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出事陳淮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他知道的時候,正在陳嘉讓租的公寓裡和她爭吵。
林睿被打傷了,現在躺在醫院裡,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陳嘉讓冷眼看着接到電話的陳淮由盛怒變爲恐慌,不用猜,除了那個姓林的,沒有別的人哪能讓她這個哥哥變了臉色。
陳淮一心想讓陳嘉讓回國外去,陳嘉讓不願意,他們剛剛纔爆發了一場非常激烈的爭吵,陳嘉讓第一次見陳淮對她這麼兇。
接完電話的陳淮已經跨出一步,但立刻又想到了陳嘉讓,馬上回頭,他指着陳嘉讓的鼻子:“你,馬上給我回去,兩天之後如果還讓我知道你在這裡,我..”
他一頓,威脅似乎到這裡就繼續不下去了,他從來沒兇過這個妹妹,更別說作爲一個兄長於她的爭吵和威脅。
陳嘉讓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明,毫不畏懼。
“就怎麼樣?剛纔和我吵得不可開交,現在因爲林睿一個電話你就着急着走?陳淮,這裡不歡迎你,滾吧。”
陳嘉讓冷冷地說完,她不是沒看到陳淮的眼神,那個眼神裡充滿了愧疚和悔恨,她是在這個眼神下長大的,但越是這樣,她就越反叛、越反抗,她討厭陳淮,就像討厭離經叛道的自己一樣。
“你!——”
陳淮的脾氣陳嘉讓最清楚,他沒有耐心、脾氣火爆,凡事愛用武力解決,她回頭就看到陳淮高高揚起的手,顫抖着,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陳嘉讓沒有躲,反倒是揚起臉,“打,我站在這裡讓你打,你從小也沒打過我,我不躲。”
陳淮打不下去,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再怎麼生氣,也不會出手打這個妹妹。
“好,陳嘉讓,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裡,給你兩天時間,還讓我看見你留在國內,我把你綁回學校!”
陳淮摔門而去,陳嘉讓緩緩地坐下,她靜坐了會兒,然後從包裡拿出了一盒女士煙,點着之後夾在手指間,再無動作。
***
是林睿的朋友通知的陳淮,以前和陳淮見過幾次面,但不算太熟,叫何鵬。
“謝謝謝謝。”何鵬剛從林睿病房出來,就看到差點把要弓到地面兒的陳淮,正握着醫生的手在道謝。
“你跟我過來下。”何鵬的臉色不太好,說完便擡腳走了,陳淮和醫生說完之後趕緊跟上了他。
兩個人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何鵬沒有說什麼客套話,直接將一隻手按在陳淮的胸膛:“怎麼回事兒?爲什麼林睿會躺在裡面,你應該知道的吧?”
“你什麼意思?”陳淮低頭看了眼何鵬的手,並沒有理會他這一極其不尊重人的舉動。
“你還跟我裝?上午林睿還好好的,下午就被人打成這樣?我以前就和林睿說不要和你這種混混搞在一起,否則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陳淮壓下一口氣,“你找我來就是爲了說這個?”
何鵬聽到他的迴應更加怒火中燒,抓緊了陳淮的衣領,“我問你,是不是你亂七八糟惹到的仇家找上林睿了?說啊!”
陳淮早之前就知道這個何鵬對林睿的心思不簡單,只是之前兩個人的感情好,加上林睿也爲何鵬說過話,所以沒有過多關注,沒想到現在首先跳出來指責他。
陳淮:“我讓你放手,聽見沒有?”
陳淮脾氣爆,但是要真冷下來,也也夠何鵬這樣的人吃一壺,加上陳淮人高馬大,何鵬根本不敢真的和他正面剛。
“林睿的事情,我會一五一十查清楚,但不是現在,我很感謝你通知我,但是他現在有我照顧,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嗎?”
何鵬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是終究不能對陳淮怎麼樣,“你不用查!我告訴你,下手的人姓周,都是因爲你上次在頂山聚會的所作所爲,才讓林睿被人打傷!”
“周澤?”
何鵬:“你不用惺惺作態,要不是你,林睿會變成現在這樣?要不是你,他過得好好的,知道我爲什麼今天找你來嗎,就是告訴你,你陳淮壓根就是個惹禍精,你渾身上下根本沒有一點配得上林睿!”
