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的身量比許晗要高,哪怕許晗的身形高挑,在許昭的映襯下還是看起來很嬌小。
許昭的心情很怪異,臉色有些微的泛紅,他不是沒有妹妹,許羽非是他同父同的妹妹。
尤其是白氏沒了之後,又經歷了一次被拐,許羽非對他可謂非常依賴。
有丁點的事都會告訴他,就是手上破了塊油皮也會來找他說幾句。
反觀這個妹妹,身上沒有女孩子該有的特質,頭髮高高的束起,黑色的衣袍,坐在馬上腰肢筆挺,他的鼻尖甚至還有點點的血腥味。
那是許晗的手被勒傷流血所致,可她沒有任何的反應,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要不是自己說和她共乘,或許就用那傷手拉着繮繩回到營地了……
他的心裡有些酸酸的,喉頭動了動,什麼斥責她不愛惜自己的話根本說不出口,心裡想着,從此一定要對這個妹妹好些,再好些。
他摸摸鼻子說起那半截斷臂。
許晗看着前方獵狗消失的方向,“跟上去就知道了。”
他們追蹤許久,在一個隱秘的小山坡終於發現了獵狗的身影,可同樣的,面前的情景讓他們都呆愣住了。
山坡上很多半路半埋的屍體,不少已經被飛禽走獸啃噬的七零八落。
剛剛賽道那邊發生了亂石滾落,再看看斜坡上的樣子,應該是和前段時間的雨有關,泥土鬆軟,發生了山體滑坡。
這樣一來,就把埋在下面的屍體給翻了出來。
許昭先下了馬,再搭着手幫着許晗跳下馬。
兩人都沒上前,實在是眼前的景象太慘了。
裸露在外面的清一色的女人和嬰兒的屍體,嬰兒已經被吃的面無全非,算一算有七八具嬰兒的屍體。
至於女人,同樣也是。
兩人對視一眼,這樣的情形太過詭異,如果說有男女老少,或許還能說這是個墓葬羣,可都是女人和嬰兒,就讓人心頭升起不祥之感。
許晗剛剛在馬上已經被顛簸的整個人臉色發白,這會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臉色越發的白。
她上過戰場,看過死人,也在屍山血海中翻找過親人的屍體。
也曾在徐鼎泰案中見過埋在花樹下的森森白骨。
可眼前的這一幕還是震撼道她,讓她心頭極爲不適!
“二哥,我還沒進軍營,沒有聯絡他們的東西,你身上有嗎?”許晗臉色煞白問許昭。
早知道剛剛就不將楊柱給甩了,他身上定然是有聯繫營地的信號。
許晗心頭沒來由的陣陣發涼,究竟是什麼情況下,會只有女人和嬰兒的屍體?
這還只是露在外面的,就有這樣多具,底下呢?會不會有更多。
許晗的腳有些發軟,不過還是咬着脣,看着許昭朝空中炸響了信號,再跟着他一起慢慢的走到屍體堆疊的地方。
許昭見許晗的臉色一點血色也無,頓時有些後悔,剛剛就應該讓她遠遠站着的。
哪怕她在外面太強悍,可終究還是個姑娘家。
他無聲嘆了口氣,安撫的拍了拍許晗的後背,“咱們先去一邊,等着營裡的人過來,看看下面還有沒有。”
“如果是有人作惡,到時去官府報案,應該會查清真相的。到時,定能將人揪出來的。”
許晗抱着手臂,“是有人作惡,你看……”
她指着其中有一支斷臂,看腐爛的情況應該時間不長,指甲劈開,指縫裡都是泥,如果是因爲被埋在土裡後嵌入的不會如眼前看到這樣緊實,彷彿是經過痛苦的掙扎,扣到指甲裡的,甚至肉裡。
所以,許晗說是有人作惡。
營地那邊的人過來要一段時間,倒是楊柱來的很快。
他見到眼前的情形,風一般的竄到一邊,大聲嘔吐起來,彷彿要把黃膽水都吐出來。
等到營地裡的人過來,雨也開始落了下來,幸好那些人帶了蓑衣等雨具。
許昭幫許晗戴好斗笠,又撐着傘站在她邊上,儘可能的讓她不要將衣衫打溼。
淋雨一個是容易生病,另外一個則是,他眼神瞥了瞥,總是小心爲上纔好。
許昭一邊吩咐人在四處翻找,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屍體,另一邊又派人去城內京兆尹報案。
“三弟,他們在這裡挖,到時候讓仵作過來驗屍,還有官府也回來人,事很多,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許晗想想,挖屍體也不用她上場,於是跟着許昭回去營地。
……
蕭徴那邊,那婦人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口中‘大仙’‘神仙’‘土地公’等詞不斷的變換,總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蕭徴主僕救救她。
白灼上前扶起那婦女,“大嫂,你怎麼一個人跑到山裡來了?”
