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洬找到了錦盒, 並沒交給宗綾,也沒有打開, 直接交給了阿閆, 與其他賓客送的禮物收在了一起。
宗綾暗暗嘆息, 其實她心裡明白,在她心裡, 無風哥哥的禮物不可能與其他人的禮物是同等地位, 無關於男女之情, 是親情,就像柳藍玉與解情的。
可她卻不能讓秦洬多想, 也只能如此。
改日她想想法子知道無風哥哥是送了什麼給她便可, 僅僅知道一下, 在心裡接受他的心意。
秦洬過來牽着宗綾要進屋, 這時守兵過來報:“稟王爺, 施家來人,說是尋施家二姑娘,因施家二姑娘未隨施家其他人回去。”
宗綾不解:“這……”
驚奕走過來道:“屬下這就去處理這件事。”
隨着驚奕領人離開後, 宗綾擡頭看着秦洬, 問道:“施明絮也來了麼?”
秦洬在她手心寫道:不知道。
宗綾突然感覺怪滲人的, 施明絮竟然也默默無聞的潛在了一干衆人當中,她竟沒發現。
她總覺得,施明絮來這裡不是好事。
都身敗名裂,成過街老鼠了,竟還能來她的生辰宴, 這倒是奇了。
秦洬不想與她去談論那個倒胃口的女人,牽起宗綾就進了屋子,打算睡覺。
宗綾對施明絮的事情亦是不感興趣,躺牀上時,她在秦洬懷裡擡頭看着秦洬,見他仍舊有些繃緊的臉,就知定然還沒有釋懷柳無風的事情。
還真是一個小氣的人。
她在他懷裡挪了挪,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前院。
施府派來尋施明絮的是施佩戡與慕容琴夫妻倆,與施明絮的貼身婢女雨沁。
驚奕問他們:“你們最後一次見二姑娘是何時何處?”
雨沁應道:“近些日子,二姑娘與俞王世子走的挺近,就在申時堆雪人比賽時,二姑娘領着奴婢去看望醉的不省人事的俞王世子。後來二姑娘進去了梅園閣,奴婢走開了下,再回來時見世子所在的那屋門緊閉,心覺姑娘已離去,奴婢就走了。可是卻處處尋不到姑娘的蹤跡,便以爲姑娘自個回了施府。”
施佩戡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我與阿琴堆雪人,未注意到明絮何時離去,之後未見過她。”
驚奕聞言就先派人在王府各處尋了起來。
梅園閣中,施明絮與秦子藺一直相隔一段距離躺着,她一直仔細的聽着外面的聲音,直到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便故意咳嗽了起來。
她知道凊王府的侍衛都是高手,定然能聽到女子的聲音從這間屋子發出。
驚奕聽到侍衛的來報,便領着施佩戡與慕容琴一塊去了梅園閣,他敲了敲門,喊道:“世子?”
隨着他的喊聲落下,裡面響起了女子的驚呼聲。
對於施明絮的聲音,施佩戡與慕容琴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他們臉色皆是一變,馬上推開了門,越過屏風,他們就看到了驚恐的躲在被窩裡的施明絮,與裡頭還在沉睡的秦子藺。
施佩戡作爲兄長,他沉下了臉,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施佩戡的聲音中氣十足,又比較響亮,秦子藺的眼睫顫了顫,終於幽幽的睜開眼,他側頭看向身旁的人,初看仍以爲是柳藍玉。但他覺得不對勁,晃了晃腦袋,朦朧中,眼前的看着他流淚的人竟換成了施明絮。
他臉色陡變,呼吸幾乎停住,後來他又看到了其他人,更是隱隱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是什麼。
施明絮怯怯道:“二哥二嫂,你們先出去。”
慕容琴將沉着臉的施佩戡拉了出去後,施明絮下牀撿起自己的衣服顫着手穿着。
秦子藺坐起身別過頭沒去看幾乎沒穿衣服的施明絮,壓下心頭此生沒有過的無措,只還有些神志不清道:“王府可有準備醒酒湯?”
施明絮道:“大概馬上就要端過來。”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就要去撿落在地上的那些秦子藺的衣服。
不想秦子藺卻突然道:“不要你撿,你轉過身去。”
這是嫌棄她?不想她碰他的衣服?
