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結束之後,我在街上看到過很多學生聚在一起玩鬧,他們在慶祝考試結束,但我從來沒能和初中同學聚會,沒有人通知過我,所有同學都將我排斥在外。然而人最害怕的是孤獨,擺脫蘇攀的初時我卻樂在其中。我並不想面對自己的過去,稱得上恥辱的一年足夠讓我喪失一切關於初中的情感,每個同學我都不想去回憶,無論是好是壞。
而且這次中考給了我一個最佳的時機,讓我或許有機會再也見不到班級裡那些人。我的成績很靠前,有足夠的把握進入安南市一高。那個時間的重點高中還不像現在這樣按照家庭住址或者戶籍劃分能否具備入學資格,只要統一參加中考就可以。
在我們國家,除去依照順序正常升學的學生,有不少學生都在九年義務教育後選擇放棄學業,或是家庭緣故,或是因爲不想學習,等到將來或許再打算去職業學院學點兒技術什麼的。我有一位在實驗中學讀書的發小輟學了,他叫宋封,打算出去打工。
他和幾個要好的同學約好在童話KTV唱歌,這家KTV是整個西覃縣城中環境最好的,當然小縣城的KTV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看到我在家閒着,他拉着我出門要給我介紹幾個朋友,說不定我和他的同學將來在一所高中。
宋封不依不饒地拉着我:“別,你在家呆着不煩啊!跟我去玩唄,萬一你們將來在一個學校了,到時候相互照應省得被人欺負。”
我扯開宋封的手,把他推出我們家門:“你快點兒去吧!無所謂。”
我爸聽到我們正在爭執,忽然開口道:“那你就跟小封去玩會兒吧,早點回來,別惹事。”
“聽鄭叔的!”
在童話KTV的經歷是我最不想回憶的片段,我見到了初三同學聚會,那是一種被鞭屍的痛楚。人們之所以去參加聚會,是爲了減少聚會的其他人對他們的編排機會,儘管我更想他們在背地裡罵我是廢物,也不想忍受更大的屈辱。
我們開了一個大包,差不多剛好合適。來得人並不少,加上我一共十三個人,居然有五個女的。
“這是我發小,鄭越!”
“這是程勇,老程!”
“張一凡,凡哥!”
“劉國樑,樑子!”
“邱雨露,露姐!”
宋封遞給我一灌啤酒,拉着我挨個和人碰酒,連女生也不放過。因爲那時不懂應該怎麼敬酒陪酒,我都只能看着對方喝多長時間我陪多長時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也不懂,都是用餘光互相看着,喝一氣才放下。好在就算我腦子沒壞也知道面對女生要謙讓,抿一口就差不多足夠。饒是這樣,也差不多灌了五六罐酒。
聽着他們唱了一會兒周杰倫的歌之後我就有些撐不住去了廁所,宋封緊跟在我後面,他拍了拍我腦袋:“你剛纔也太傻了,見了人怎麼不說話!”
“嗝…喝得有點多…頭有點暈!”我洗了一把臉,好在我喝酒時不上臉,順手從紙盒中抽出一張紙遞給他:“你們是出來玩兒的,我再張口閉口說學習啊…”
“可別!我反正是不想學了。他們大都是報了縣一中的高中,你就隨便聊聊你們學校,環境氛圍什麼的!”
有人蠻橫地把我推開,嘲笑道:“這傻13敢說嗎?說他在我們學校怎麼捱打?還是吹牛13說他自己在班裡很跩?”
我耳邊乍然聽到這聲音有一點兒斷片,這個星期的懶散已經讓我忘了在學校過得是什麼日子,睜眼看去是我們班的一個男生,他叫周凱,長得有些瘦弱。我的腦子因爲酒精上涌有些疼,只記得他是跟着蘇攀一起玩兒的!
蘇攀在這兒!
“什麼意思?小越,你在學校經常捱打?”
我沒有答話,我不知道現在我該幹嘛,是該上去打一架還是低聲喊句“周哥”。我覺得自己在宋封面前很丟臉,憤怒和羞愧得臉紅。
“草!”宋封伸手把周凱甩在了水龍頭上,緊接着就要拎着他的腦袋往牆上撞,過來一人扯開了宋封,拉着周凱就跑了。
“怎麼回事?”
