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蕭無比害怕,握着他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顧承桓親了親她的額頭保證了會回來,她才鬆開的。
他去了皇宮,整整一天,葉蕭蕭都站在顧府門口,眺望遠處。
直到那噠噠的馬蹄聲響起,瞧見馬背上的顧承桓,她提着的那顆心才終於落下來了。
她衝到他的跟前,抱着他,哭着說道:“顧承桓,你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終於回來了。”他離開的每一刻都是如此的難熬。
可他帶回來的不是好消息,對顧家來講幾乎是晴天霹靂。
方廳裡,葉蕭蕭和顧昊天皆是沉默不言。
“皇上命我率領大軍奪下桕州城。”顧承桓平靜地訴說。
顧昊天有些激動,重重地拍了桌子應道:“顧承桓,你到底眼裡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爲你的妻子想過,還有你的兒子!桕州已失,你說想奪回來就能奪回來的麼?我明天就進宮面見皇上,求他收回成命。”
“爹,我已經被判爲了棄軍而逃的逃兵,理應處死,皇上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纔會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我雖沒有做錯事,但容不得我狡辯,權威之下,我想保住顧家的名聲,我們顧家不能因爲我而蒙羞。”
顧昊天沉默,因爲顧承桓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什麼時候走?”葉蕭蕭啞着聲音問道,她的懷裡是扶蘇,他墨黑的眼睛咕嚕嚕直轉。
“明日午時,全軍出發。”
葉蕭蕭垂着眸子,她不敢擡頭,她怕自己會開口挽留他。
“我能去麼?我想去看看阿姆她們。”葉蕭蕭小聲翼翼地說着。
可她這個問題幾乎是白問的,行軍作戰怎麼可能攜帶女眷。
“蕭蕭,等過一段時間,我把阿姆她們接過來。”
蕭蕭,原諒我說了謊,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不要怨我,我一直都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
江都街上熱鬧異常,將士們騎馬站在城下,城上穿着黃袍的乃是九五至尊。
“將士們,此去桕州,我們定要把雁門關拿下。”君主振臂高呼。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那是誓死的決心。
穿着白色盔甲,手拿長槍的顧承桓,率先騎馬而出,人羣裡,他瞧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大軍出發,離開江都,徑直往雁門關而去,顧承桓變成了將軍,率領八千精兵與陳天將軍匯合。
雁門關失守,陳天率軍退守淮陽,與桕州比鄰。
行進五日,終於到了淮陽,與陳天匯合,才知道陳將軍的手裡已經只剩下兩千兵馬。
敵軍是北唐的足足兩倍之多,根本是以卵擊石。
淮陽郊外,每日都能夠聽見對岸桕州百姓被廝殺的痛苦吶喊聲,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明明講過不會動城中百姓,可是朝令夕改,楚軍奉行屠城政策。
每天都在殺人,桕州河原本清澈的水被鮮血給染紅了,紅的徹底,水面上浮着令人作嘔
的血腥之氣。
簡直不是人,應該稱他們爲畜生纔對。
顧承桓站在河邊,緊咬着脣,雙手因爲太用力,指甲都陷進了肉裡,可他絲毫都沒有痛意。
戰爭再一次展開,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來得更猛。
而江都卻依舊平靜,人人口中傳的都是淮陽城的情況,葉蕭蕭每天都在打探消息,打探淮陽,打探桕州。
那日黃昏,她想進書房找顧昊天,可裡面卻沒有人。
紅色的桌面上有幾張信箋,她知道不能隨意翻動,可是她太想知道顧承桓的消息了,所以她翻了。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葉蕭蕭一定不會去看這封信,一定不會。
那一天,顧府大亂,新來的少奶奶像瘋子一樣嘶喊,她哭得喘不上氣,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府上的人都嚇到了,直到瞧見倒在地上腿間不斷往外流血的少奶奶,他們纔回過神來。
像經歷了一次死亡,葉蕭蕭木呆呆地躺在榻上,什麼也不吃也不喝。
她每天都在做夢,夢見阿姆,夢見母親,夢見葉家大院。
她還夢見自己的孩子。
那日,她失去了雙生子,流了滿地的血。
顧父每天都會來屋子裡坐上大半天,只是嘆氣什麼話也不說。
偶爾,府裡的丫頭會抱着扶蘇來找葉蕭蕭,也只有聽見扶蘇咿咿呀呀的聲音,葉蕭蕭纔有一點反應。
葉蕭蕭原本明亮的眼眸裡沒有了光亮,暗淡一片,她每天都躺着,不吃不喝。
人的心死了,真得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就這樣過了半月,顧昊天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說:“蕭蕭,你回去吧。”
她終於應了:“好。”
她想回去了,她想去瞧瞧阿姆,看看姐姐,他們過得好不好,她是如此的不孝,竟然一直躲在這裡,竟然什麼也不知道,她要去找顧承桓,她也要去找小桓,然後一起回家,像從前一樣。
顧昊天派人保護葉蕭蕭,翌日晌午,她便抱着扶蘇上了馬車。
繞過戰爭之地,取締淮陽。
一路上,扶蘇都乖巧的很,總是對着葉蕭蕭笑。
趕馬車的是阿福,從小就被顧昊天收養在顧府里長大,與顧承桓兄弟相稱。
“嫂子,你不要急,我們很快就可以到淮陽,也一定可以見到承桓的。”
葉蕭蕭沒有出聲,只是扯了扯嘴角。
行至山坡,馬車忽然停了。
葉蕭蕭有些奇怪地問道:“阿福,怎麼了?”
