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錫若看着對面依舊緊閉的十四貝子府大門,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從那天福琳捅破了兩塊銀懷錶的事兒以後,十四阿哥就再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連陪老康吃飯的時候都刻意避免和他交談,弄得老康那頓飯都吃得有些莫名其妙,臨走的時候還特意多看了錫若兩眼。
錫若一邊無精打采地上了馬,一邊暗想道,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當初一咬牙接了十四阿哥那塊御賜的金懷錶,就什麼破事兒也沒有了。都怪他當時太膽小了。其實後來在乾清宮裡,他打破老康的東西可真不是一回兩回了,也從沒見老康真的把他送到午門上去砍頭,最多也就罰他抄抄字帖,或者跪跪書房外頭之類的。
一邊暗歎着自己的失策,錫若在到了宮門外頭的時候,仍舊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想卻被久未上朝的八阿哥看見了,立刻把他招了過去。
八阿哥下了自己轎子,和錫若一道往乾清宮的方向走去,一邊打量着錫若問道:“怎麼了?看你精神有點不濟,是不是夜裡沒休息好?”
錫若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道:“多謝老大關心。夜裡睡得倒還好,就是……”
“就是和我十四弟吵架了,是不是?”九阿哥胤禟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接口道。也不知是十四阿哥的那套“再娶幾房小妾來改善生活”的建議被他聽進去了,還是他又在哪裡發了一注大財,總之這位前陣子一直躲着錫若走的“財神九”,居然主動地拍了拍錫若的肩膀說道:“昨兒個我就瞧出十四弟氣色不對,一問果然是跟你有關係。你呀,還真是個人物,把我們兄弟幾個都耍得團團轉!”
“九爺這是哪裡話!”錫若立刻叫起撞天屈來,眼下分明是十四阿哥把他耍得團團轉吧?
九阿哥卻搖頭道:“我看十四弟這回是真的氣得不輕。你到底怎麼得罪他了?”
錫若嚥了口口水,打死也不敢把自己收了雍親王一塊銀表的事情說出來,心裡卻哀叫道,果然拿人的手短,以後再也不敢亂向人伸手討賞了!
八阿哥胤禩病後顯得清減了不少,聞言便揚起那張和他額娘良妃益發相像的細緻臉孔,問道:“莫非是和我四哥有關?”
“老大,你真乃神人也!”錫若在心裡佩服得五體投地地暗想道,見八阿哥和九阿哥都盯着自己,只好哭喪着臉點了點頭。
八阿哥眉頭難易覺察地一皺,下一刻卻微微笑道:“十四弟打小就性子倔。過兩天自己就會好了,你不用太擔心。”
九阿哥卻有些不以爲然地對錫若說道:“你也別總跟老四他們混在一塊兒!別說十四弟,連我看了都覺得心裡犯堵。”
錫若“嗯”了一聲,心裡卻暗想道,你這樣擺明了和雍親王勢不兩立,也難怪他日後會那樣針對你了。阿其那,塞思黑,我卻半點也不想讓那兩個醜陋的名字,加諸到你們這樣的兩個人身上,唉……
八阿哥見錫若愁眉緊縮,以爲他還在擔心十四阿哥不肯原諒自己,便寬慰道:“待會兒看見十四弟,我去替你求個情兒好了。不管你怎麼得罪了他,他總還要聽我這八哥兩句。”
錫若連忙向八阿哥道謝。九阿哥卻在一旁搖頭道:“八哥,你也別太縱着他了。回頭他真的要鬧不清楚,自己究竟應該向着哪邊兒了。我看是得讓十四弟治治他。”
錫若苦笑了一聲,暗想道,財神九啊財神九,枉我這麼關心你的心理健康了,你居然給我玩了一招落井下石?正尋思着日後怎麼從財神九身上找補回來的時候,錫若後背上又被人重重地拍了一把,隨即聽見十阿哥胤礻我粗聲大氣地說道:“聽說你把我十四弟給得罪了,十爺我特地來揪你去給他賠罪!”
錫若連忙往八阿哥那邊靠了靠,心裡卻不無憤慨地想道,怎麼個個都是不問緣由就給小霸王撐腰的?難道自己素日裡的品行就這麼不端嗎?
