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皓闖進門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太醫哭喪着臉,孝王抓着楊不離的衣領,啪啪給了她兩巴掌,另一邊還站着一個陌生男子,也是一臉灰敗,毫無希望之感,他心裡頓時鼓出一個聲音:不離要死了!
“不離!”
他衝過去推開扎銀針的太醫,將楊不離冰涼的身子摟進懷裡,她都是爲了他,都是爲了他!一股股愧疚漸漸掩蓋了對她的恨意,變成鋪天蓋地的心疼與恐懼,她就要走了,就要走了,如死死攥在手裡的流沙,任憑他怎麼抓緊,都毫無留戀的漸漸消失了……
他不知疲倦地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喊她不要離開他,孝王紅了眼圈,頭一次看到薛雲皓這麼毫無形象,這麼歇斯底里,就像在宣告,如果楊不離沒了,他也不會獨活,太醫急的直搓手,在旁邊大喊。
“殿下!殿下請放開楊姑娘,現在正是救她的好時候!”
孝王一聽回了神,但薛雲皓似乎沒聽見太醫的聲音,他擔心被他耽誤了。一把將楊不離從他懷裡掏走,拽起他,薛雲皓感覺懷中的寶貝突然沒了,急的起身去搶,孝王一把攔住他。薛雲皓不管不顧,跟他交打起來。
青皓得到孝王的眼神,點點頭,按住楊不離的肩膀,太醫又是一針紮下去,楊不離渾身的力量瞬間爆發,意識如被從茫茫深淵打回來一樣,驀地睜大眼睛,衝口一聲慘叫。
“啊——”
薛雲皓聽到這一聲渾身一震,甩開孝王的手衝回牀邊,孝王怕他又衝動,急急的大喊:“不要打擾太醫救她!”
薛雲皓此時稍稍恢復了些理智,猛的收住腳,見到牀上的楊不離睜開渾濁的眼睛,如一片枯葉一般向他伸出手,他心疼的恨不得疼死過去,但是她醒了,只要醒了就好,就好啊!
楊不離以爲自己在做夢,見到他了?他來了?還是夢?如果是夢,就永遠別再醒過來了,他們在夢裡會自由自在,不用考慮是不是太子,不用擔心下一刻會被砍頭,也沒有阿星,沒有任何人,多好……
見楊不離又要閉上眼睛,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緊,薛雲皓已經在胸前攥緊了拳頭。太醫看了她一眼,着急的大喊。
“太子殿下,靠你了!”
薛雲皓被點名有點發懵,孝王在後面猛的推他一把,薛雲皓猛然明白了。大步跑到不離身邊握緊她冰涼的手,大聲告訴她。
“不離,還記得我們的星星嗎?你醒過來醒過來,我帶你去房頂看星星,任憑你捉弄我,你醒過來,我掉進水裡給你看,不離別睡別睡,還有腰帶,我做主心骨你做繞指柔,你說過的話忘了嗎?繞指柔沒了,主心骨還有何用?不離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在你身邊,不是做夢!你摸摸 我,我就在這,你醒過來!”
薛雲皓絮絮叨叨的說,將她冰涼的手摁在自己臉上,不斷揉捏她的手指,告訴她她還活着,千萬不要放棄。孝王和青皓看到這一幕,都嘆了口氣轉開頭,不忍心去看,他們很堅強,堅強的讓人心疼。
一直折騰到半夜,楊不離終於挺過了這一關,孝王和青皓送太醫回去,轉回來見薛雲皓已經握着楊不離的手趴在牀邊睡着了,孝王又是一嘆,走過去扯了扯他們相握在一起的手,薛雲皓一個激靈跳起來。
“不離!”
孝王趕緊安撫他:“沒事沒事,她沒事,是我。”
薛雲皓緩過神來鬆口氣,嘶啞着嗓子疲倦地道:“八哥,我想陪着她,你們先去休息吧。”
說完轉頭看着楊不離熟睡的臉,拿起旁邊的毛巾給她擦擦汗,她更瘦了,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薛雲皓想到這眼圈又紅了,忍住心疼,心中漸漸堅硬:再不能由着她了。
一個柔弱的身影端着一隻猩紅色的湯碗走在甬路上,嬌媚的步調讓人遠遠看去如仙子踏雪一般,身影走過拐角,迎面撞見另一個更爲高貴的身影,她匆匆低下頭,清明的聲音隨之響起。
“見過王妃。”
襄王妃耶律筱臣點點頭,笑顏如花:“清姐姐又去給王爺送湯?王爺剛剛小憩,最好不要打擾。”
現在的楊妙清簡直判若兩人,水盈盈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一心一意愛着那個小她八歲的男人。聽到襄王妃的話,楊妙清黯然地點點頭,轉身往回走,突然感覺到裙角被什麼東西絆住,她輕身翻轉,又一次躲開暗招。
“天冷路滑,請王妃娘娘當心。”
說完,楊妙清平靜的轉身,身後猛然傳來襄王妃含恨的聲音:“楊妙清!別以爲你有了王爺的骨肉就可以理所應當地成爲側王妃,別忘了,這個王府的女主子,永遠只有我一個!”
