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來自靈魂裡的深愛,那怕他昏迷着,閉着眼睛,關上耳朵,也能感覺到她在看着他,也能聽到她心裡對他說的話……
從水卿卿出現在房間開始,她看向梅子衿的切切眸光,已是讓他昏迷沉睡的心田泛起了點點漣漪。
爾後,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肌膚上,更是讓他感覺到,他心裡最捨不得、最掛念想見的人來到了他的身邊,讓他在昏迷一個月之久後,終於掙脫黑暗,努力睜開眼睛甦醒了過來。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梅子衿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臉皺褶的水卿卿,神情一片迷茫。
水卿卿卻呆在了當場,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醒來的梅子衿,眸光從震驚變成驚喜,怔怔的看着他,捨不得移開眼睛,更是忘記去掙脫他握住不放的手。
直到餘婆婆悄悄拉着她的衣角,給她遞眼色,讓她趕緊跟着她一起出去,水卿卿才猛然恍悟過來,對圍攏過來的樂宜公主與唐芊芊她們,粗着嗓子掩飾道:“侯爺……侯爺好像醒過來了……”
說罷,終是咬牙掙脫梅子衿的手,與餘婆婆擡着藥桶退下去。
聽聞梅子衿醒來,樂宜公主與唐氏她們都歡喜過望,呼啦一下全圍攏上去,陸霖也放下剛端起的茶碗,連忙來到牀邊,幫梅子衿察看。
見梅子衿真的睜開了眼甦醒過來,大家都高興壞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圍着他噓寒問暖起來,也有急忙寫信回京城報喜的,頓時,整個上房裡再次熱鬧起來……
在衆人一片歡喜激動中,惟有梅子衿靜靜的躺在牀上,剛剛甦醒的他腦子裡還一片混淆,只是側過頭怔怔的看着那個擡着木桶下去的中年老嫗,深邃的眸子裡堆積起迷霧疑雲——
明明方纔給他的感覺是她來到了他的身邊,他感覺到她滾燙的眼淚落在手背上,爲什麼睜開眼卻不是她,而一個幹粗使活計的老嫗?!
難道,方纔那些心悸的感覺,都是他的錯覺嗎?
可是,他的手背後上明明一片冰涼,那是滾燙眼淚涼卻後留下的微涼感覺……
吃力的擡起手,梅子衿想看一看手背上留下的淚痕,可奈何全身根本動彈不了,連擡一下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陸霖上前替梅子衿把脈,歡喜得手微微顫抖着——
他永遠忘記不了,他再回潼古關時,看到梅子衿一身血肉模糊的可怕樣子。
當時,他的心跳幾乎都停歇了。
那時,他一度以爲他活不下來了,傷得太重,換做一般人,早在樁坑裡就死了。
可是,沒想到他硬是留下了一口氣,更是在昏迷一個月後甦醒了過來,這份堅強和毅力,讓他折服。
而陸霖卻知道,是什麼支撐着梅子衿僅憑着最後一口氣又重新活了過來。
那就是水卿卿。
這段時間以來,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沒日沒夜守在他身邊的陸霖,卻好幾次聽到梅子衿無意識的喃喃着,嘴裡喚着水卿卿的名字……
從那以後,在無人的時候,陸霖就會給梅子衿講他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裡,水卿卿的事情。
他告訴他,水卿卿是爲了他,爲了不嫁給李宥,才心甘情願的服下了陳皇后給她下的失智之藥,甚至是談之色變的阿芙蓉……
而她如今的失蹤不見,必定也是怕被李宥抓到昀兒定他的欺君之罪
“子衿,你一定要醒來去將她找回來……她爲了你,幾乎背叛了許有人,如今更是下落不明,你一定要親手將她找回來……”
有了陸霖的這些話,梅子衿熬過了最兇險的病發期,更是奇蹟般的提前甦醒了過來……
把完脈後,發現他的脈相一切正常,陸霖高懸了這麼多天的心,終於安穩的放回了心腔了裡。
陸霖見梅子衿聽着樂宜公主她們嘰嘰喳喳的關懷聲,眉頭越擰越近,明白他是心裡不悅了,連忙回身對滿臉激動歡喜的樂宜公主、以及唐藍兩位姨娘道:“侯爺剛剛甦醒,我要幫侯爺再仔細檢查一番身子。公主與兩位姨娘這些日子以來,也辛苦了,如此侯爺醒來,公主與姨娘可以放心下去休息了。”
聞言,樂宜公主與唐氏她們雖然不捨,還是依言下去了。
等屋子只剩下梅子衿與陸霖三石三人時,梅子衿被三石喂下半碗水,讓許久沒說話的乾澀嗓子舒緩了些後,他眸光緊盯着陸霖,嘶啞着嗓子急切道:“她來了麼?”
