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盡千帆唯他是（4）
琳達應柳青之邀，正在北京那家她以前常和藍天去的“艾菲爾”西餐廳裡吃西餐呢。
“琳達，你的採訪我看過了，寫得太好了，把我骨子裡自己都沒發現的某些東西都給挖出來了。”
“柳總，你過獎了，我只是把你的本色寫了出來。”
“本色？對！你說得對極了，我要的就是這兩個字：本色。你要真把我寫成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英雄，我還真就不高興呢。我就是我，獨一無二，但卻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牛鬼蛇神。”
“所以，是你本身的經歷太富有傳奇色彩了，要是沒有它們做鋪墊，我縱使有如花妙筆，又怎能把你寫得那麼特別呢？”
“特別？又是一個新鮮詞。好，我喜歡，我一生最想做的，就是這兩個字：特別。我最想得到別人的評價的，也是這樣兩個字：特別！”柳青看琳達的眼神更加“特別”了。
“是嗎？這不是我寫出來的，而是你本身就很特別嘛！”
“琳達，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琳達切了一塊牛排，放進自己的嘴裡：“柳總，你這樣的男人，就像一塊七分熟的牛排。”
柳青聽了大爲吃驚：“是嗎？此話怎講？我還真是第一次聽人把我??作牛排呢，而且還是一塊七分熟的牛排。”
柳青一邊也切着牛排，一邊饒有興味地詢問着琳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好像只要跟琳達在一起，他的身體連同心態就變得年輕了許多似的，渾身充滿了活力，對生活也充滿了嚮往。一句話：他喜歡她，不是那種非要得到她的喜歡，而是隻要她樂意，他就願意偶爾跟她在一起吃頓飯，說說話的那種喜歡。
“難道不是嗎？男人，各種各樣的都有。就像牛排，有熟透的也有沒熟透的。吃西餐，牛排若是熟透了，就彷彿失去了它的野味，但太生的牛排呢，就又顯得太血腥，也會讓人不喜歡吃。”
“所以，就七分熟最好。是吧？”
“是啊，這七分就好比你的成功，也象徵着你這一路上走過來經歷的那麼多風風雨雨。只有能夠把握好火候的男人，才能把它烤得不溫不火，恰到好處。過了火，會失去色的美；火候不到，又會失去香味。只有七成熟的，才能色、香、味俱全。”
琳達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突然地就又想起了藍天，因爲，她的這番關於牛排的“謬論”就是藍天教給她的。藍天帶她吃牛排，總喜歡娓娓而談。他講的那些道理，常常是書本上沒有的。
“琳達，你說得真好。牛排我常吃，但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把牛排和男人聯繫在一起談。”
“我也就隨口那麼一說，你呢，也就隨便那麼一聽吧。比喻得不恰當，請別見笑。”
“哪裡？琳達，我覺得這個比喻相當地貼切，我喜歡。”
“你若沒有異議，我就過兩天雜誌出來了就把書送過來給你看看。”
“好的。來，乾杯！”
藍天也來到了“艾菲爾”西餐廳。老闆是一個法國人，藍天喜歡到這裡來的原因之一就是餐廳的名字；原因之二就是他們燒的牛排常常是七分熟。
他剛坐下，服務生就拿着菜單過來了。藍天是這裡的常客，所以他認得藍天：“怎麼樣？還是照舊嗎？”
藍天點點頭：“是的，只是，一人份就可以了。”
當藍天坐在那裡等食物的時候，卻無意間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背景很像琳達。首先，他也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因爲，她的對面，是一個男人，而且看上去年紀也跟自己差不多。這個男人是誰呢？看見琳達神采飛揚的樣子，藍天忽然地就有點懷念起來了，這懷念也勾起了他心底一種名叫“妒嫉”的情緒，讓他都有點不能自持了。
“再來一份！”藍天粗聲粗氣地衝着前來送菜的服務生說。
“藍先生，你怎麼了？”服務員似乎有點驚訝。
“你管我？叫你上你就上。”
琳達與柳青起身準備離去。
當琳達經過那張以前她經常和藍天坐的餐桌時，她驚呆了：藍天一個人點了平時他們兩個人最喜歡吃的那些菜，份量一點沒減，在那裡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着。不由自主地，琳達的腳就像灌了鉛似的，釘在那裡了。
柳青似乎也發現了琳達的變化，順着琳達的視線，他看見了另一個也很有魅力卻很落寞的男人。幾乎是在柳青觀察藍天的同時，藍天也正好擡起頭來，目光與柳青的相撞。
就像彗星撞地球，兩個成功的男人目光相撞的瞬間，也是電光石火。
只有琳達，在這一瞬間，幾乎無法判斷這兩個男人，哪一個纔是她心目中現在最重要的男人，又是她最重視的值得她珍惜的男人。她只是莫名地憑着自己的直覺，愣在那裡了：“他點那麼多菜乾什麼？吃得完嗎？這不是故意浪費嗎？難道說他還改變不了過去我們在一起的習慣？”