婦人順着白灼的手從地上爬起來,瑟瑟發抖,也不知是愣的還是嚇的。
她看上去比蕭徴還有白灼都更急於離開這裡,起來後,顛三倒四的將她的經歷說了一遍。
這個婦人是前頭山下一個小村莊的農婦,孃家姓林,因爲和丈夫口角,就賭氣回孃家。
因着身上有了身孕,走的不快,半道上碰到一個婦人,也是走親戚的。
兩個人結伴走總比一個人孤單的走要好,更何況對方是個女人。
林氏也沒起什麼防心,還把自己爲何回孃家的原因說了。
聽林氏說和丈夫鬧了口角,再見她小腹微微凸起,很同情她,就說讓林氏也別回孃家了,跟她走,讓林氏丈夫嚇一嚇,這樣以後也不敢不對林氏好。
原本林氏還有些忐忑,那婦人還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了林氏,聽起來頭頭是道,再看婦人的精神狀態好極了。
成婚了的婦人,除非是極爲幸福的,否則眉頭總是有些微皺。
林氏心裡天人交戰了一番,想到丈夫一點也不體諒他肚子裡還有一個,總是毛手毛腳的,還要她侍候着。
頓時,越想越氣,教訓丈夫的心就越發的重,再說,婦人說的那個地方,她也是知道的,不過離孃家三裡地不到。
“我信了她的話,就跟着她家去了……”林氏喘着粗氣,“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她竟然已經墜入深淵,那婦人看起來和善,其實是個披着人皮的豺狼,要把她騙入到地獄裡去。
她跟着那婦人,走走停停,大半日的竟還沒走到離孃家不遠的村子,反而越走越偏僻。
那婦人竟然說是小道,捷徑。
林氏成婚多年,孃家夫家不知走了多少趟,根本就沒走過這樣的小道。
她也不傻,越走越發的覺得可疑,當即,她轉了轉眼珠,說是肚子疼,想要大解,因着臭烘烘的,那婦人也就沒站在邊上看着,站在灌木叢外不遠的地方。
她哪裡敢什麼大解,小解的,接着灌木的遮擋,貼着地面,爬離了那裡。
不過一會,身後就傳來腳步聲,好像是那婦人追了上來。
林氏不敢回頭,滿心就剩下一個‘跑’字,更不要說去辨別方向了。
跌跌撞撞走了很多路,那後面追上來的腳步聲才慢慢的沒了。
她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方向錯了,還能走出去,可一旦被抓,她帶着身孕到時候跑都跑不掉了,而且,她還不知道那婦人拐騙她是爲了什麼。
不過,那婦人一直看着她的肚子,問了好多奇怪的問題。
林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想我去做什麼!”
白灼很同情他,“大嫂,你別怕,我們先去前頭的軍營,然後叫府衙的人過來,幫着你一起查案。”
林氏有些茫然,“報官?”
白灼看了眼一言不發的蕭徴,頓時道,
“嗯,報官,誰知道那婦人會不會騙其他的人呢,總要抓到,這纔不會有人被騙。”
林氏是一個村婦,這會頭打結,就算不打結,她也無法釐清裡面的問題,只能聽從白灼的意見,連忙道,
“那太好了。”
天色暗沉,眼看就要黑了下來,夜路難行,白灼和林氏共騎一匹馬,很快,就到了許家軍的營地。
……
對於徐丹秀來說,這一天,也是個不怎麼平靜的一天,出城的時候碰到了安平公主,雖說作弄了安平公主,可最後那個光着身子的男人,讓徐丹秀胸口堵着一口氣。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是在她之後,還是在她之前偷偷的將男人藏在安平公主的馬車上。
不管是哪種,都讓她覺得不快。
她坐在馬車裡,盤算着是不是要多捐點香油錢,還有等下到山腳下爲了顯示自己的虔誠,還是走上去吧。
還沒道福寧寺的山腳下,馬車忽然‘嘭’的一聲,搖晃一下,然後停住了。
“怎麼回事?”芳嬤嬤問外頭的車伕。
“前頭有一塊巨石,小的先去挪動一下。”車伕回了一句,就跳下了車,隨行的幾個徐家護衛也跟着一起去挪動大石頭。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有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聲音很好聽,讓人耳朵發癢的那種。
徐家的車伕將面前站着一個穿着石青色葛布襖褲,扎着窄袖,腳上一雙黑色的不屑露出一截蜜色的腳踝,身形健壯的男子,客氣地道,“謝謝,我們的人夠了。”
說着還客氣的讓了讓路,讓那男子過去。
那男子並未離開,而是跟着那些侍衛一起將石頭搬開。
車伕又客氣的和男子道謝,轉身上了馬車,揚起馬鞭,準備離開。
誰知,那男子忽然道,“我想去前頭,不知能否搭個便車?”