阿福神情嚴肅,說道:“嫂子趕緊下車,我聽見了馬蹄的聲音,我們得躲躲。”
一聽,葉蕭蕭連忙抱着扶蘇下了車,緊跟在阿福的身後。
山坡直下是條小路,佈滿了荊棘可以用來遮擋,與馬車停放位置是兩端。
阿福替她遮擋,讓葉蕭蕭一直往下走,等到走到盡頭無路可去了,他們才停下來。
噠噠地馬蹄聲果然響起,隨即便是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講的是楚語,葉蕭蕭聽不懂。
但可以判定對方有很多人,如果被髮
現,也只有死路一條。
阿福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可是扶蘇卻好奇地亂蹭,葉蕭蕭心慌意亂,將扶蘇緊緊地摁在懷裡。
不要出聲,扶蘇,不要叫,孃親會保護你的,不要怕。
風颳動,山坡上是刺刀的聲音。葉蕭蕭又摟緊了扶蘇,她無神地發着抖。
而扶蘇那白白的手一直在掙扎,到最後終於平靜了。
山坡上沒有聲音了,阿福說道:“嫂子,我出去看看,你在這裡。”
阿福快步跑出去,發現馬車上的東西早就被楚軍給捲走了,他連忙又跑了下來,走到葉蕭蕭的跟前。
葉蕭蕭搖晃着,嘴裡哼着歌謠。
阿福連忙出聲:“嫂子,已經安全了。”
可下一刻,他直接呆住了,葉蕭蕭懷裡的扶蘇緊緊閉着眼睛,扶蘇的臉上全都是血,很紅很紅的血。
“蘇蘇,別怕,孃親帶你去找父君。”葉蕭蕭像個木偶一樣抱着扶蘇往前走。
阿福紅了眼,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頭髮。
他講了很多的好話纔將扶蘇從葉蕭蕭的懷裡抱來,尋了空地將扶蘇埋葬的時候,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阿福跪在墳前磕了很久的頭。
“啊。”風雨中,葉蕭蕭痛不欲生地嘶喊,硬生生吐血倒地。
阿福細心照顧葉蕭蕭,直到她醒來,他卻發現她變了。
她每天都會問:“阿福啊,蘇蘇乖不乖?他怎麼不來找我呢?對了,她去他阿公那裡了,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阿福每每都躲在一旁偷偷地哭。
扶蘇死了,葉蕭蕭瘋了。
阿福駕着馬車去尋顧承桓,到了淮陽,慶幸守城門的將士是見過葉蕭蕭的,二話不說就讓他們進了城。
葉蕭蕭被安排在了顧承桓的營帳裡,她像個孩子一樣傻笑着,玩着桌子上擺着的兩個木偶。
阿福守在門口,見到急色匆匆的顧承桓,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承桓,我對不住你,我沒有保護好嫂子,我沒有保護好扶蘇,我罪該萬死。”阿福狠狠地磕着頭。
顧承桓整個身子都是僵着的,他沒有搭話,而是推開了門。
葉蕭蕭聽見有人進來,害怕地蜷縮在一團,眼神裡滿是恐懼。
他心疼至極,沒想到再見面會變成這樣,會是這樣一副光景。
他的孩子沒了,他的妻子瘋了。
“哈哈……”顧承桓忽然大笑起來,只是他的笑聲充滿了悲涼。
“你是誰?你瞧見我的蘇蘇了麼?”她小聲地問着。
她把他給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蕭蕭,我是顧承桓,我是你的相公,也是蘇蘇的父君啊。”他走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抱進懷裡。
“你爲什麼哭呀?和蘇蘇一樣愛哭鼻子。”她笑話他。
顧承桓哭了,哭得一塌糊塗,抱着她痛哭。
他好後悔,後悔一心想要上戰場,後悔一心想要殺敵,悔不當初。如果當個普通的百姓,他不是顧將軍,他沒有肩負將士的性命,或許他同她便會幸福一生,可是沒有如果,他回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