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來送臣妾走嗎?”
皇后背影蕭條,並沒有站起來,皇帝身影晃了晃,心裡苦笑一聲,這種時候了,爲什麼還想來看看她過的好不好?
“告訴朕,朕對你不好嗎?”
皇帝的聲音如利劍一樣刺進皇后的心,她渾身一震,挺直了後背,一直背對着他。
“因爲得到,所以不想失去,臣妾寧願皇上從來沒有看重過臣妾。”
皇帝冷笑:“你進宮時就已經不是處子之身,朕連這個也容忍了,你就這樣回報朕?”
皇后的背更僵了,眼淚在皇帝看不見的角落噴涌而出,這些年的夫妻之情,哪能說斷就斷的?她壓下顫音,一如她當年的溫柔。
“皇上痛恨他,竟能眼睜睜看着臣妾下手害了南宮全家,皇帝的氣,還沒消麼?”
皇后的溫柔讓皇帝心涼,她錯了,真的錯了,太不懂男人。
“你錯了,朕就算恨他,也不會遷怒南宮全家,朕只是……寵着你。”
“寵着我?!”
皇后激動地站起身,回身怒喝,眼裡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皇帝直直的看着她。
“寵着我就能偷偷將他逼走?寵着我爲什麼不能保住咱們的女兒?你明明有能力,讓柳氏在朝廷不被三大國柱欺壓,明明可以讓我安全的生下女兒卻可以坐穩貴妃位置,可你卻袖手旁觀,看着幾大朝臣自相殘殺!皇帝你坐收漁翁之利!”
皇后厲聲的喝問將皇帝問的一愣,這就是帝王啊,她不瞭解麼?身爲帝王,他有多少無奈?她不知道?當年三大國柱擁兵自重,已經威脅到薛家王朝,正好柳氏躋身國柱行列,柳氏的強勢從一開始就吸引了三大國柱的注意,柳氏正是他手中的有力武器啊!
“你又爲什麼奢求這麼多?別的朝臣都可以被三大國柱欺負,爲什麼你們柳氏就不行?別的宮妃生了女兒有可能坐不穩貴妃之位,爲什麼你就可以?你太逞強,你只是朕的一個女人,爲什麼想要管那麼多?”
皇帝是質問讓皇后猛的震住,十七歲的兒子說她好勝心太強,連皇上都說她太逞強,難道真的是……太強的女人沒有好結果嗎?皇后心裡冰涼,這麼些年,她自問沒做錯什麼,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爲了家族,爲了保命,但是直到現在,小輩們長大了,她又能將自己放在何處?
她真的……錯了麼?
看皇后如癡傻一般呆滯,目光裡滿是痛徹心扉的自問,皇帝心裡痛,也無可奈何,柳氏造反,皇后就留不得,今日,算是他們夫妻最後一次對話吧。皇帝最後癡癡地看了一眼皇后,轉身慢慢走出倚翠宮,那一抹淡紅色身影漸漸被黑暗吞噬,顯得那麼無助渺小。
這高高在上的皇宮,真冷啊……
“主子,柳氏反了。”
小核無數次地跟不離說話,她卻聽不到,只是呆呆地坐在院子裡,感受着清風,靜靜的,不知道
她在想什麼,她聽不到,看不到,說不出,想想以前活潑好動的太子妃,小核又一次紅了眼圈。
她輕輕碰了碰她,擔心嚇到她,然後將手裡的熱茶端給她,她仰起頭,無神的眼睛刺痛小核的心,她嘴角卻微微揚起,像是在跟她說謝謝。小核受不了,撲通跪在地上,抱住她的雙腿。
“主子!您說話啊,主子啊!”
不離聽不到她說什麼,卻能感覺到她腮邊熱熱的淚,無聲地嘆口氣,扶起她,擦了擦她的眼淚,搖搖頭,示意她別難過,她都不難過。
她醒來就發現自己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眼不能視,心裡一陣陣慌亂與無助,抓狂地發泄了一陣子,急切地呼喚雲皓,雲皓,雲皓!一個瓷瓶砸在她腳上,一陣陣刺痛驚醒了她,雲皓,沒了,雲皓,給別人了……
她無神地跌坐在地上,她是他妹妹,這是個不能改變的事實,阿星及時出現了,多好,現在這個樣子更好,她看不到他們相親相愛,聽不到他們卿卿我我,說不出心裡憋住卻萬萬不可說出口的話,這就是天意吧……
老天,生生拆散了他們倆!
“不離……”
“妹!”
