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的氣氛和往日並無二致，今天劉力看我的眼神看起來也消火不少，我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些忐忑：怎麼政教處那邊還沒動靜？！莫非學校準備大事化了？
我不斷安慰着自己，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不要衝動。
第一節課語文課，五十幾歲的老男人正風情並茂的給我們講着文言文，班主任蘇甜敲了敲門走了進來，一臉的凝重：“鄭越，劉力，你們兩個出來一下。”
劉力一臉狐疑的看向我，應該是懷疑我向老師告了狀，眼裡充斥着一種戾氣。這種眼神我之前見過幾次，我跟着我媽去菜市場買魚時，菜市場的殺魚大叔就是這種眼神！
我看着林偉焦急的眼神，對他笑了笑算是安撫他，接着就出了教室門，來到走廊。
蘇甜也不說話，看了我們一會兒就帶着我們兩個直接來到了政教處，吳主任和校長都對着一部DV機皺眉，氣氛很是緊張。
吳主任看了看我們倆，沉聲問道：“昨天下了晚自習，你們去哪兒了？”
我搶先回答道：“主任，下了晚自習我們就回寢室了。”
吳主任皺了皺眉，繼續問道：“真的嗎？老師不喜歡撒謊的孩子。”吳主任像是哄着小孩般，一點點的誘惑我說出實話，“除了回寢室，你還做了些什麼？”
我裝作欲言又止，眉毛緊緊的擰在了一起，結結巴巴的說道：“……沒了……吧，應該就在寢室，對，寢室。”
吳主任還要說些什麼，校長攔下了他，和藹的問我：“鄭越同學，你來我這邊。”
我順從的走了過去，校長讓我脫掉校服外套，我照做了，露出了夏裝的上衣。我的雙臂上，都是大塊的青紫瘢痕！
校長極是氣憤，用力的撩起我的上衣，後背上也都是大片的青紫！
蘇甜看的眼圈有些泛紅，沒有說話，默默地擦了擦眼淚。我的心裡一軟，有這麼好看的女老師心疼我，我心裡不知道多得意！
吳主任氣的臉通紅，大聲質問劉力：“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力的身軀一抖，不敢言語，垂着頭不知道想着什麼。校長沉聲道：“給孩子家長打電話，這種事瞞不住的。順便把高三的劉洋也給我找來。”
我一直盯着劉力，我看到他眼裡閃過一絲驚恐。我不知道緣由，卻享受他這種驚慌的狀態。
我知道自己變了，從一個被欺負的軟弱的人，慢慢轉變成一個惡魔。
我鄭越，就算是惡魔，也要做惡魔中的鐘馗，專門抓惡貫滿盈的惡魔來生吞活剝！
我家離學校不近，吳主任帶着我去了校醫室，讓校醫幫我簡單處理下。
校醫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成熟女人，她靠過來時，身上自帶着一種好聞的香水味。我不自覺的努力吸了半天鼻子，真香！
校醫嘲弄的看了看我，清冷的嗓音也很是吸引人：“小小年紀就懂得聞女人香水了，長大了要禍害多少姑娘？”
吳主任聽着校醫不正經的言論有些錯愕，想要阻止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識趣的閉了嘴。
我看着好笑，也不敢隨意接話。安靜的趴着，任由校醫處置。她看着我身上的青紫也是皺起了眉頭，“這就是校園暴力？也太嚴重了點吧！”
“小子，多鍛鍊身體，對你對他都好。”校醫的叮囑讓我有些迷茫，他？對手嗎？還是她？
校醫非要小題大做，要我輸個液再回去。吳主任拗不過，我家長一時半會也趕不來，乾脆就同意了。可憐的我，稀裡糊塗的就被紮了一針，還得在這冷清的醫務室呆上一上午。
美女校醫好像對我挺有興趣，總是沒話找話：“誒，我說，你這是和誰因爲什麼啊？不會是早戀引起的爭鬥吧？”
我看見吳主任也是一臉緊張審視我，趕緊開口解釋：“您誤會了，我這麼平凡的小子，怎麼會有人看上？”
不過當我看見吳主任一臉認同的點着頭時，我的心裡一片哀嚎：什麼啊您就點頭！我這是權宜之計懂不懂！謙虛您瞭解不瞭解！
我有了一種生無可戀的滄桑感，長得一般不是我的錯啊！
校醫在一邊看的“咯咯”直樂，直呼有意思。我看着她笑成彎月的眼睛狠狠的想：笑吧笑吧！笑的你滿臉魚尾紋！
輸完了液，吳主任看時間將近中午，帶我去食堂吃了飯，而這個時候，我父親也趕了過來。看見我就是一通埋怨：“老子花錢讓你好好上學，這才幾天啊，你就給我打架？”一邊說着話，一邊上手拉我，手剛好撞在我的傷口上，我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聲。
父親這才驚覺不對勁，好好的兒子怎麼這麼難受的表情？他拉起我的手看見我手上輸液的膠紙還在，很是粗魯的直接拽下我的外套，看着我滿身的青紫，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父親雖然蠻橫，但也是工程兵出身，早就見慣了生死之人，卻在看見自己兒子滿身傷痕時，一下紅了眼睛。