“嘿,沒事!”我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臉,丟人敗興的事說開了能讓人的臉皮越來越厚,常說酒壯慫人膽,倒是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慫:“就是捱打了唄。”
“他打的?你他媽怎麼不跟我說,那小子肯定在這兒,我去叫他們來,今天一定把那小子打殘廢!”宋封氣急敗壞地拉起我,他一邊罵我一邊罵罵咧咧地走着。
看着人越來越多,我拉着他走到一個小過道內:“別再吵了!反正都過了。要是被你朋友知道,他們會覺得我丟人,讓你也沒面子。”
“你他媽怎麼那麼慫包!每天充濫好人,遲早被人欺負死!你他媽被欺負了我要面子有屁用?”宋封看着想要動手打我一頓,中途卻停了手:“草!小越你跟我說清楚到底幾個人打你,你在學校被打了幾次?”
“沒多少次!我一天也就打他兩三次,也就打了他一年。”蘇攀和十幾個學生站在一起,他們手裡握着青色玻璃瓶的啤酒,對着我們指指點點。
“草你媽!”
我看到宋封猛地衝了出去,一個人面對着對面十幾個人。宋封一把搶過蘇攀的啤酒瓶,砸在了蘇攀的額頭上,玻璃渣子胡亂飛舞。
從初中分開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宋封打架。當我衝過去的時候,宋封已經把兩三個人踹倒了,手裡的玻璃瓶子指哪兒哪邊的人就被嚇得躲到一旁。
蘇攀拿着一條拖把砸了過來,我拉着宋封后退的時候被打在手腕上,疼得讓我吸了口氣,他根本不管輕重,後來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就是輕微骨折。
其他幾個人有樣學樣地拿了條拖把或者是把啤酒瓶摔破底,向着我們兩個罵罵咧咧的。我看到以前打我的一個混混邊罵邊衝了過來:“今天廢了他們倆!”
KTV的服務員突然開口道:“要打架出去打!別在這兒惹事,不然我們報警了!”
蘇攀他們躊躇着沒動,過了一會兒,蘇攀走上前摸着流血的頭,捏了捏自己額頭上的血:“報警也行!這傷夠讓這傻13進少管所不?”
我心裡是相信蘇攀說的話,因爲他經常打架,和學校的混子一起混,我又一次怕了。宋封如果因爲我的事被送進少管所,我這輩子心裡都不會好受。我們家估計就再沒臉去見宋叔了。而我爸媽也不會再管我了吧?那種滋味我體驗過一次,那是小學的時候,我偷拿了家裡的錢。
我看着宋封有些呆滯的模樣,從他手裡拿過半個啤酒瓶,走了過去:“攀哥你想怎麼衝着我來吧。你要是真想報警,要麼捅死你,要麼你們捅死我!”
“我不知道那傷輕還是重,就算進去了警察也就是口頭教育吧。”一個女生突然開口道,她還在那裡高聲說着:“今天真有人出事了,每個參與的人都得進去服刑啊!”
我看到那個女生的模樣,她叫李妍,是宋封的同學。他們似乎是想要進來,但是被服務員攔在了外面。
“進去就進去!”
喝酒真的能壯人的膽子,我想那個時候真的不想活了。在發小面前丟了面子,還害得他打傷了人。這是我再一次面對蘇攀時的強硬,我那個時候覺得自己那時候很硬很男人,因爲我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把男人價值千金的東西扔了出去。
服務員反倒是沒有報警,找了幾個保安把蘇攀一羣人趕了出去。蘇攀臨走前忽然開口道:“有種的,你們今天別走啊!鄭越,你他媽敢走,我就報警!”
不知道出於怕他報警的心思還是覺得事情沒法挽回,我想跟着他出去。宋封扯着我的胳膊咬牙切齒道:“進少管所就進少管所!我他媽弄死他們!”
“我把我哥叫來吧,他是高中的!”
女生拍了拍那個男生的手,讓他把手機收起來:“你就別搗亂了,宋封你還是打電話給你爸吧,先回家再說吧。”
一羣不知所措的少年毫無頭緒,我自己反倒是冷靜了下來:“沒事,最多挨頓打,我要是給他們說幾句好聽的,他們也不會打我太狠。”
我在說瞎話安慰着他們,宋封看起來也不敢給宋叔打電話,他挺怕他爸的,不然小時候我也不至於偷錢給他。我知道接下來會很難過,我想着只要宋封不進少管所,自己隨便捱打倒也行。
保安把我們一羣人推了出去,我握着啤酒瓶走在最前面,快到門口時我勸他們:“你們幾個先走吧,封子你先回家吧,宋叔知道了還不得收拾你!”面對宋封的時候,告家長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宋封的同學裡面有人怕事,這本來都是我惹來的麻煩,連宋封我都不敢牽扯,我想着蘇攀應該不會找麻煩,讓宋封跟着他們走了能少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