陳淮冷着臉聽着何鵬的慷慨陳詞,拳頭已經握緊,“說夠了嗎?”
“說夠了我可以走了?”
何鵬看着陳淮毫不猶豫離開的步伐,怒火沖天,“你算個什麼什麼東西,要不是在醫院,林睿也在這兒,我早就打你了!”
陳淮的腳步猛地一停,豺狼虎豹似地回過神,何鵬是個矮個子,差點就撞上去,說到底他膽子不大,光陳淮冷臉的氣勢就讓他心裡駭得夠嗆。
“你何鵬今天打出幾拳我陳淮都受着,打吧。”
“下不了手?不敢?我陳淮做事向來光明磊落,林睿今天發生的事情有我一份,我不推脫,但是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對林睿存的那些心思,我警告你,以後離林睿遠點。”
陳淮說完,大步跨離何鵬,一陣風似地往病房走去。
***
病房安靜,林睿早就醒了,他擡起包紮着針的手,然後聽見一陣開門聲。
他微微地嘆了口氣,然後借力艱難地翻了身。
陳淮,林睿不用猜就知道是他。
“怎麼樣了?”陳淮大步跨進來,知道林睿醒着,才輕輕拉了把椅子坐下,小聲地問了句。
“沒事。”半晌,林睿纔回了這麼一句,聲音有些虛弱,沒有轉過來。
“餓嗎?我買了吃的,你以前最喜歡的...”
陳淮說話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小聲的啜泣。
陳淮剛和何鵬吵完架,脾氣暴躁,臉色冷得像塊冰,但是一到這兒,一聽到林睿的聲音,他就像根蔫兒了的黃瓜一樣,說話都軟了幾分,陳淮小心地幫林睿掖了掖被角,然後順着人的背將他小心翻過來,“哭了?”
林睿抽了一下鼻息,聲音含糊氤氳,別過頭去,“沒。”
陳淮算是心疼了,林睿臉上一道巴掌印,帶腫了一大片,陳淮已經把周澤全家上下問候了個遍。
過了一會兒,腦袋半埋在被子的林睿說道:“你出去吧,我沒事。”
陳淮無賴:“你這哭得跟小花貓似的待會兒誰照顧你?”
“反正不用你。”林睿終於將臉從被子裡探出了點,掃了陳淮一眼,足以讓陳淮看清自己臉上的傷痕和淚痕。
林睿長相屬於陰柔的類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會覺得他長得很美,沒有攻擊性,但是一點都不符合他的性格,陳淮面前的林睿細膩強勢,陳淮纔是被動的一方。
陳淮抓住了林睿的雙手,“不用我用誰,哪兒還傷了,我看看?”
林睿背上的病號服被陳淮一掌掀開,深深淺淺的淤痕展露無遺。
“他,媽的誰幹的?”
“行了。”林睿皺起眉,嘴脣蒼白,“這是我的事兒,不用你管。”
“讓誰管?上次那個禿子?還是那個有錢的富二代?你被送進醫院也有好幾個小時了,也不見他們人啊,在哪兒呢都?”
“你...”林睿杯陳淮一陣嘴炮追得說不出話兒來,皺着眉看他,看得陳淮心都快化了。
不管再怎麼說,他這心裡還是有林睿,一聽到他出事兒的消息,陳淮甚至丟下妹妹立刻跑來醫院,一路上心肝顫得狠,就擔心林睿真出了點什麼事兒,生怕林睿住院費不夠,又跟游泳館老闆預支了兩個月的工資。
辛虧林睿沒事兒,他這心才放下了。
“姓周的乾的?”
陳淮這人是魯莽又暴躁,但是現在的他會先把事情打聽清楚,按照他以前的尿性,早抄起棍子去找那姓周的了。
林睿沒說話,睫毛顫了顫,算是默認了。
“頂山那次,他來尋仇?”
林睿沉默了會兒,臉上的表情愈加脆弱,“...你什麼意思?”
陳淮:“我想知道你是否能確認打你那些人就是姓周的人。”
“...你什麼意思...?”