我也有些急了，趕緊上前扶住父親手臂，聲音因爲激動有些顫抖：“爸爸，你別生氣，我肯定會好好學習的，你放心吧。你別這樣，都是我不好……”
父親顫抖着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對於他開始時候的魯莽有些愧疚，“小越，你別怪爸爸，爸爸有些着急了。”
“到底是誰？爲什麼這樣對待我的孩子？你們學校就是這樣看管他們的嗎？”父親的眼睛還是紅紅的，厲聲的質問吳主任。
吳主任嘆息一聲，說道：“我們學校確實有管理不嚴，但是我們也不會推卸責任，我帶您去看看錄像吧。”
聽到錄像帶，我下意識的攥緊父親的手臂，我害怕他看見那些暴力的場景會傷心難過。父親以爲我想起了恐怖的經歷，拍拍我的手安慰我道：“放心吧，有爸爸在這，沒有人敢欺負你。”
我忽然很想放聲哭泣，我無數次午夜夢迴之時，我不斷的設想，如果初中的時候我就被這樣的保護，這樣的溫柔對待，鄭越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生？
我知道這世上不存在如果，但我不後悔。因爲不論是怎麼樣的人生，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政教處辦公室裡，劉力和劉洋身前的椅子上坐着一箇中年男人，看他們極其相似的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的關係，正是劉力的父親。
他看見我們進來皺了皺眉，下一刻已經站起身來，拉住父親的手一個勁兒的握着，嘴裡不斷的道着歉：“這位同志，都是我的不好，沒有教育好孩子……”
父親有些嫌惡的撤回了自己的手，轉頭問吳主任：“錄像呢？”
劉力父親的手尷尬的空懸着，他懊惱的用手不斷抓着頭皮，心下一陣陣的怒火中燒，這兩個小子，怎麼總是給他惹事！
我看着父親拿着DV的手指輕輕顫抖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會遭遇這種恐怖的事情。他的確會埋怨自己的孩子，但能這麼埋怨的卻只有他自己！
父親很理智的把DV放在了辦公桌上，朝着劉力兄弟的方向問道：“爲什麼？你們因爲點什麼？”
劉力兄弟不敢答覆，垂着頭不說話，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腳尖。
父親問我：“鄭越，你當着這麼多人，說說是怎麼回事。”
我很平實的敘述了劉力是如何在女生面前獻寶，自己不小心被墩布絆倒而埋怨我；劉洋下了晚自習帶人過來找茬；昨天最後一堂課時是如何被約到了小樹林，被逼迫下跪道歉，自己還嘴之後被一頓胖揍的事情。
沒有人補充，也沒有人反駁。劉力父親無力的問兩個孩子：“就因爲這麼點小事兒？你們倆可真是給我爭氣啊！”說着話，頭猛然的一暈，險些摔倒，好在他及時扶住了辦公桌。
父親拉過我，問：“爲什麼不還手？爲什麼要等着捱打？”
我紅着眼回答：“我不想讓您失望，我答應過您好好學習的。”瞬間，我感覺到周邊人眼神的變化，我從一個極其普通的孩子，變成了百善孝爲先的乖孩子。
父親暗自深呼吸了幾下，調整了呼吸，問：“你們學校準備怎麼處理？”
吳主任小心翼翼的試探道：“記大過處分吧，您看行嗎？”
“劉洋馬上就要高考了，您看看……”
父親一下子暴怒了，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你這麼說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孩子的感受？這種人上了社會沒準會惹出更大的禍來！沒想到你爲人師表第一個考慮的竟然是傷害別人的人的後果和前程！”
“我要求你們校方開除他！否則我就曝光這件事！”
父親的聲音擲地有聲，主任和校長聽得一陣頭大，怎麼也不能讓這件事影響學校的聲譽！
我十分懂事的拉了拉父親的衣角，道：“爸爸，學校老師很好的，你不要曝光他們，會給學校抹黑的！”
校長和主任眼裡流露出感激，校長也連忙出言勸父親：“事情我們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您先消消氣。”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劉力說話了：“我死也想死個明白，到底是誰拍的錄像？”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安靜了下來，恐怕就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能驚嚇到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