施明絮暗暗咬了咬牙,只能乖乖轉過身去。
秦子藺穿好衣服坐在牀邊按揉着自己那似乎要炸裂的腦袋,按着按着,他突然笑了起來,透着鋪天蓋地的心酸悲涼。
他平生笑過無數次,卻唯獨這次笑的最苦。
施佩戡他們再進來時,有太監端了一碗醒酒湯過來,秦子藺接過一口全喝下,倚着牀頭閉上了眼睛。
施佩戡沉着臉問:“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想問怎麼回事呢!”闔着眼的秦子藺面無表情,語氣也透着讓人心顫的意味不明之色。
被慕容琴牽住手的施明絮哭道:“之前我見你醉的不省人事,心有擔憂,便過來看你,不想你見到我就喊藍玉,抱住我死不放,之後……”
施佩戡聞言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立刻對秦子藺震怒道:“你竟然將我妹妹當別人的替身給糟蹋了?”
說着他就要上前打秦子藺,被慕容琴與施明絮合力拉住。
秦子藺平靜的反問:“劉忠呢?”
施明絮搖頭:“我不知道,我來時他就不在。”
秦子藺想到之前與人行樂時的真真切切的感受,知道再如何糾結也無意義,便道:“我會負責。”
他不想再待在這裡,起身就邁步離去。
“你這是什麼態度?”施佩戡見秦子藺這副糟蹋了他妹,卻冷冰冰的模樣,他怒的就要追上去。
慕容琴的腦子比施佩戡清醒,知道這事吃虧的不會是已經身敗名裂連嫁出去都難的施明絮,她忙拉住丈夫,勸道:“好了好了,回去再說。”
施明絮看着已經沒有秦子藺身影的門口,縱使知道是這個結果,她心裡仍舊恨的灼燒難忍。
他就這麼嫌棄她……
秦子藺一路渾渾噩噩的朝俞王府的方向去,任不知何時又開始下的大雪覆滿了他的頭頂,漸漸又融化打溼了他的頭髮。
半路上受了點輕傷的劉忠追了上來:“世子爺。”
秦子藺沒看劉忠,只漠然問道:“去哪兒了?”
劉忠道:“之前在凊王府梅園閣,有人偷襲屬下,屬下便追了過去,屬下無能被撂倒在凊王府的梔子花園裡。”
“撂倒?”秦子藺不知道自己是該懷疑這是施明絮的手筆,還是該懷疑這是秦洬的手筆,還是真的就是他自己的問題。
偏偏凊王府裡發生的事情,可由不得他想查就查。
無論其中隱情是什麼,都不可否認,他與施明絮已經……
他苦笑了起來。
回到俞王府時,一直在大門候着他的俞王妃迎了過來,溫柔道:“怎這麼晚纔回來?”自從上次秦子藺受過一次傷之後,俞王妃就生怕俞親王再派兒子去出任務,所以近段時間兒子的去向她都關注着。
秦子藺過去扶住俞王妃,溫柔道:“天寒夜凍的,娘怎還要在這裡等着我?也不怕着涼了。”
俞王妃握住秦子藺的手:“不放心你啊!你怎麼了?怎看起來無精打采的?”聲音輕輕的,中氣明顯不足。
秦子藺動了動嘴脣,終是沒說什麼。
送了俞王妃去歇息後,他站在雪中呆呆的待了很久後,邁步又離開了俞王府,直奔柳府而去。
柳府中的柳藍玉躺在牀上心酸了許久,也哭了許久,才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隨着她睡過去不久,秦子藺的身影立在了牀邊,他神色悽然的看着她,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擁有她的資格後,他發現他真的很喜歡這個丫頭。
可惜晚了。
看着睡夢中的她緊皺的眉頭,他的手顫了顫,終是忍住沒去碰她,幫她撫平額際上的紋理。
他在這裡一站便到了天亮,才遲遲離去。
次日。
秦洬站在廊橋底下,聽着驚奕稟報着秦子藺與施明絮,還有柳藍玉的事。
一五一十,真正的真相。
秦洬負手靜立,未曾發聲。
感應到屋裡的動靜,秦洬轉身朝正屋的方向走去,看似不緊不慢,實則不難看出其中是透着急切的。
推開房門,他就去到牀邊看着躺在牀上已經睜開了眼的宗綾。
宗綾打了哈欠,坐起了身,秦洬自然的給她穿衣後,扶她起來給她梳妝。
宗綾從鏡後看着垂頭給她順發的秦洬,眨了眨眼,想問什麼,可想到他不能說話,便只能作罷。
直到愷姨送來早膳時,她纔對愷姨道:“愷姨幫我把驚奕喊過來吧?”
愷姨應下離去,驚奕來了後,宗綾問道:“昨晚施明絮可尋到了?”
驚奕道:“尋到了,在梅園閣與俞王世子睡在一起。”
“什麼?”宗綾手下舀粥的動作頓住,詫異的看着驚奕,“內情是什麼?”
