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請勿轉載桀澤/著
濃重的霧氣向陳淮傾襲過來,他艱難地順着坡度往下,由於坡度太大,想就這樣想去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手抓住粗礪的岩石,腰部和身下的沙石摩擦,腳下尋找着可以踩住的地方。
突然,他一腳踩空——
他不知道自己翻滾了幾圈才停下來,周圍的世界飛速地轉着圈,骨骼和肌肉都有種被撕裂的疼痛感,他的眼前黑了幾秒才慢慢醒過來。
身上有零零散散的小口子,腿部滑開了一道比較大的傷痕,不斷往外滲着血。
他伸手按住,然後慢慢將自己撐起來,喘着粗氣。
世界好像依舊在面前旋轉。
“...傅修...”
那個人依舊一動不動。
陳淮拖着腿往那個方向挪過去。
“喂...”他的手有些抖,用盡力氣纔將傅修翻過來。
陳淮的手掌滿是血跡,他失神地看着傅修的腹部,那裡像開了一個血洞,一根嬰兒手臂粗細的樹杈牢牢地插在他的腹部,一經他移動,血液流出的速度變得更加快速。
他下意思用手按住傅修的傷口,可是血跡依舊爭先恐後地從他的指尖滲出。
陳淮年幼的時候打過很多次架,但是他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他沒有經驗。
怎麼辦?
*
傅修又在夢裡見到了死去的奶奶。
那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得大,他剛簽了生死狀,就覺得不對勁。
果然,在臺上時,他看到他的對手手裡藏了匕首。
對方的量級比他大很多,經驗比他多,這些傅修都可以應對,就算他身材瘦弱,但是他可以依靠自己速度和靈活性剋制對方。
光比拳,他不一定會輸。
但是這次拳館來了許多“金主”,他們坐在二層,自上而下看着這場簽了生死狀的比賽,他們只在乎輸贏,只在乎血腥帶給他們的興奮,根本就不在乎比賽的公正性。
換言之,就算場上的人做了弊,也不會有人管。
二層上的“金主”們笑得前仰後合,每個人都用藐視的眼神掃過臺上這個身板瘦弱的亞洲男孩,嘲笑他的自不量力,畢竟他的對手,光在身材上就比他壯了三四倍,是個美國肌肉佬。
沒想到臺上的男孩捏緊了拳頭,漆黑的眼睛裡竟然沒有一絲恐懼。
接下來的一切更讓他們大吃一驚,美國佬在前期沒有佔到一點上風。
亞洲男孩的身材瘦弱,但是他的反應力、速度、靈活性比美國佬快很多,如同一隻——
迅猛的獵豹。
美國佬在他的進攻之下毫無防守之力。
“金主”們大笑着坐下,不愧是簽了生死狀的局,如果太快決定生死,可不太好看。
但是傅修也有一個明顯的劣勢,他的爆發力強,但是無法打長久戰,畢竟身型和體力擺在那裡,自從出國以來,他幾乎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他必須速戰速決。
很明顯,美國佬也找到了他的劣勢。
他在消耗傅修的力量。
在傅修力量耗盡的時候,就是他失敗的時候。
他只能儘快找到突破口,不能再繼續這樣耗下去。
美國佬的防禦非常成熟,他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傅修蓄起力量,每一拳都實打實地落在美國佬的身上,但是沒有用,美國佬的身體就像銅牆鐵壁,傅修的那幾拳就如同隔靴搔癢。
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終於,他將美國佬揍倒在地。
整個拳館幾乎瞬間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講話,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拳館中央。
那個眼睛漆黑、渾身泛着冷意、身板瘦弱、頭髮被汗水浸溼的中國男孩身上。
他們猜測,這個男孩應該只有十三四歲,但卻把一個年紀大他一倍、身形大他三四倍的男人打趴在地上。
他們終於意識到,這個男孩不僅僅是幸運,他的實力,讓每一個來看拳賽的人都刮目相看。
直到所有人看見美國佬手上閃過的銀光。
男孩終究是男孩,還是太嫩了一點。
失敗猶如山倒,傅修的最後一絲意識消失在漫天的血霧裡。
拳館的人不會讓人死在門口,這樣會影響他們的生意。
那個下雪的冬季裡,他被人放在破舊擔架上,顛簸地扔到了家門口。
他非常冷,渾身上下像被扔進火裡燎過,又丟進冰天雪地裡,血管裡的血液幾乎停止了流動,渾身上下是猙獰的青黑色,手臂、腰際、背部都是刀傷,如同被扎破的米袋,緩慢地流出幾乎紫色的血來。
他不能在這裡,奶奶看到會受不了的,但是他再也動不了了,連擡起一根手指都是奢望。