陸霖微微一怔,等明白過來他問的是水卿卿時,心裡一酸,默默的搖了搖頭,“沒有……一直沒有她的消息,三石派出去的人一路尋到了西漠,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聞言,梅子衿情緒卻激動起來,顧不得嗓子裡的乾澀撕痛,肯定道:“不,或許她沒有去西漠,她來這裡了……我方纔明明感覺她就在我的身邊,她還同我說了話,讓我快點醒過來……”
看着他迫切的樣子,陸霖與三石默默的對視了一眼,皆是心痛起他。
三石苦澀笑道:“定是爺太想郡主……方纔卑職與陸大夫一直守在這裡,並沒有……並沒有看到郡主。而且卑職一直按着侯爺之前的吩咐,在城門口派人拿着郡主的畫像日夜守着,只要郡主出現,一定會第一時間領她來見爺的……”
滿腔的火熱希望,再次化爲冰涼泡影。
梅子衿的腦海裡不由再次浮現,方纔他昏迷中誤拉住那粗僕老嫗的手時,心裡生出的異樣感覺來。
那感覺太過真實,也讓他很是心悸,可睜開眼看到的並不是她,爲什麼會這樣?
心中煩悶失落又很是疑惑的梅子衿,很想將心中的感覺同陸霖說,但轉念一想,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竟是對一箇中年老嫗產生的了感覺,只怕一輩子都被受到陸霖無窮無盡的嘲笑……
而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會將一箇中年老嫗,想像成她……
所以,方纔的一切,定是如三石所說,是他太想她產生的錯覺。
想到這裡,梅子衿眸光暗淡下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虛無,強迫自己不去想她。
可是,越是讓自己不去想,他的心裡越是擔心,不知道水卿卿到底去了哪裡?爲什麼不來找他?身上的寒痹之毒可好了?昀兒可好……
越想心越痛,梅子衿嘶啞着嗓子向三石沉聲問道:“戰事如何了?”
三石道:“陳將軍統管三軍以來,一直只守不攻,楚軍日日在關外挑釁叫囂,軍心……不振,大家都盼着爺早日好起來,好帶大家再殺回去,大敗楚軍……”
緊接着,三石將梅子衿昏迷這段時間邊關的戰況,以及京城那邊的風雲變化,都一一詳細的同梅子衿說了。
聽完三石的稟告,梅子衿虛弱無力的闔上眼瞼,沉聲道:“陳子津從未帶兵親自上過沙場……怯懦些也是正常,更沒需要爲了一時逞強與楚軍硬拼,能守住潼古關這麼久也算不錯。不過——”
三石奇怪道:“不過什麼?”
梅子衿心裡一片冰涼,冷冷道:“我擔心他不發兵應敵,並不是怕了大楚,而是故意讓邊關一直處於危機當中,從而逼皇上早日立李宥爲太子!”
聞言,三石與陸霖皆是一臉的恍悟。
是啊,國之危難時,立儲就成了固國的根本,那怕皇上再遲疑,衆大臣都會勸說皇上立下下一任儲君,以防國之不測。
與李宥打過交道的陸霖,臉色微變,冷聲嗤道:“從我們離京時,就已聽到太后與衆臣向皇上納諫,可皇上遲遲沒有鬆口立三皇子爲儲,足以看出,皇上對這位嫡皇子並不十分信任。”
“所以他要靠着這次邊關大戰,爲自己製造契機。”
梅子衿閉着眼睛,聲音裡一片冷冽。
“爺,那我們要怎麼辦?”
