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曉喂,盧浩翔吃,蛋撻吃完了,她把包裝紙收攏,放進方便袋裡,看向車窗外,再也不理盧浩翔了。
她在生氣,生自己的氣,雖然只喂他吃了七個,但看他笑得這麼奸險的樣子,她就後悔了。爲什麼要心軟,爲什麼要喂他,他不定在心裡怎麼笑她呢。
終於到了沈春曉住的小區外,她立刻道:“停車!”
車剛停穩,她就鬆開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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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浩翔慢吞吞地道:“等一等!”
沈春曉回過頭,不客氣地道:“還有什麼事?”
盧浩翔指指方便袋,更慢吞吞地道:“勞駕你幫我扔掉好嗎?我不想開着車滿城去找垃圾筒。”
沈春曉知道這只是藉口,垃圾筒哪裡沒有,需要滿城去找嗎?他分明是想消遣她。但是,誰叫自己也吃了呢,她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拿起方便袋就下了車。
盧浩翔又慢吞吞地道:“等一等!”
沈春曉不耐煩了:“你還有什麼事?”
盧浩翔還是慢吞吞地道:“你好像忘了說兩個字!”
沈春曉瞪着他,他卻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她想一想,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呢,畢竟他送她回家,也算天良尚存。於是忍着氣說道:“再見!”
盧浩翔笑微微地搖頭,邊搖頭邊道:“不是這兩個字。”
沈春曉當然知道是哪兩個字,可她就是不想說,心想我餵你吃蛋撻,你也沒說呢,不正好相抵。她沒好氣地道:“見鬼!”說完轉身進了小區。
盧浩翔看她的背景進了小區的大門,終於繃不住笑出聲來,他本來沒指望她說謝謝,但看她一臉見鬼的表情,覺得這實在是世上最有趣的表情了。
笑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明天還得上班,得趕緊回去睡一覺。今天沒有討論完的圖樣,明天可能要繼續。而且,沈春曉想到先把產品在展銷會上推出,這不失爲一個好主意,他要做的事,是提供第一套成品。
不過,展銷會的事他並不樂觀,只是不想掃她的興。
因爲聯繫接頭的事兒是賈樂山在負責,這個副總倒是把中國傳統文化最精華的部分運用得很得心應手。他一向無爲而治,基本不管什麼事。設計部和市場部的事,他能弄懂多少都是個未知數。
展銷會的事情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攬在手上,估計進展也是乏善可陳。之前的產品市場部那邊推廣得不錯,能進展銷會固然好,不能進也影響不大。但現在不同,新設計的這個系列產品最好能一鳴驚人,有比較好的反響,這樣進華宇的專櫃纔有了籌碼。
如果賈樂山還在那一貫地無爲而治,沒有展銷會這個平臺,就得另想辦法了。
可是,賈樂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這件事卻是沒法插上手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明天沈春曉的報告提交上去,賈樂山有什麼說法。
盧浩翔收回思緒,發動車,緩緩馳上馬路。
小區裡曲徑通幽,夜色中的綠色植物散發着清香,很多窗口燈光暗了下去,這個城市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沈春曉氣哼哼地走了一段,突然覺得自己挺可笑,她的確是欠他一聲謝謝,畢竟人家大老遠再繞回去把打不到車孤立無援的她送回家,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可是他要的,她偏不給。
今天晚上自己的窘態他已經看完了,被誰看到不好,偏偏是被這個魔鬼看到,自從自己升職以來,這近一年時間兩人哪一次不是在脣槍舌劍硝煙瀰漫中過去的,自己之所以立於不敗,是沒有話柄在他手上。
可今天晚上,這一切被打破了,這對她是很不利的。
她決定,如果盧浩翔敢提今天晚上的事,她將不惜再次用安珠來堵他的嘴。
想到對策,心情頓時放鬆,拿出鑰匙開了門,把手袋掛好,順手拿出手機,扔沙發上,收拾衣服去洗澡。
當她用乾毛巾包了頭髮,穿着睡衣出浴室準備轉戰臥房約會周公的時候,聽到沙發上手機正在歡唱,這個時候還有誰打電話?
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是個國際長途,安珠那死女人,在加拿大聲色犬馬樂不思蜀這麼久,終於想起她來了,可是,這都凌晨了,難道她準備這個時候和自己煲電話粥?
沈春曉在小沙發上坐下來,接通,把電話按在耳邊,不客氣地道:“拜託大姐,打電話也挑個時間,現在是凌晨,玩午夜兇鈴都晚啦。我明天還上班呢,你哪根筋搭錯了?”
