的她似乎總是有用不完的活力,活潑好動,與現在這副嬌弱病態的她差距甚遠,性格也是差距巨大。
她笑靨如花,滿臉討好:“祁疏哥哥,你終於來了,你快快品一品我自己做的金銀花茶。”
他沒理她,轉身就走。
“祁疏哥哥,金銀花茶可以消暑除煩,你脾氣太大了,喝喝這個好的。”
施府與軍營總是會上演這種類似的她跟在他身後屁顛屁顛討好的一幕。
他從不屑於對任何人起任何情緒,因爲沒有他在乎的,所以任何人都覺得他清冷淡漠的如不是人,可是她卻說他脾氣大。
細細想來,他確實唯獨只對她有情緒,哪怕是厭惡。
默了一會兒,他問懷中仍舊沒有睡意的她:“你可記得曾在隱州時,你接連幾日纏着我,要我喝你制泡的金銀花茶?”
聲音就在耳邊,她想不聽也難,但她不記得他說的那些。
秦洬繼續道:“後來我有一次忍無可忍,將你手裡的茶給打翻了。”之後她便沒再纏着他喝那茶。
宗綾聞言垂眸。
這種類似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在她的記憶中再尋常不過,尋常到都模糊不清。
那時的她,還真是讓人想不厭惡都難。
秦洬的記憶力很好,一路上卻是能時不時說出一件又一件她覺得印象模糊的事情。每一個場景,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後來,他緊了緊胳膊,親了親她的頭頂,幽幽道:“原來你在我心裡早就紮根了。”只是感情喚醒的太晚。
與其說緣分弄人,倒不如說性格弄人。
在這種還算祥和的氣氛中,他們乘馬到了耀都。到了耀都,說明他們的事情得以虛假的面貌徹底公於世,屆時她想離開他會更難。
進了城門,當她看到他帶着她朝南去時,她終於說了話:“讓我去施府好不好?”
因長時間沒有說話,本是甜軟的聲音透着一絲沙啞,聽的他不由擡手摸了摸她的喉嚨,輕聲道:“你是我的妻子。”
宗綾:“可你說過還要明媒正娶一次。”
秦洬:“屆時再讓你回去一次。”
宗綾悶悶的低頭,小手揪的老緊。秦洬低頭見了,忍下對她的不捨,終是難得遷就了:“我送你去施府。”
他逼她畢竟逼的太緊。
但這次宗綾得寸進尺起來:“不行我自己去?”
秦洬:“你是我暫放在施府的妻子。”
宗綾明白他是要去施府宣告她與他的關係,也知道這一點他肯定遷就不了,便只能硬着頭皮任他以丈夫的身份帶她去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