楊妙清冷聲一笑,轉頭傲然地看着她。這個樣子纔有五分像當年囂張一時的楊妙清。
“王妃想摔掉我的孩子,手段還嫩了點。”
說完楊妙清轉身走了,襄王妃氣的牙直癢癢。襄王站在窗內看着外面兩個女人爭風吃醋,嗤之以鼻,突然想到那個成大事的楊不離,這兩種女人,到底哪種更可怕?他笑着搖搖頭,不去想了,明天父皇辦宴,要準備東西才行。
楊妙清走回自己的寢殿,不想身後跟着丫頭,打發了丫頭自己一個人走回寢殿,心裡翻來覆去想着自己這一輩子,絲絲苦笑漾在嘴角。推門進去,猛然一股強大的氣場襲來,她眼睛閃了閃,轉身關上門。
“不是告訴過你沒事不要隨便進來麼?我現在正是關鍵時刻!”
楊妙清氣急敗壞,暗影裡走出一個身影,鄙夷地看着她:“小弟倒是忘了,姐姐一直很自私。”
楊妙清心裡一嘆,接着問:“來找我有事麼?”
“時局有變,咱們要改變方向。”
楊妙清皺皺眉頭,咬緊下脣,想起最近發生很多出乎意料的事,皇帝出手了,但他並不是個明君,確實應該改變一下策略。
皇帝選擇在皇后的倚翠宮桃花林邊辦宴,皇后忙着佈置,三位皇子一大早便進宮來。不到午時,皇帝忙完政務也到了倚翠宮,這次算是家宴,今
日是皇太后的忌日,皇帝和皇太后有很深的感情,三位皇子中只有薛雲皓出生在皇太后駕崩之後,所以他對這位皇祖母沒印象。
“今日不談國事,你們多陪陪朕就好,朕也老了,每每思及皇太后,越來越感懷。”
說到動容處,皇帝眼圈犯了紅。衆人紛紛起身悲慟的勸,不管是不是真跟皇太后有感情。
“記得皇祖母喜歡看戲,兒臣今日特地請了慶喜班子,點了出皇祖母生前最喜歡看的戲,請父皇移駕。”
襄王總是能用最巧妙的方式吸引皇帝的目光,今日也是一樣。皇帝眼圈微紅,欣慰地點點頭,起身跟着他移駕桃花林深處,裡面搭了戲臺子,衆人隨着皇帝落座,場上鼓點響起,依依呀呀開始了。
薛雲皓和孝王一直秉着低調的處事風格,坐在一邊面帶微笑的看着戲臺。戲剛剛開始唱,兩人的笑容就僵在臉上。
狸貓換太子?!
兩人不着痕跡地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望向皇后,只見皇后的笑容也變得硬邦邦,冷氣頓生,但好在常年勾心鬥角,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被人看出心思的。轉而換上一副陶醉的神色,繼續看戲。
兩人鬆了口氣,繼續喝茶,但襄王到底何意?兩人臉上波瀾不驚,心裡已經開始翻江倒海。終於,戲唱完了,接下來一齣戲更具深意,呂雉斬韓信。這齣戲是唱給皇后當年陷害三大國柱忠良的。兩人眉頭皺緊,襄王今日是有備而來。
皇帝看着也不舒服,畢竟多年的帝王生涯讓他練就超乎尋常的嗅覺,總覺得這兩齣戲看着刺眼,他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茶,直到戲唱完了,下面都安靜下來,皇帝還在沉默。
“皇兒真是有心了。”
皇后溫柔的笑着,語氣有些不陰不陽。襄王起身拱手:“母后過獎,爲父皇分憂是兒臣的本分。”
皇后笑的更加溫和:“第一齣戲唱的好,真希望咱們天朝也能有包大人一樣的父母官。嗯,第二齣戲也好,但不知,呂雉最後的下場是什麼?”
襄王一呆,臉上笑容不改:“忠臣殺盡了,呂雉自然安坐她的太后之位。”
皇后滿意地笑笑,襄王卻明顯覺得皇后在暗示他:就算殺了忠臣,誰笑到最後誰笑的最好。
皇帝和薛雲皓孝王不動神色地看着這二人說戲,但話裡話外的意思誰都明白,皇帝看這二人說的差不多,也該他出場了。慢慢放下茶杯,看着薛雲皓溫和道。
“皓兒,過幾日 你便大婚了,太子府準備的如何了?”
薛雲皓起身恭敬答:“一切準備就緒,只等着暹羅公主嫁進來。”
皇帝滿意地笑笑,襄王嘆口氣淡淡的道:“前段日子真是委屈太子了,府中被查出謀反證據,不知何人竟敢如此陷殿下於不仁不義?!”
襄王說這話像是被氣的不輕,薛雲皓眉頭輕輕一蹙隨之放開,旁人看不太清。眼角瞟了眼父皇的方向,父皇端着茶杯悠然的喝茶,看似對這件事不太上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