*
傅修是在一陣疼痛中醒來的,身旁燃燒着旺盛的柴火,天色漸暗,冷風刺骨。
肩膀微重,一個人頭靠着他。
那顆頭的髮質很好,微微有點栗色,不算長也不算短,臉微微側在他肩膀,眉毛飛揚,眼睛緊閉,呼吸平穩。
傅修下意識地擡手,放在陳淮的腦袋旁,爲了不吵醒他,始終沒有落下去。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眼裡浮起一些喜悅。
但是他又看到陳淮身上的血跡。
陳淮穿的是短袖長褲,但是小腿處的褲子被劃出了很長一道傷痕,傷口似乎已經結痂,血肉和褲子凝結成黑紅色硬塊狀。
陳淮的外套蓋在傅修的身上,已經撕得七零八落,只能稍微地起到一點保暖效果,而他自己,卻可憐兮兮地穿着短袖縮在一旁。
那些被撕碎的衣服布片,此刻正在傅修的腹部緊緊綁着。
陳淮動了一下,雙眉緊皺,似乎是冷極了,往傅修的身邊擠了一下。
傅修的眼神沉下來,伸手將陳淮整個攬進懷裡。
給傅修處理好傷口的陳淮太累了,所以他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漆黑一片的夜色裡,他卻覺得身體不是那麼冷。
陳淮動了一下,卻發現一條手臂抱着他。
脖子和肩膀處是滾燙的熱源,背後是健壯的胸膛。
他睜開眼,擡頭就是傅修。
他的臉和傅修的脖子緊緊相貼,產生熱和安穩。
陳淮能清晰地聞到傅修身上那種獨特的味道,泛着冷又醒神,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內,連林睿都無法給他這種既激動又瘋狂喜悅的感覺,就像長久在黑暗的森林裡奔跑,突然發現零星的陽光一樣,所有的心動都傾巢而出。
陳淮一下子翻身起來,握着傅修的手臂,低頭小心翼翼地檢查傅修的腹部。
傷口包紮得實在是潦草,用的是陳淮的外套,撕得破破爛爛,不過好在血跡是止住了。
他鬆了口氣,擡頭問傅修,有些緊張地問道:“疼嗎?”
傅修也低頭看着他,兩人的距離極進,最近的是嘴脣。
傅修看到陳淮的眼底泛着緊張和擔心,眉頭上帶着細細的血條應該是掉下來的時候劃到的,給他的臉增添了不少粗糙的感覺。
陳淮的嘴脣有些乾裂,泛着白。
“不疼。”
“真的?”陳淮的表情是明顯的不相信,但還是緩了口氣,從身上拿下那條破破爛爛的衣服,“冷嗎?這衣服本來就是給你蓋的,蓋上,我再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別的出口,你在這裡等我。”
陳淮剛想走,就想起了事兒,自然地擡手放在傅修的額頭試了一下,“幸好,溫度正常,等着我。”
傅修拉住他的手。
陳淮以爲他有什麼事情,便蹲下來,略有些緊張地湊到傅修面前,“怎麼了?”
傅修看着陳淮的眉眼,眼裡有坦然的寵溺,笑着。
陳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耳朵燒得慌,便板起臉,“不想死在這兒就有屁快放。”
“謝謝。”
陳淮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切,說個屁,算我還你的。”
“作爲回報,我給你個東西,湊近一點。”傅修的臉色看起來依舊有些慘白,但是樣子,還是格外地好看。
中了邪了...
陳淮蹙着眉,但是依舊乖乖地靠近了一點。
“快點說。”
傅修循循善誘,“再近一點。”
陳淮不樂意了,“不說算了。”
剛想走,就被傅修握住了胳膊,陳淮下意識想掙脫,但是想到他身上嚴重的傷,硬生生剋制住了。
兩人的距離已經非常近,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能看清彼此的瞳孔。
陳淮微微地怔住。
傅修低頭,親親地吻在陳淮的嘴角。
陳淮怔忡之間,傅修的嘴脣已經離開。
陳淮反應過來,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一天到晚佔我便宜...”但是一時間想不到什麼好詞彙罵他,便道:“無藥可救!”
“你不喜歡嗎?”
“當然不!要不是你身上有傷,我早就揍你了!早知道就讓你爛在這裡得了。”
傅修就着火光看到陳淮愈加泛紅的耳朵,“真的?”
陳淮火氣沖沖地站起來,低頭拾起地上的那件衣服扔在傅修的身上,“穿着!”
接着罵罵咧咧地邊走邊警告他,“要是讓老子回來看見你不在這裡,老子就...就不管你了,聽到沒...”
傅修看見,陳淮跨步離開的同時,擡手摸了一下自己通紅的耳垂,似乎有些懊惱。
“嗯,你當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