饒是陳淮再怎麼一根筋,也不難看出林睿的不對勁,他找了個解釋:“當時傅修說過,姓周的經過頂山那次,就被他老爺子扔到了國外,老爺子給他安排了很多事情,暫時不會回國內,阿睿,能確認是姓周的嗎?”
林睿的嘴脣顫了一下,“原來你們的感情已經這麼好了?”
陳淮皺起眉:“你在說什麼?”
“周澤的爸爸最喜歡的就是周澤這個小兒子,又怎麼會輕易遷怒他,而且僅僅是因爲頂山那麼一件不足爲道的小事?”
“不足爲道的小事?周澤當初這麼對你,也是一件不足爲道的小事?”
“我們現在不討論這個,周澤這個人我清楚,他爸爸很寵他,要不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他又怎麼會到國外去?除了傅修,誰還有這個本事?”
陳淮終於知道知道林睿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欣喜地笑了下,“傅修是我的兄弟,你是在吃醋?”
***
從醫院出來之後,陳淮直接打了輛車去籃球館。
照顧到林睿睡下他才發現自己手機快被人打爆了,回頭一想,之前徐磊和他約好去打球,半道上除了這檔子事兒,早就把徐磊拋腦後了。
籃球館一隊人在打球,有幾個是陳淮和徐磊都認識的。
陳淮前腳剛到,後腳一個籃球就砸了過來,沒想到陳淮連頭都沒擡下,被籃球砸了個正着。
正在氣頭上的徐磊趕緊跑上去,說話語氣極衝,“怎麼回事兒啊你,籃球砸你沒看到?躲都不躲你。”
陳淮伸手一撈籃球,“沒事還活着,知道你火氣大,砸爽了?”
“爽個屁,無緣無故鴿我倆小時,虧老子還考慮你剛失戀,想幫你介紹介紹的。”徐磊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記仇,不記陳淮的愁,他話鋒一轉,馬上轉到了今天的主題上。
“人在那邊,你去看兩眼,今天我組局,我請客。”
陳淮目光嘴邊一瞥,看到徐磊暗指的一個男孩,個子不高,面上靦腆得很,長相很奶油,坐在觀衆臺,見陳淮看他的時候立刻站了起來,一雙毫無攻擊性的眼睛往陳淮這邊瞅了好幾眼,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身側,看起來像是想打招呼卻又不敢。
“沒興趣,不是說今天打籃球,改行當紅娘了你?”陳淮剛從醫院回來,前前後後也給林睿跑了不少趟,身心都有些疲憊,再加上擔心林睿,以前這種場合他還能逢場作作戲,今天他根本提不起這個興致,索性把籃球隨便扔進了徐磊懷裡,找了個地方坐下。
但是徐磊帶的這個小傢伙非常識趣,緊接着就過來了陳淮這邊。
男孩叫柯景潤,徐磊是偶然認識的他,又偶然知道柯景潤特別崇拜陳淮這個人,最關鍵的是,柯景潤的長相與林睿神似,而且乖巧聽話,身世和陳淮如出一轍。
徐磊很瞭解陳淮這個人,看上去凶神惡煞,其實內心比誰都細膩,他最會照顧別人,並且對與自己有相似身世的人有種格外的善意,這是徐磊認識陳淮這麼多年總結出來的一點認識。
但這男人還真不是一般地死心塌地,經過林睿的那件事,徐磊這次是鐵了心要幫他忘了林睿,他不能讓陳淮毀在這個人的手裡。
柯景潤長相跟林睿幾乎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脾氣比林睿好得多,沒什麼心機,徐磊看着他就非常配陳淮,陳淮就愛這樣的。
“認識一下總可以了?我人都帶來了,你這個態度不合適吧?”徐磊踹了陳淮一腳,特地把柯景潤拉到陳淮身邊,“你就叫他阿淮,不要叫什麼哥什麼哥的,聽起來生份...他最喜歡人家叫他阿淮了,特別是男朋友..”
說着,徐磊被陳淮反踹了腳,“滾!”
“阿...”,淮字還沒說出口,柯景潤臉就已經紅得不行,“磊哥,我、我還是叫淮哥吧...”