三石知道,梅子衿因爲早已看穿三皇子李宥的真面目,一直不喜他。
爾後再因爲他將水卿卿當成他上位的棋子,還卑鄙的逼着他答應娶了五公主樂宜,梅子衿與李宥之間,已是水火不容。
所以,三石不用想也知道,自家爺肯定是不希望看到三殿下陰謀得逞,當上儲君。
然而,不等梅子衿開口,一旁的陸霖忍不住敲了敲三石的腦瓜子,拉下臉道:“皇上老子讓哪個兒子繼承他的皇位,是皇帝家的事,關你家爺什麼事?你還嫌他不夠煩麼,剛剛醒來,身子虛着呢,什麼事都來問他,你是皮癢找打麼……”
“以前確實不關我的事,但——就憑他和陳皇后對莞卿做下的事,我也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
冷冷打斷陸霖的話,梅子衿復又睜開眸子,眸光裡一片寒芒……
而另一邊,離開梅子衿的臥房後,藍沁邀了唐芊芊去她屋裡喝茶。
自梅子衿醒來後,唐芊芊心情大好,一邊喝着香茶一邊笑道:“此番我們姐妹二人千里迢迢來到侯爺身邊,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所幸辛苦沒有白費,侯爺終是如願醒了過來,想必以後回去,我與妹妹在侯爺與老夫人面前,都會被記上大功一件的。”
相比唐芊芊的聰明厲害,藍沁爲人低調沉穩,可心思卻比唐芊芊還要細上三份。
她不露聲色的苦澀笑道:“只怕最後的功勞,大部分歸了未來的侯夫人後,能分到我和姐姐身上的,少之又少了……”
聽到藍氏的話,唐芊芊臉上的歡喜之色也褪去了大半,悶聲不樂道:“是啊,這還沒正式嫁進侯府呢,已將咱們姐妹當下人使喚——日夜辛苦照顧的是我們姐妹二人,她只需要動動嘴皮子,不單要照顧侯爺,還要伺候她,更要看她的臉色。如今,侯爺醒了,只怕更加沒我們的份了……”
可藍沁請唐芊芊過來喝茶,說的卻不是刁蠻任性的樂宜公主。
想到方纔梅子衿醒來時的那一幕,藍沁心裡直犯堵。
原來,一向心細如塵的藍沁卻是第一個發現了梅子衿醒來,同時也讓她看到了梅子衿與那個中年老嫗拉緊不鬆開的手……
那怕只有短短片刻,足以讓藍沁心裡不悅。
梅子衿是何等身份,身子多金貴,平時莫說與這樣出身卑賤不堪的下等粗僕有肢體接觸,就是她們,做爲他的妻妾,想隨意的靠近他的身邊,拉拉他的手都是不可能的。
而且,最讓藍沁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是,明明那個老嫗想撒手,可梅子衿卻遲遲不鬆開,這……
想到這裡,藍沁撫額頭痛道:“姐姐方纔站在公主的後面,或許沒看到,侯爺剛剛醒來前,卻牽住了那個擡水的粗使僕婦的手……還不肯撒手,真的是……”
“……真的麼?你沒看錯?!”
聽了藍沁的話,唐芊芊差點被茶水噎着,不敢相信的擡頭看着一臉鬱悶的藍沁。
“不會看錯的。就是那個發現侯爺醒來的僕婦……唉,唐姐姐你說,爲什麼侯爺會這樣,難道是昏迷太久糊塗了嗎?”
看着藍沁不解的樣子,唐芊芊倒是毫不介意的笑了,心裡鄙視了藍沁一番,面上卻是嗔道:“妹妹一向大度,在侯府時都不屑多吃侯爺一口醋,今日怎麼同一個粗使僕婦較起勁來了?!估計侯爺當時突然醒來,迷惘着呢,將她看做陸大夫或是其他人也說不定……”
聽了唐芊芊的話,藍沁也覺得是自己太過敏感,小題大做了。
不過,心細如塵的藍沁,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見她擰着眉頭的樣子,唐芊芊正愁無聊得很,不由拉過藍沁的手往外走,打趣笑道:“既然妹妹不放心,那我們就去廚房看看唄——看看妹妹所擔心的僕婦,可長得比妹妹好看?!”
