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絕望,或許便如此刻,當她努力想要逃離,可終究還是沒有逃離這個令她恐懼害怕的人的身邊。那最後一點希望,也逐漸慢慢泯滅。
手握長弓,鬱笙厭恨地盯着倒在地上的謝玉,沉聲道,“謝玉,我沒想到你竟是這般一個毒蠍心腸的女人,你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如果玄墨有什麼閃失的話,你十條命也賠不起。”
謝玉平靜道,“我既然被你抓了,便沒有想着活,要殺要剮任君處置。”
不是不懼怕死亡,只是不願意再掙扎了,或許她本該死的,老天憐憫,所以她能夠多活下來這麼多年,也許每個人都會有好運氣的時候,而她的好運大概用光了,這一生的好運都用來遇見蕭景彥了,再沒有別的好運了,這一次逃不掉便真的就逃不掉了。好運用來遇見,所以她不能與蕭景彥相守在一起一輩子。
鬱笙冷笑,搭了弓欲要射她,卻聽見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衆人皆回頭望,縱馬而來的是伍玄墨。
“將軍,你怎麼來了!”鬱笙有些激動,連忙跑到伍玄墨的跟前,生怕有個什麼閃失。
伍玄墨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提步往前走,目光灼灼地望向謝玉,時而咳嗽出聲。
他不顧大夫的勸阻,一人騎馬而來,就是爲了想要親口聽她說。
“告訴我,爲什麼?”他走到謝玉的跟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冰冷開口,更多的是不解,是心傷。
他原以爲這麼多日子,她的心裡至少有自己的位置,就算不愛,可畢竟是不同於其他人的位置,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即便他對她再好,即便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到她跟前,她終究是不屑於顧,謝玉是塊石頭,連冰都不是,冰還會捂熱然後融化,而石頭就如她的心一樣,永遠對他堅固。
“因爲想要離開。”謝玉平靜地回答,她忽然不想騙伍玄墨。
伍玄墨垂了垂眼眸,“就這麼不願意待在我的身邊,我對你不好麼?”
他對她好麼,是好的吧,至少他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終究是不願意妥協和將就的。
“我只是想要離開。”謝玉復又說了一遍。
伍玄墨手不由緊握成拳,如果是別人,他早就殺了,可是面前的人是謝玉,他怎麼可能捨得。
“你知道我不會殺你,所以你纔會這般理直氣壯地告訴我你要離開,謝玉你有沒有心,你都忘記了你和我說了什麼麼?你告訴我,這些日子,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溫柔都是戲麼?都是爲了離開而做的戲麼?你告訴我!”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她的一顰一笑,她的關懷備至,他怎麼也不願意所有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戲。
“是,都是戲,因爲我要離開。”
“砰。”伍玄墨蹲下身,將謝玉扯到眼前,兩人視線相對,他才沉聲說道:“爲什麼不繼續騙我,爲什麼?”
謝玉默然,無言望着伍玄墨。
“是不願意騙了麼?謝玉,你怎麼可以如此心狠。既然已經騙了我,爲什麼不繼續騙下去。”
“將軍,這種女人如此歹毒,她差點將你害死了,就該殺之而後快!”身後不遠處站着的鬱笙,大聲對伍玄墨喊道,他的手緊緊握着弓箭,時刻準備着射向謝玉,可伍玄墨卻擋在了謝玉的身前。
伍玄墨轉過頭來,有些虛弱地對鬱笙說道:“你們所有人退到兩百米以外,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入林。”
“將軍!”衆人皆喊道。
“聽見沒有,都給我退下。”他沉着臉,冷聲吼道,吼完欲要咳嗽,伍玄墨硬生生忍住了。
待其他人都退下了之後,伍玄墨纔出聲對謝玉說道:“謝玉,和我回去吧,我會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我們還像之前那樣好不好?”
“我差點害死你。”謝玉說出了事實,她不知道伍玄墨爲什麼這般執着地要將她給帶
回去,她早已經做好了被處死的準備。
伍玄墨卻忽然笑出了聲,“你說的是差點,我怎麼會輕易地死呢,我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爲你並不想要我死,所以我才能夠好好地站在這裡,是不是?”
