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聽聞二人的言語,含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邊在廳堂之內踱着步,一邊輕聲說道:“如此我便再無遺憾了,希望你們即刻去往宮中拜會太子,不要誤了大事。”
緩緩走到房屋邊沿的桌臺一側,環顧四周頓了一頓,而後輕輕撫拭着橫在桌上的利劍——那是他年少之時仗劍四方之憑仗。
“我曾聽人說過,年長之人做事不使人生疑,此次太子以國事告吾,而謂之餘此乃國家大事萬勿外泄。此吾品行不足而使人生疑。
行事爲人所疑,妄負節俠之名也。”田光輕輕撫摸着長劍,就彷彿擦拭着一件絕世真品一樣專注。
荊軻還在靜靜的聆聽着天光的話語,若有所思安慰道:“先生之名,聲震北地,太子久質秦趙,不聞先生之名耳。”
子嬰聽着聽着忽然間,靈光一顯。
“不對,歷史上田光便是因此爲名殉節!”
想到這裡,子嬰眉頭一緊,便要上前防範一二。
可沒曾想還是晚了一步,見子嬰要有所動作,田光猛地拔出了長劍說道:“見到太子,就說光絕不多言一語。
我在黃泉恭候二位凱旋!”
說罷伏劍而亡。
一代節俠就此落下了序幕。
“先生!”見田光自刎而死,荊軻猛地撲了上去聲淚俱下,然而此時田光早已氣絕。
二人雖然沒有師徒之名,但荊軻早已將田光看做了自己的老師,然而他未能喊出這一聲,田光便已經不在。
直到荊軻懷中田光的屍首變涼,荊軻依然緊緊的抱着不肯放下。
“大兄逝者不能復生,還請節哀。想先生在天之靈必不願見大兄如此之態。”子嬰輕聲安慰道。“還是依先生之言,速往謁見太子丹,先生爲節而亡,莫要因此污了先生名望。”
田光因爲太子丹對他的懷疑而以死明志,自己已經老邁無能爲力擔當刺秦大事。也是借自己的死來激勵荊軻、子嬰,不要在意生死,決死一搏。
所以子嬰的話一說完,荊軻很快便止住了哭聲。“先生在天之靈,吾實不能做此女兒之態,墜先生威名。”
二人喊過園中莊客,吩咐好爲田光入殮的事項,便起身向着太子丹宮中走去。
不多時,便來到了太子丹的寢宮。
太子丹應是早有囑咐,二人說明身份之後,立馬便有宮中內侍,引領者二人去往宮內。
得到消息的太子丹,已經提前在宮門前等候。見到當前兩人前來,心中已知這必然是田光所推薦的荊軻和李均了。
當下迎了上去,熱情的說道:“二位壯士想必便是荊卿和李卿了吧。”
說罷又略一探頭向二人身後望了一眼:“田先生怎麼沒有一同前來?”
不聽還好,一提便又刺到了荊軻的痛處。非是男兒無情,只是未到傷心。被田光評爲喜怒不形於色神勇之人的荊軻,此刻雙目也不免的有些泛紅。
子嬰見荊軻這一狀態,便沉聲說道:“先生聞太子私相之言,故以死明志,絕不外泄一絲,已伏劍而亡矣。”
太子丹聽完如遭雷擊,太過感情用事是太子丹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雖然謀事不周然而對待名士朋友,不管是不是出於本心還是純粹的利用關係,確實是畢恭畢敬。
特別是田光這樣聞名天下的名士,這次更是相當於間接被自己所逼迫而亡。
太子丹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撫膺慟哭其聲淒厲無比:“吾與田先生語勿與外人言,只不過是想讓大事得以更順利的實行,如今先生以死明志,實非丹之本意!”
泣之良久,太子丹方纔止住了哭聲。恭恭敬敬的將荊軻和子嬰讓到首位之上,太子丹離席頓首向二人行禮道:“田先生不知我不肖,故而令二位先生來到這裡,此乃蒼天憐憫我燕國,不忍我燕國就此而亡,還望二位先生不要摒棄燕國!”
作爲一國太子,不顧身份向荊軻子嬰這樣的布衣行頓首大禮,足可見得太子丹絕非易與之人,子嬰暗暗記下,日後若有機會決不能放過此人。
這樣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哪怕是再感情用事謀事不密,也會有一些人忠心於他,一不小心便會成心腹之患。
“先生只向吾二人言語,太子欲謀劃燕秦之事,不知太子有何事教吾?”荊軻見太子丹如此恭敬自然也是心神激盪。
“二位對秦燕之勢如何觀之?”太子丹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
“燕秦不兩立,如今秦軍東吞韓趙,觀其勢,有滅六國社稷之意。”子嬰聽聞太子丹發問,順口言道。
如今秦國之意,基本上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無需隱瞞。
太子丹聽完點了點頭說道:“秦國乃虎狼之國,貪得無厭。如果沒有佔盡天下的土地,令所有的君主向他臣服,是不會滿足自己的慾望的。
如今韓趙兩國已破,成爲秦國郡縣。下一個目標肯定就是燕國了,也正是因爲如此丹實在是寢食難安。”
“以太子之計,將舉兵與秦相抗亦或者另有他策?”說話的是荊軻。
“難矣!燕國弱小,且先前多次損兵折將,恐怕如今便是舉全國之力也難以抵抗秦軍。
先前我已經派人,聯絡齊楚魏代諸國,合縱抗秦,然而縱是合縱事成,也只堪防守而無力反攻。
故而丹竊以爲,請先生二人爲使與秦,許以重利,秦王貪鄙,必能相近。可趁機挾持迫使其盡反諸國故地,如曹沫當年於桓公舊事,豈不大美。
倘若秦王不從,則誅殺之。時秦未立太子,諸將又傭兵在外,如此上下猜疑秦國必亂。
此時聯合諸國,重立韓趙之後合力破秦,此乾坤再造之功也!萬望二位莫要推辭。”太子丹說罷向着荊軻和子嬰重重一拜,等待着兩人的回覆。
荊軻和子嬰此刻都陷入了沉思,太子丹望着二人也沒有言語,靜靜的等待着二人的決斷。
荊軻是在考慮此事的可能性,很顯然田光是早就知道此事的,細一思量如果謀劃得當,也未嘗沒有成功的希望,更何況這也是田光的希望,直到此刻荊軻也終於明白過來田光臨死之時那句“在黃泉恭候”是何意。
如此行事,不論成功與否,自己恐怕都回不來了。
而子嬰考慮的則是另一個問題,刺秦一事早就在其考慮之中,但是方纔從太子丹的話語中子嬰得到了另一個重要的消息,七雄中剩餘的四國加上代國正在謀劃合縱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