驚奕道:“具體屬下不知,只知施二姑娘與俞王世子該是快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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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宗綾側頭看着狀似事不關己在喝粥吃點心的秦洬,這心裡還真不滋味。如此看來,秦子藺與藍玉還真是不可能了。
那藍玉不是會很難過?
宗綾想到什麼,便又問驚奕:“施明絮與俞王世子是何時開始睡在一起的?”
驚奕應道:“昨日申時中。”
宗綾放下了勺子,莫不是昨日藍玉就是因爲發現了這事,才提前離開的?
想到這,她就坐不住了,戳了戳秦洬的胳膊,道:“我要去醫館找藍玉,若是醫館沒有,我就去柳府。”
秦洬瞥了眼桌子上的藥粥點心。
宗綾明白他的意思,便低頭風捲殘雲般把剩下的早膳都給吃了。
秦洬手拿筷子看着他素來嬌滴滴的妻子突然跟個糙漢子似的,粗魯的將桌上的事物都橫掃進了肚子,一時有些不能回神。
旁邊站着的愷姨不由掩嘴想笑。
宗綾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起身就要走,卻被秦洬伸手拉住,她不解側頭看他:“怎麼了?”
秦洬是愷姨看着長大的,愷姨道:“王爺這是想與王妃一塊去呢!”
宗綾嘆息,對秦洬道:“那你別發愣,快吃。”
可秦洬偏偏不緊不慢,保持着最優雅的姿態進食,她見了不由急道:“你吃東西怎麼跟個女人一樣?”
秦洬擡眸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腹誹:明明是你跟個男人一樣。
好不容易盼到秦洬用完了早膳,宗綾起身就走,可沒走兩步就被身後追上她的秦洬給抱了起來,繼續前行。
當凊王府的馬車停在頤明醫館時,宗綾就迫不及待跳了下去,見到正在忙乎着整理藥材的解情,她上去就問:“藍玉今日來了嗎?”
解情見到突然來醫館的夫婦倆,有些愣,道:“來了,不過去採藥了。”
宗綾聞言皺眉:“冰天雪地的去採藥?”
解情應道:“藍玉說想去看看城外的雪景,便主動非得去採藥了。”
這麼一聽,宗綾更覺得柳藍玉是有心事,如此看來,藍玉鐵定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宗綾實在不放心,向解情瞭解了下柳藍玉的大概去處,就在秦洬的相陪下坐着馬車出了城。
大雪天的,地上滑,是以馬車的行使速度被放慢了不少。
自出了城開始,宗綾的眼睛就四處張望着,略莫一個時辰後,到了目的地,她就看到坐在雪地裡揉腳的柳藍玉。
柳藍玉認識凊王府的馬車,擡眸看到,便使勁招手。
宗綾下了馬車就跑過去蹲在柳藍玉面前扶着她,擔憂極了:“你這是怎麼了?崴腳了嗎?”
柳藍玉撇嘴道:“山坡太滑,滑下來了,腳撞倒了石頭,真疼。”
“來,我們扶你去馬車裡看看,外面冷,不好脫鞋子。”言罷她就對站在一旁的秦洬道,“別愣着,快幫忙扶她。”
不想他卻搖了搖頭。
他不喜歡碰別人。
宗綾便看向秦洬身後的驚奕,驚奕只是個屬下,馬上便過去與宗綾一道將柳藍玉扶上了馬車。
馬車裡燒了暖爐,不冷。宗綾脫下柳藍玉本就帶血的鞋襪,就看到裡面腳側血肉模糊的一片,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擡頭就兇柳藍玉:“這個天氣採藥,你不是找事了嗎?”
宗綾給柳藍玉脫鞋襪的時候,柳藍玉自己也是疼的臉色白了白。她也抽了口冷氣,道:“我不就是想出來逛逛的嘛!”她自己也委屈的很。
還好秦洬的馬車裡素來都會備一個藥箱,宗綾便將藥箱拿了出來給柳藍玉處理傷口。秦洬與驚奕一直在外面候着。
低頭給柳藍玉處理傷口的宗綾默了一會,終是還算冷靜道:“你知道了秦子藺與施明絮的事?”
“什麼事?”柳藍玉面露不解之色。
宗綾擡頭看着柳藍玉那不過只是一晚後,就憔悴了許多的臉色,嘆息道:“別裝了,他們在一起了便在一起了,別太難過,我們藍玉能嫁更好的。”
“他們在一起了?”柳藍玉努力冷靜出聲,其實內心是在顫抖的。
“嗯!”宗綾替柳藍玉包紮好了傷口,勸道,“別管他們的事,你也別想那俞王世子,好好的。”
柳藍玉知道宗綾大概是誤會了她什麼,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子藺和施明絮在一起了。
柳藍玉垂眸極努力的沒有哭出來。
她柳藍玉就該是個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秦洬上了馬車,馬車開始行使後,宗綾問柳藍玉:“是要去醫館,還是去柳府?”