謝玉無法反駁他的話,她的確沒有想讓伍玄墨去死,如果想他死,她便會在每日的飯菜里加更多的料。可是她沒有那麼做,每每在煮東西的時候,她都會聽見其他人在議論伍玄墨是如何對待她的,所以她一時心軟。
“謝玉,同我回去吧。”伍玄墨忽然伸手握住謝玉的手腕,想要將她拉起來,卻聽得謝玉痛得倒吸一口冷氣。望去,她的腿上明晃晃是支箭羽。
謝玉平靜地望着伍玄墨,她不能同他回去,就算死,她也不能與他回去。
“秦笑呢?你把她怎麼樣了?”謝玉出聲問道,她知道秦笑肯定被抓了。
伍玄墨應道:“死了。”
他是如此平靜地說一個人死亡的消息,就好像說他吃過飯了一樣簡單。可謝玉卻渾身開始發顫,平白無故的秦笑就這樣死了,她們還約定來日再見的,卻如今再也實現不了承諾了。
她原以爲伍玄墨並不是人人口中所說的瘋子,不是殺人如麻的瘋子,可如今她不得不信,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心狠。
“秦笑妄圖逃跑,本就該死。”
“我也試圖逃跑,我也該死,將軍,你還是把我給處死了吧。這樣對誰都好,也不用再互相折磨了。”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死的,雖然我很想掐死你,因爲你對我做出這般心狠之事,可我不能殺你,因爲我會後悔。”他懷抱着謝玉,緊緊地抱着她,“玉兒,你爲什麼就不能乖乖地待在我的身邊,陪着我,永遠都不離開我呢?爲什麼要逃走呢?難道我對你不好麼?”
謝玉沉默,她目光如冰,手藏在袖子裡,手心裡緊握着髮釵。
“你知道麼?我是真的在意你,所以想要你成爲我的女人。”
謝玉並沒有應答他,可伍玄墨卻根本不在乎,他自言自語,在謝玉的耳旁說着心裡話。
“玉兒。”
謝玉緊握了手,髮釵深握在手心,她緩慢將手從袖口中拿出來,因爲被伍玄墨抱在懷裡,所以他根本瞧不見她手上的動作,謝玉抽出了手,猛然刺向伍玄墨,誰料伍玄墨竟有所防備,他一個轉身,便將謝玉壓制住了。可也因爲用力太猛,咳嗽不停,像是無法呼吸一樣,他不得不鬆開了謝玉,硬生生別開頭吐出血來。
謝玉害怕又兢懼,手握着髮釵緊盯着嘴角帶血的伍玄墨。
“放我走,如果你不放我走,我便殺了你。”
伍玄墨咳嗽了好一會兒,平息之後纔出聲應道:“你真的要殺了我麼?”
“你別以爲我不敢。”謝玉的手橫向伍玄墨,髮釵就在他的脖子那,隔地特別近。
伍玄墨挫敗至極,想來這一生也沒有現下這般糟糕了,被自己在意的人威脅,而那個人卻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
“謝玉,你走不掉的,就算你殺了我,你也走不了的。”
“你讓我走,不然我真的動手了!”謝玉抖動着脣瓣,強裝鎮定。
“好,我放你走。”許久,當謝玉幾乎快要放棄的時候,伍玄墨卻突然開口說道,“我放你走。”
而遠處察覺到不對勁的鬱笙帶着一夥人急忙趕來,瞧見伍玄墨被謝玉控制着,搶過一旁士兵手上握着的劍就要向謝玉刺去,卻被伍玄墨出聲阻止了。
“我同她的事,你不要管。我已經答應她,放她走了。”說完,伍玄墨便使勁站起了身,謝玉自然也跟着站了起來,一隻腳受傷,她只能把力氣都用在另外一隻腳上。
“將軍,她都要殺你,你還要放了她,你有沒有弄錯啊!”