說罷,真的拉着藍沁來到了後院的廚房裡。
彼時,已到了準備晚膳的時間,廚房的院子裡一片忙碌。
水卿卿剛剛殺了幾隻雞,唐氏她們去時,她正燒了熱水在拔雞毛。
看着水卿卿身邊一地的雞毛和污水,唐芊芊挽着藍沁的手站在院門口,不敢踏足走得太近,怕污了自己的鞋子還沾上一身的臭味。
唐芊芊捂着鼻子,指着一臉皺巴、又老又難看的水卿卿對藍沁笑道:“妹妹可看仔細了,這樣的人,莫說侯爺會喜歡,只怕給侯爺提鞋都不配的。妹妹就不要瞎擔心了。”
藍沁隔着距離細細的將水卿卿看了,看着她埋頭手法稔熟的拔着雞毛,明明就是一個廚房裡再尋常不過的下等僕婦,心裡的擔心與猜疑也終是放下了,訕笑道:“姐姐莫要再笑我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眼角的餘光見到院門口的唐氏她們離開後,水卿卿繃緊的身子驟然一鬆,坐在石墩上喘着氣。
她想,定是方纔她與梅子衿之間的異常引起她們懷疑了。
原本打算看到他一眼,她就離開這裡,帶着昀兒和小喜重新去江南。
可看到他後,看着他傷痕累累的身子,水卿卿又同自己說,再等一段日子,等他身上的傷好痊了再走……
或許,就像現在這樣,她默默的在這裡陪着他,一直到他離開邊關回京城她再離開……
因着梅子衿的甦醒,昨日在上房屋子裡伺候的下人,樂宜公主都打了賞,水卿卿也得了一份,但她將她那一份給了餘婆婆。
見錢眼外的餘婆婆不由越發的喜歡上水卿卿來,第二日又邀水卿卿幫她擡水去上房。
這次,因爲梅子衿已醒了過來,水卿卿不敢再像昨日那般,明目張膽的去看他,一直咬牙低頭不去看他,卻豎起耳朵,不放過他與陸霖他們說的每句話。
可從她進屋起,梅子衿的眸光卻似有若無的一直往她身上掃,讓她心口直打顫。
而這一回,梅子衿也終是看清了她的‘樣子’。
待看到那一臉的皺褶和臘黃的面容,梅子衿好看的眉頭不由收緊,心裡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昨日沒有將心裡的感覺同陸霖說,不然讓他知道,自己在昨日的某一刻,竟是對這樣一個老嫗心悸動了情,只怕陸霖會笑到內傷,笑斷腸子……
而且,鐵定還會因此事嘲笑他一輩子!
默默撫額,梅子衿鎮定下心神不再去管某老嫗,可是眼睛卻不聽使喚的往她身上溜,讓他恨不得挖了眼珠子扔地上去……
照常的,見陸霖要幫他換藥擦拭身子,樂宜公主領着大家退下。
直到這時,隔着窗櫺,水卿卿纔敢大膽放心的偷偷窺看着屋內的梅子衿。
而且這一次水卿卿極其小心,故意躲在了餘婆婆的身後,不讓唐氏她們看到她。
在裡間換藥的梅子衿,感覺到窗外有目光在偷偷摸摸的打量自己,卻又不知道是誰,方纔因某老嫗窩在心頭的那團火不禁壓抑不住了,眸光看了眼毫無遮攔的窗櫺,朝陸霖和三石咬牙道:“你們平日,就是這樣給我換藥的麼?”
陸霖不明所以,一邊幫他拆着身上的紗布,不以爲然道:“是啊,都是這樣幫換藥的,有何不妥麼?”
梅子衿對三石冷冷道:“去把窗簾拉上!”
三石一怔,下一刻連忙上前,將窗前的簾子拉上了。
陸霖笑道:“這外面都是你的女人,難不成你還害羞了?”
梅子衿眼刀子朝他飛過去,冷聲道:“依你看,我這身上的傷要痊癒,需要多長時間?”
陸霖道:“如今你已醒來,這些外傷就不足爲患了,少則一個月,多則二三個月應該就會無事了……”
“你想辦法半個月內讓我痊癒!”
不容置疑的打斷陸霖的話,梅子衿咬牙忍住紗布撕下時,帶動傷口時的劇烈疼痛,冷聲道:“我沒那麼長的時間慢慢養傷,邊關戰事不宜再拖,要儘早了結。而她……”
說到這裡,梅子衿心口再次窒痛起來,眸光泛紅,握着的雙拳緊緊收緊,悶聲道:“不論她在哪裡,我要親自去將她找回來!”