柳藍玉怕爹孃發現她的異常,便道:“去醫館吧!近幾天我想住醫館。”醫館的生意越來越好,她多幹些活,免得停下來胡思亂想。
“去醫館也好。”宗綾嘆息道,也方便她多看看。
將柳藍玉送去了醫館,因爲宗綾要回去與秦洬爲那苦的要死的藥折騰入肚,坐了沒多久,宗綾就與秦洬一道回去了。之後的幾日,宗綾會時不時過來看柳藍玉,起初柳藍玉的狀態還行,至少從明面上看不出什麼。
直到有一天他們逛街時,看到俞王府去施府的提親隊,宗綾明顯看到柳藍玉的臉色瞬間白了起來。多日的強作堅強,此刻崩潰,柳藍玉摟着宗綾哭了,哭的太過傷心,以至於宗綾也跟着流下了眼淚。
那種愛而不得的痛苦,宗綾又怎會不理解?
未想到逛個街,能逛的一肚子的不痛快,宗綾就拉着柳藍玉回去。
施府中,施二夫人終於見到了俞王府過來的提親隊,多日來的擔憂總算一掃而空,也不枉她這些日子努力給俞王府各種吹風,俞親王與俞王妃都知道自己女兒與俞王世子的事。
送走了提親的人,她就去寒錦苑說起這個消息。
施明絮聞言倒挺平靜,只道:“未免夜長夢多,馬上便成親吧!就以怕肚子在婚前大起來爲理由。”
其實事情說來,她總覺得進展的太順利,心裡總莫名的會慌。
有人歡喜有人愁,這日秦子藺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地上苦笑連連。
這幾日他一直在努力查,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查出什麼,可就是想查,奈何他半點東西都查不到。凊王府是秦洬的地盤,秦洬不讓他查出什麼,他便就什麼都查不出。
如此看來,這事十有八.九還與秦洬有關。
他甚至異想天開,希望那天的人是柳藍玉。可他在頤明醫館不遠處站了整整一天,遠遠地看到的柳藍玉不是在幹活,就是在與宗綾有說有笑,沒有任何異樣。
糾結了幾日,他終究還是沒有藉口拖下去,逃避下去,就依了孃的讓人將提親隊派了出去。
這日宗綾將柳藍玉送去了醫館後,本想讓柳藍玉歇歇,不想柳藍玉卻突然有了精神,將眼淚一擦便道:“走,咱們拿錢去買東西,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咱們都買。”
她有錢,除了秦子藺,她什麼都可以得到。
耀都東頭的東黎街有一家很大的鋪子,裡頭什麼珍惜玩意都有,男子、女子、小孩喜歡的都有,分成了三個隔間。
柳藍玉牽着宗綾去了女子喜歡逛的那間,秦洬始終跟在她們身後。
宗綾對秦洬說過,他該幹嘛就去幹嘛,沒必要時時刻刻陪着她,自大婚後,他就幾乎沒離開過她。
作爲一個男人,日日陪着媳婦,似乎太奇怪了些。
可他不爲所動。
宗綾想了下,就將他往另一個隔間推,並小聲嘟囔着:“你老和我在一起,不是存心打擊藍玉的嗎?”
秦洬實在不喜歡這幾日一直把心思放在柳藍玉身上的宗綾,薄脣抿着涼涼的掃了眼那正在挑揀珍奇首飾的柳藍玉。
柳藍玉敏感的打了個激靈,轉身就硬着頭皮對秦洬道:“幹嘛?”她本就心情不好,見自己有宗綾護着,便喜歡在老虎身上拔毛找刺激了。
秦洬不再看柳藍玉一眼,轉身就去到了馬車邊,姿態散漫的抱胸倚着馬車,打算在這裡等着她們。
宗綾見秦洬算配合,就拉着柳藍玉進去了。
秦洬武功高,聽力好,能清楚的聽到宗綾對柳藍玉說買這個買那個送給對方,仿若都不要錢似的。
秦洬的目光落在旁邊的隔間,那裡頭有許多男子感興趣的東西,寶劍、玉佩、扳指、笛子……該有的都有。
仔細想來,她從來沒有送過任何東西給他。
隱州追着他屁股後面跑時,也只總是要給他吃這個,給他吃那個。
他側眸看向正在給柳藍玉帶耳環的宗綾,越發覺得柳藍玉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