楊老爺一家被孝王秘密安排出來照顧不離,或許只有家人在一起,才能讓不離恢復一些。孝王府現在被皇帝看着,他雖然着急,也出不來,只能通過清月門得到不離的消息,而清月門的消息也只是易辰傳過去的。
楊老爺和楊不棄一家奔過來,楊不棄一把抓住她的雙臂,嚇不離一跳,都說殘疾人的感覺是很靈敏的,她一下子感覺到了家人的氣氛,眼睛不知不覺熱起來,想叫一聲,卻開不了口,她流着眼淚,撲向楊不棄懷裡。
“妹!你怎麼這樣了啊!啊——”
楊不棄疼的緊,抱住楊不離痛哭,楊老爺和楊劉氏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就是他們的寶貝女兒,直勾勾地愣了半天,臉色慘白,蓮兒甩開小短腿跑過來,大聲喊着一把抱住不離的雙腿。
不離突然感覺到雙腿一緊,一團軟乎乎的東西糊在腿上,她就明白這是小侄女蓮兒,低身抱起她,感覺到蓮兒溼乎乎的小嘴親她一口,她邊哭邊笑,她還有家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她,她還可以躲進家裡,平平靜靜過完一生。
“女兒,女兒啊!你要疼死娘啊!”
楊劉氏終於反應過來,撲過來抱住不離,一家人圍在一起哭的慘,小核悄悄退出去,再看下去她的心都要碎了,楊姑娘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楊老爺一家來不離身邊,果然對她的恢復有些效果,雖然還是老樣子,但最起碼每天都有笑臉,別的都不再過問,每天只陪着家人,跟蓮兒玩,嫂子也很心疼她,每天變着法的給她做補品,風餐露宿三個月瘦掉的肉,都被嫂子補回來了。楊不離有時候掐着自己臉上的肉,瞪着眼睛跟嫂子抱怨,嫂子只是微微一笑,輕輕拍拍她的臉,說什麼她都聽不到,
但嫂子想說什麼,不離能明白。
她有時候就在想,以前過的日子真是太苛刻自己了,轟轟烈烈是一生,平平靜靜也是一生,前者大起大落,後者卻平安喜樂,直到現在她才感覺到一家人平安最重要,如果七年前她不爭強好勝,非要皇后看她一眼,這往後的事,還會這樣麼?
或許她不能進宮,或許她不會愛上他,或許她也不知道自己並不是皇帝的女兒,或許的或許,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孃親了,一家人平平安安,沒事的時候看看夕陽,練練劍,有事的時候跟相公攜手度過,挺好的。
突然感覺到有人碰了碰她,她摸了摸手邊的沙漏,該是易辰給她扎針的時間了,她擡頭,摸向桌子,易辰趕緊將桌子上的紙筆遞給她,不離在紙上簡單的寫。
“不用了,這樣挺好的,朝廷現在挺亂的吧,你們走吧。”
易辰皺起眉頭,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兩根指頭在桌子上來回走,意思就是在告訴她:“要走大家一起走!”
不離拗不過他,只能嘆口氣,乖乖躺在牀上,易辰打開滿滿一盒子銀針,一根不剩地紮在她身上,他身邊又來了一個人,見到不離的樣子,也落下眼淚,不離感覺到氣息,轉向她的方向,用口型叫她。
“小韶?”
小韶噗通跪在地上,摟住她的胳膊嗚嗚大哭:“主子,您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易辰嘆口氣,起身走出房間。不離渾身扎滿銀針,不方便起身,擡起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翻開她的手心,寫道:別哭。
小韶心疼她,叱吒風雲的太子妃,重情重義的楊姑娘,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啊!老天不長眼啊!!
薛雲皓這段時間也是渾渾噩噩,黑豹騎知道,除非聽到楊姑娘痊癒的消息,否則主上的身子永遠這麼拖拖拉拉。今日易辰來給薛雲皓診脈,他猛的拿開自己的手腕,瞪着易辰。
“她現在怎麼樣了?”
易辰冷着臉子,一把搶過他的手腕:“讓你失望了,死不了。”
雲皓心痛至極:“什麼叫讓我失望了?!不離如果出了事,我也絕不會獨活!”
易辰瞟了眼身後探頭探腦的阿星,冷笑一聲:“你捨得?”
雲皓真是要被他氣死了,猛的瞪向阿星,不管手邊抓起什麼東西,砸了出去:“滾!”
阿星被他一扔,嚇一跳,期期艾艾地哭出聲,小心翼翼地走進屋。
“雲皓,哪裡不舒服嗎?你忍忍,易公子請您輕一點。”
說完,楚楚可憐的哭聲讓易辰心煩意亂,更是讓雲皓噁心至極,他無奈地一掌拍在自己腦門上,他怎麼就攤上這種破事!阿星看雲皓那個樣子,趕緊道:“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了,你千萬別生氣傷了身子。”
說完小跑着出了門,真的沒再出現。易辰嘆口氣,如果是他,他也覺得難辦,同情地拍了拍雲皓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