陸霖頭痛不已,可看着他決絕的樣子,知道勸服不了他,只得嘆息道:“我盡力,但你也不能勉強,不然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外間,水卿卿見窗簾突然被拉上,心裡一空,等再進去擡水桶時,眸光終是忍不住朝他看去。
這一看,卻是驚得她心裡一跳!
梅子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呢。
彼時,她正彎下腰站在牀邊收拾地上的舊紗布,眸光對上他時,他深邃的眸光似乎要將她看穿!
全身一顫,水卿卿幾乎下意識的往後退縮着,一陣臉紅心跳。
幸而她臉上戴着人皮面具,遮住了她此時臉上飛起的紅霞。
可是,她燒紅的耳朵卻露在外面。
梅子衿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老嫗,心裡再次升起了疑雲——
明明年過半百,可看向他的眼光,卻像個戀愛的少女一樣,怯怯的,躲躲閃閃,想看又不敢看……
而且,看她臉上神色不變,兩隻耳朵卻通紅像只兔子一樣。
難道方纔,她竟是……嬌羞了?!
梅子衿眼前一黑!
一個滿臉皺褶的老嫗,行動舉止卻像個少女一樣,會不會太做作了?!
趕緊閉上眼睛,梅子衿不讓自己再去看她,不然,他感覺自己都要魔怔了。
某嬌羞又忐忑不安的‘做作’老嫗,那裡知道梅子衿的內心活動,只是慶幸他沒有發現自己,連忙與餘婆婆擡着木桶下去了。
她一走,梅子衿復又睜開眼睛,迷惘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頭痛不已,不自覺的伸手拿起身邊水卿卿出征前送給他的黃金胭脂盒,擰開盒蓋,在額頭兩側擦上清涼的薄荷膏,讓清涼的味道平息下腦子裡的凌亂……
然而,一連幾日皆是如此,每每看到擡水的老嫗,梅子衿都會心緒不寧。
如此,到了第五日,被擾得心煩意亂的梅子衿忍無可忍,下令換人擡水。
得知侯爺親自下令換了水卿卿,廚房管事以爲是水卿卿做事時得罪了侯爺,卻是連廚房也不讓水卿卿呆了,解僱了她,攆她出了帥府。
被解僱的水卿卿,聽聞是梅子衿親自下令讓她走的,心裡一片悲愴,暗忖道,也好,既然他如今無事了,她再沒必要再留這裡,還是帶着昀兒和小喜離開去江南吧……
水卿卿被解僱離開帥府後,午膳時,梅子衿吃一口雞肉,卻咬了一嘴的雞毛。喝口魚湯,魚湯卻是苦的。
不止他,陪他用膳的樂宜公主同樣如此。
梅子衿倒是能忍,金枝玉葉的樂宜公主卻不能忍,當即讓人將廚房管事和廚娘喚來,要打她們板子扔出去。
廚房管事跪在院子裡求情,說是早上解僱了先前專門負責殺雞宰羊的下人,臨時找來的人做事沒先前的那個能幹,所以纔會沒拔乾淨雞毛,還割破了魚膽,出了差錯……
樂宜公主好不容易陪梅子衿吃頓飯,卻出了這樣的差錯,壞了心情,不由氣惱道:“既然先前那個做事能幹,爲何要解僱了她換一個不能幹的?”
管事小心的看了眼冷着臉的梅子衿,惶然道:“因爲……因爲侯爺下令換了她,所以小的就做主將她解僱了……”
從聽到管事說到殺雞宰羊,梅子衿心裡驀然有亮光閃過,不由想到,水卿卿以前同他說過,她在西漠跟着她養父時,就是做這個活計謀生,所以才能輕而易舉的殺了雪狼狗救下昀兒……
心裡莫名一動,然而不等他開口詢問,樂宜公主已冷嗤道:“侯爺何時管過廚房下人的事?你休要在這裡推諉責任……”
“你是說,之前那個殺雞宰羊的下人,就是每日擡水進本侯屋子的那個僕婦?!”
反應過來的梅子衿,心裡已是想到了什麼,迫不及待的打斷了樂宜公主的話。
“是……是的……”
想到那老嫗的異樣舉動,和帶給他的心悸感覺,還有水卿卿曾經做的活計,梅子衿心裡心口猛然一震,已是一片雪亮,心口激動得怦怦直跳,眸光切切的看着渾身發抖的管事,聲音激動得直哆嗦。
“人呢……她現在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