車伕有些遲疑,道,“馬車裡是府上的女眷……”
只差沒將不方便三個字說出來了。
可那男子彷彿聽不懂一樣,張口就說,“那麻煩你問下車裡的貴眷,能不能讓我搭個車?”
徐丹秀在裡頭聽的清清楚楚的,“讓他搭吧,誰還能沒個需要幫助的人呢”
既然徐丹秀已經發話,車伕朝那男子頷首,示意他上車。
一路上男子也沒說去哪裡,直說去前頭,等到徐丹秀一行人到了福寧寺山腳下,都還沒離開。
見徐家馬車停了下來,也知道他們是到了目的地,車也搭不下去了。
“娘娘,到福寧寺山腳下了。”車伕恭敬的在外頭稟報。
徐丹秀戴了帷帽,下了車,那男子見此,神情微不可查的帶着些失望。
他看不到徐丹秀的面容,可徐丹秀隔着帷帽將男子打量的一清二楚。
精瘦的身子,五官深邃,眼睛炯炯有神,雖然身上的氣息收斂起來,雖穿着下僕才穿的衣衫,依然掩蓋不住他那不卑不亢的霸氣。
他站立的姿勢很穩,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不過片刻,徐丹秀就收回目光,不過是個路人,應該沒什麼交集的。
無須太過關注。
男子自然是感受到徐丹秀打量的目光,沒來由的,身體裡的血液沸騰起來。
他捏了捏拳頭,並未上前,他這個身份好像太過低微,完全沒辦法靠近。
他看了看趕車的車伕,心頭盤算着,他也挺會趕車的。
“芳姑,我們上去吧,今日看起來要落雨,早點上完香家去。”徐丹秀如此吩咐下人。
纔剛要上臺階往上走,就聽到一陣尖利哭嚎。
徐丹秀蹙轉過頭去,就見不遠處一個健壯男子正在捶打一名蜷縮在地的中年婦人,焦急地說着什麼。
徐丹秀皺了皺眉,讓人過去看看情況。
有侍衛上前攔住安暴怒的男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滿面怒氣的男子見穿着侍衛服,連忙收起手,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個瘋婆子一過來就抓着我媳婦說是她女兒,怎麼說都不撒手,差點將我媳婦弄摔倒了。”
“我媳婦懷孕吶,我這一生氣就沒忍住。”
那地上蜷縮着婦人連忙掙扎着要站起來,準備撲向男子邊上的孕婦。
“春花,春花,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娘啊,春花,你還不回來,快回來,娘給你做好吃的。”
侍衛讓男子不要和一個瘋子做計較,並且還給了那男子夫婦一小錠銀子。
男子哪裡是真的計較啊,不過是怕媳婦受傷。
更何況還得了銀錢。
“春花,你別走,春花,你走了可不行。”那地上的瘋婆子見男子夫婦要走,劇烈掙扎着,想要上前拖住那男子的衣襬。
徐丹秀眉頭緊皺,見狀,對芳嬤嬤道,“派人將這婦人送回家去吧。”
也不知道這個春花是她的什麼人。
徐丹秀不過走到半中腰,那送人回去的侍衛就追了上來。
聽了侍衛的稟報,徐丹秀心頭怪不是滋味的。
那瘋婆子是個寡婦,含辛茹苦養大了女兒,女兒嫁人後,沒多久就懷孕了,小日子過得是和和美美的。
只是,沒過多久,她女兒失蹤了,報官也沒半點音信。
瘋婆子憶女成狂,就那麼瘋了,整日到處遊蕩,最喜歡的就是見到肚子微凸的女人就上前說是她女兒。
徐丹秀邊走邊問,“那她可有人照顧?”
獨女出嫁了,家中沒什麼煙火氣。
“有的,女婿和村裡人一起照顧着的。”侍衛稟報道。
徐丹秀點頭,沒再繼續問下去,她以爲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鬧劇,過了就過了。
眼下還是上香要緊。
……
蕭徴帶着林氏到了軍營,求見許晗,許晗正在聽從稟報。
“你說挖出了十五具大人的屍體,還有十五具嬰兒屍體?是被人活生生的剖腹取出來的?”
許晗面色慘白的看着那個報信的人。
“那些女子都是孕婦,活生生剖開腹部失血而亡,現在府衙那邊懷疑有人行巫蠱,在查呢。”
許晗打了個寒噤,想到那手指劈開,所以說那是被剖腹的時候,硬生生撓出來的。
“還有點人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