陳淮的姿勢是癱坐在觀衆席第二排,柯景潤站在第一排,個子矮了一截,論緊張,柯景潤這是二十幾年來第一次。
“聽他屁話,叫我陳淮就行。”陳淮也沒有這個爲難人的習慣,柯景潤已經伸出手,陳淮也無法仿作視而不見,而且陳景潤的長相,他早就注意到了,確實非常像林睿,讓人有種無法拒絕的感覺。
徐磊在旁嘲笑了陳淮一聲,趕緊找了個機會,“人足足等了你兩個小時,那叫一個喜歡你啊,要不是他我早回家了,陳淮你不許給我搞事兒了啊,我先去打球了,你們兩個聊,我去打球,有事叫我,但不一定在,OK?”
柯景潤點了下頭,陳淮沒支聲兒。
徐磊一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柯景潤十分緊張,但是他看得出陳淮並不討厭他,便開始找話聊:“淮..淮哥,你渴嗎...我帶了水...”
柯景潤長相很乖,比林睿看起來更乖一些,看起來很單純,但是這些陳淮都不感興趣,他揮揮手,“謝了,不用。”
被拒絕的柯景潤看起來有些失落,他手裡已經拿了一瓶水,現在卻無處可遞。
“算了,給我吧。”陳淮一向不知道怎麼拒絕人,特別是長得像林睿的人。
他伸手一撈,不小心碰到了柯景潤的手,陳淮倒是沒什麼感覺,不過柯景潤的反應看起來比較大,觸電一般縮了手。
柯景潤的那點反應,陳淮都看在眼裡,他沒談過幾段戀愛,但是陳景潤這點反應,他是知道什麼意思的。
陳淮暗地裡把徐磊罵了個狗血噴頭,然後擰開了瓶蓋,往喉嚨裡灌了幾口水,“你以前知道我?”
“知、知道的..”
“什麼程度?”
柯景潤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是從游泳館認識的陳淮,有個朋友是陳淮的游泳館的學生,他陪朋友去過幾次,所以遠遠地見到過陳淮幾次,但是陳淮應該從沒注意過他。
柯景潤說不出來,他不能說,他所能瞭解到的陳淮的信息,都認認真真地被他記錄在了筆記本上。
陳淮沒有等他再想措辭,而是直接說:“徐磊的意思我知道,但是我現在有男朋友,所以...”他頓了頓,在考慮用什麼措辭比較好。
“所以你可以把我當哥們兒,徐磊那事兒,你就當他和你瞎說的。”
柯景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情緒迅速變得失落,肩膀一瞬間垂了下去。
說完陳淮就想扇自己一嘴巴子,柯景潤腦袋一低,微微點了下頭,蚊子似地從喉嚨裡說了個“嗯”字。
突然,一個籃球掉在了三層,蹦了兩下掉在陳淮身邊。
徐磊在那邊喊:“小柯,幫我撿下球,謝了。”
柯景潤剛想去撿,就看見陳淮伸手一撈,隨手一擲,“不用謝你爸爸!”
徐磊:“滾你丫的!”
“小柯你聽我說,陳淮這種人你就得往死里弄他,不用手軟,你越是弄他,他越喜歡你!”
陳淮怒:“閉嘴!”
徐磊這段話說得似是而非,陳景潤是個臉皮薄的,臉已經紅了大半,他緊張地看着陳淮,“我...我..”
“忘了我剛纔和你說的?磊子的話你就當他放屁,不用放在心上的。”
柯景潤的睫毛顫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陳淮屬於大大咧咧類型的,而柯景潤屬於悶聲不響、靦腆類型的,多半聊不到一塊去,這馬上又冷場了,陳淮抓了抓頭髮,從位子上站起來,“那我去打球了,有事可以叫我們。”
陳景潤見陳淮站起來,自己也着急地跟着站起來,兩個人的距離不遠,這一站,緊張的陳景潤晃了晃,眼看就摔了。
陳淮下意識拉了他一把,是拉在腰上。
兩人一時間貼得很近。
那邊就聽到徐磊有些欣喜的聲音的聲音:“修哥?你也來打球嗎?”
陳淮一看,果然是傅修,正站在籃球場地看着他,神色有些清冷。
陳淮把柯景潤往旁邊一放,高舉手笑着和傅修打了個招呼:“傅修?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