柳青呢？他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機會的門口呢還是站在失意的窗外：“他是誰呢？從琳達的神情看，他應該在琳達的生活中曾經起到過舉足輕重的作用。但，那些都應該是過去時了，否則，琳達不會不走過去的。”
藍天呢？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欣慰多於嫉妒還是含着是骨頭吐掉是肉的心理：那個男人，怎麼那麼像傳說中的中國電腦之王，有東方比爾?蓋茨之稱的柳青呢？我曾經在《人民日報》上見過他的照片，他的額頭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疤，是誰見了都不容易忘記的。今天，琳達與他同時出現在這，這究竟是意味着他是她的採訪對象呢？還是柳青也想跟琳達來一段情？他憑什麼也敢來追琳達？他了解琳達嗎？他懂得琳達的喜怒哀樂嗎？一個商人，又怎麼能對琳達真心呢？商人自古重利輕離別。琳達，你一定要提防着他一點啊！
想着，藍天就站了起來，走了過去。看見藍天走過來，琳達也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臉上馬上掛滿了她慣有的笑意：“喂，藍天，怎麼一個人點那麼多菜啊？吃不吃得完啊？”
“你擔心我吃不完嗎？那是不是來幫我忙把它們都幹掉呢？”
“好啊，只是可惜，你若早點來，這裡就有兩個人可以幫你的忙吃掉它們。但現在，我們都吃飽了。遺憾！”
“是嗎？琳達，這是你朋友嗎？怎麼也不介紹一下？”藍天裝作不認識柳青，他想通過琳達向他做介紹的方式來判斷柳青現在在琳達生命中所佔的地位與他在琳達心目中的份量。
“哦。這個就是……”
“哦。你是琳達的朋友吧？我叫柳青。”柳青唯恐琳達泄漏他的身份，連忙搶先作自我介紹，並主動向藍天伸出右手。藍天也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兩個男人，都從對方的緊緊一握中，似乎體會到了一種什麼力量。
“客舍青青柳色新？”藍天的反應好快哦，快得讓人不得不佩服文字在他的腦海裡，就好比一切都存在在他的倉庫裡，只要提出來就可以了。
“對！就是這個柳青。”柳青也暗暗吃驚。
這個男人，是除琳達外另一個由他的名字馬上聯想起這句古詩的人。這說明什麼？相似還是默契？
“那麼你呢？你是不是就是那個比大海還廣闊的藍天？”柳青也指了指外面，暗示他講的是那個藍天。
“哈哈，正是。”
琳達也放下一顆心，兩個都是她的朋友，她誰也不偏，只希望別發生衝突就可以了。至於他們究竟爲什麼要發生衝突，她居然也來不及深想，只是看見他們，就想起了“千萬不要讓他們打起來”。
“柳青，你知道嗎？藍天跟你一樣都是一個不相信命運的人。他的口頭禪就是‘告訴天公我不認輸’，你看，其實你們纔是真正的知己呢！”
“哦，我哪及得上他啊。對了，我好像記得北京有個著名的作家好像也叫藍天來着，該不會是你吧？”
柳青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其實並沒真正以爲這個就是那個作家藍天，但琳達的回答卻讓他抽了口冷氣。
“爲什麼不會是他呢？我還以爲你不知道藍天，沒看過他的書呢。”
柳青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也難怪，他第一次見到藍天，就產生了一種離奇的念頭：這個男人不一般！
“久仰久仰！”
“彼此彼此！”
“哈哈……想不到還有人會認得我——一個曾經那樣失敗的傢伙！”
“哪裡？一個人失敗不可怕，你看，你現在不就從失敗中復活了嗎？”
“謝謝誇獎，哪天我寫傳記，一定，哦，不行，我想好了，我的傳記要交給琳達來寫。”
琳達連忙推脫：“還是別找我吧，交給我非把你寫砸了不可。”
“砸就砸吧，砸了我也認了。”
從他們那親暱的談吐中，藍天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經跟琳達之間那快快樂樂的一幕又一幕。然而，曾幾何時，他們還出雙入對，在這裡一起用西餐，一起談幾分熟的牛排更好吃。而今，卻只能看着琳達跟別的男人出雙入對了。爲什麼，說好分手自由的，又是自己先撤出來的，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尤其是成功男人在一起，心裡還是會泛起一些酸溜溜的東西呢？
“呵呵。好啊，我就要寫出一部全世界最糟糕的傳記來，敗壞你的形象。”
“全世界敗壞我的形象我都不會計較，只要你的眼裡，我的形象是正確的就可以了。”
“哈哈，我的眼裡你的形象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了，琳達，我們也該走了吧？”
“好，再見。”
琳達和柳青走了，藍天一個人吃得索然無味：“服務員，打包！”
服務員看了看藍天，似乎想說什麼，不過他很識趣，什麼也沒說，就爲藍天打了包，遞給他，還熱情地說了聲：“歡迎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