八阿哥彷彿瞧出了錫若的不滿,立刻攔下了十阿哥還想來揪錫若的手,隨即伸手朝乾清宮一指道:“老十,別鬧了。回頭誤了上朝的時辰,皇阿瑪又該責罰了。”
十阿哥卻哼了一聲說道:“罰就罰!他罰我們還少嗎?”
“老十!”八阿哥臉色一沉,喝道,“不可胡言亂語!”
不想迎面太子就和雍親王、十三阿哥走了過來。太子見到八阿哥斥責十阿哥,卻笑道:“八弟怎麼在這裡教訓起人來了?”
八阿哥連忙轉身向太子等人行禮,錫若也跟着他向幾位“*”行禮。九阿哥和十阿哥卻只是懶懶地動了動,給太子行了一個不怎麼周正的禮,對雍親王和十三阿哥更是幾乎沒有什麼表示。
九阿哥依舊不陰不陽地笑道:“兄弟感情好,八哥日常訓導幾句也是自然。”十阿哥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就是。我哪天不被八哥教訓幾句,還覺得渾身不舒坦呢!一般人教訓我,我才懶得搭理他!”
錫若只覺得自己都能從太子背後的雍親王身上看出成型的寒氣來,太子的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十三阿哥則在對面別開了目光不說話。錫若正想着怎麼緩和一下氣氛的時候,卻聽見身後及時地響起了十四阿哥的聲音,卻說道:“你們怎麼都站在這裡?後邊兒上朝的人都進不去了!”
錫若聽見十四阿哥的聲音,只覺得心裡一鬆,連忙也說道:“十四爺說的是。請太子爺先移步進殿。”說着往旁邊一讓。胤礽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麼就進大殿去了,雍親王卻專注地盯了他一眼,十三阿哥則是在他身前頓了頓,這纔跟着太子和雍親王邁進了大殿。
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哼聲幾乎同時響起。錫若只覺得頭痛,卻聽見十四阿哥站在自己身側說道:“你還杵在這兒?等着爺踹你進去不成?”
錫若聽得一笑,連忙偏身讓八、九、十幾個阿哥先進去,自己卻落在後面對十四阿哥低聲問道:“想通了?肯和我說話了?”
十四阿哥卻又哼了一聲,憤憤地說道:“我是嫌你杵在這兒,擋了爺的道兒!”
錫若眼珠子一轉,笑道:“是是是,那十四爺先請。小的絕不敢和您搶道兒。”說着真的往旁邊站開一步,躬身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十四阿哥霸氣十足地看了他一眼,邁着在錫若眼中絲毫不遜於“開封府包大人”氣勢的八字步晃進了乾清宮正殿,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笑。
十四阿哥眉頭一皺,正想回身去收拾錫若,眼角卻瞥見老康的近侍們已經從後面走了出來,只得走到皇子的序列裡站好,轉頭又瞧見錫若早已擺出一副“老成持國”的神氣,站到了一幫內閣老臣的身後,心裡不禁暗罵他奸詐。
過了一會,老康終於在衆人的翹首期盼中,緩緩地從錫若熟悉至極的那道門裡走了出來,臉上卻帶着微微的戚容。滿朝文武皆是一愣。錫若皺眉一想,估摸着是致仕大學士陳廷敬的喪事又觸動了老康的哪根情腸。
果然老康剛坐上龍椅,就宣佈派命皇三子胤祉代他前往弔唁陳廷敬,代奠茶酒,順賜御賦輓詩。錫若暗想,這皇三子誠親王,簡直要成祭奠專業戶了。看來書讀得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一天到晚老得往有喪事的人家跑,還得配合地擺出一副莊容來,真是不吉利呀不吉利。他偷眼瞟了誠親王一下,果然看見他臉上有微微抽搐的表情。
這時老康又加派了南書房翰林勵廷儀、張廷玉前往陳廷敬家齎焚,予治喪銀一千,諡陳廷敬爲文貞。錫若聽見“張廷玉”這三個字,精神不覺一振,暗道雍正朝的重量級人物要來了,這可是將來雍正的首秘啊,一定要好好見見,好好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