“我說了,放了她!”伍玄墨加重了語調,冷聲吼道。
卻發覺自己呼吸變得急促,眼前逐漸變得模糊,鬱笙見狀連忙攙扶,伍玄墨昏厥之前,依舊重複了同樣一句話,“放了她,沒有我的准許,你們誰都不準動她。”
伍玄墨都出事了,鬱笙哪裡還有心情管謝玉,直接將伍玄墨背在自己背上往來得路走,其他人緊步跟在身後,而謝玉則站在原地,許是支撐不住了,終究還是倒了下去。
他放了她,這是謝玉沒有想到的。她以爲伍玄墨會殺了她。
風聲鶴唳,陰沉沉的樹林裡只有謝玉一個人,箭羽在腿上,疼得她臉色發白,可爲了能夠離開這裡,她隨手撿了一根棍子塞進嘴中,用力咬着,而手卻緊握着箭羽,一狠心,直接用力一拽。
箭離開了她的肉,血汩汩而出。
沒有藥物,她只能撕了自己的衣裙隨意地抱紮了一下。
眼看天越來越黑了,如果再不下山,定是會被山裡的野獸給咬死。
她本該死的,如今卻活了下來,那原本將要熄滅的希望之火,現下卻又慢慢重新燃起。
她不知道伍玄墨爲何會放了自己,她不願意去想,也不願意去猜,更不願意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如此,只希望這一輩子都不要再見面了,她也不願意再想起這一段日子,不願意想起伍玄墨這個人。
謝玉緩慢挪動步子往前端走,她不認識路,所以都是憑着直覺在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穿過了多少樹木草叢,直到月亮高掛,她依舊沒有下山,行至一緩坡,一日沒有吃東西喝口水了,謝玉只覺口乾的厲害,可是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找吃的了。許是傷口發炎了,她渾身都有些發燙。
謝玉實在走不動了,才停下來靠着樹幹休息。
耳旁傳來蟲鳴鳥叫聲,倒沒有讓人覺得害怕,對這些聲音,謝玉從小便就熟悉自然不害怕。可終究是怕深夜出沒的豺狼虎豹的,謝玉掙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行。
直到深夜,謝玉才完全走下山,找到了路。
只是未料,老天爺竟然下起了大雨,荒野之中,又怎麼找得到避雨的地方,本就沒有力氣,茫然在雨中挪動。
冰冷的雨打在臉上,倒是讓謝玉清醒了不少,乾涸的嘴脣碰上了雨水,她不由嚥了咽。
好餓,好累,她好想喝水。
前方一片黑暗,她瞧不清楚,眼皮逐漸變得沉重,沉重地讓她根本睜不開來。
蕭景彥,你在哪呢?你爲什麼讓我找不到你呢,你不是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拋棄我的麼?可是我找不到你了。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砰。
謝玉終究還是倒下了,昏厥在地。雨水澆灌在她的身上。
她以爲自己死了,因爲她夢見了蕭景彥,她夢見自己見到了他,不對,是蕭景彥來救她了。
謝玉彷彿聽見了蕭景彥一直在自己耳邊說話,“小玉,傻丫頭,沒事了,不會有事的。”
她疑惑爲什麼他突然會說話了,可是他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
蕭景彥將她打橫抱在懷裡,邊走着邊對她說,“傻丫頭,別怕,我一直都在,我不會拋棄你的。”
“不,你不要我了,你已經不要我了。”謝玉窩在他的懷裡痛哭流涕。
她沉浸在夢裡,可現實是何樣。
有一個人從雨中黑夜裡奔跑而來,俯下身將昏厥的謝玉抱進懷裡,如飛一般往前方狂奔而去。
謝玉渾身發抖,腦袋燙的很,她迷迷糊糊地念着,“你不要我了,你已經不要我了。”
“小玉,別怕,我不會不要你的,你不會有事的,沒事了。”
如夢歸,歸入夢,浮生若夢,夢時醒來又有幾分傷。
荒野,風雨,有一人緊緊環抱着一個姑娘,無懼風雨往前行去,像呵護最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生怕弄傷。他滿眼的溫柔繾綣,都只因爲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