“還凌晨?大中午的,什麼凌晨啊?”
“拜託大姐您動動腦子,您那兒是美國時間,可我在中國!”
“死女人,我在午睡後睜開眼睛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打電話,你居然不感激涕零,還挑三揀四的,一會兒不睡你會死啊?”安珠的聲音透過電話線,還是那麼字正腔圓。
“你們約好的吧?前一刻你前男友剝削我的休息時間拖着我加班害我差點餓得胃潰瘍,這會兒你又打電話來騷擾,是想害我神經衰弱啊?”
“什麼前男友?你說盧浩翔?”安珠反應過來,笑嘻嘻地道,“噯,現在我和他一毛錢的關係也沒有,你知道的,幹嗎把我們扯一起?”
“你也太狠心了吧?你倒是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我是招誰惹誰了?做你的替罪羊被人咬牙切齒地恨,明槍暗箭地使絆子,人家把對你的氣都撒我這兒了。”沈春曉撇撇嘴,很鄙視地道。
“不狠心我就不會遠走加拿大。”安珠笑道,“你做替罪羊受氣包了?可據我所知,你好像不是什麼善茬,他能討到什麼好去?再說了,作爲閨蜜兼死黨,只是叫你替我受氣,又不是叫你替我去死,有什麼好抱怨的?”
“你太沒良心了啊,做人不帶這樣的。”沈春曉叫道,“早就知道你重色輕友沒人性,你要跟姓盧的交代一聲再跑,也省得讓他以爲我在私底下做了什麼破壞你們感情的事。天知道,我可冤枉,私底下沒做好事的是你那個丹尼爾,那纔是跟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呢。”
“哎呀,我知道我是過分了點,可你也知道,他當時對我還是不錯的。我再狠心再無恥,也不能當着他的面說出那兩個字,只好一走了之。我以爲他會當我死了,重新尋找新目標呢。男人不是常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嗎?我哪知道他死心眼?”安珠振振有詞。
“被你打敗了!”沈春曉翻白眼。
安珠建議道:“要不你跟他說清楚,你說出來,他不就明白了?也省得我再跟他說,不是一舉兩得?”
“打住,要說你自己說啊,你的事我不摻和,大不了我繼續替你那什麼丹尼爾背黑鍋。出賣朋友的事,這輩子我還沒做過,也不準備做。”沈春曉嗤之以鼻。
“那你活該啦,我不接受你的抱怨!”
“你搞清楚,你纔是始作俑者!”沈春曉真想順着電話線爬過去把她掐死,不過,她看了看細細的電話線,再看看自己,放棄了這個打算。
安珠心安理得地黠笑道,“咱倆誰跟誰啊?誰是始作俑者有區別嗎?”
沈春曉無語對蒼天。
安珠道:“你跟燕茗得向我學學,女人中間要加上個強字,就是悲劇的開始。我男朋友都換好幾茬了,你看看你們,有點出息行不?”
沈春曉咬牙切齒地哼哼道:“大姐,你從加拿大打國際長途,佔用我寶貴的肝排毒時間,又佔用我寶貴的腎排毒時間,就是爲了奚落我的?”
“那是我的錢,你心疼什麼?”安珠不屑地道,“還肝排毒腎排毒呢,我看你最該排毒的是腦!”
“大姐您說得對,你要再佔用我寶貴的睡眠時間,就誤了我腦排毒時間了。您不是說,我最該排毒的是腦嗎?您也不忍心再佔用了吧?”沈春曉諂媚地笑着,才幾句話就打了老大幾個哈欠,白天強體力加上強腦力,已經睏意重重,安珠的電話固然讓她高興,可身體機能開始抗議,睡意一侵襲,想不哈欠連天都難。
安珠促狹地笑道:“那怎麼行,我到加拿大這麼久的生活狀況,我正想事無鉅細地向你倆彙報呢。難道你不關心我剛到加拿大怎麼過的?難道你不關心我遇到了些什麼事?難道你不關心我現在的感情生活?現在窗外風光無限好,我的心情也無限好,談興更是無限好。我非常想讓我最好的朋友知道我現在的心情!”
沈春曉投降道:“大姐,安大姐,您別跟我這兒抒情了,我知道你在加拿大過得好,知道丹尼爾對你很好,知道你的心情一直都好,知道你們家的小貓小狗小蚊子小蒼蠅小蟑螂都很好!求求您看在當初我送你上飛機的分上讓我睡吧……要不你去找燕茗傾心交談,她是夜貓子一隻。再說,你走那會兒她外出進修,連你最後一面也沒見着,你的電話,保準叫她欣喜若狂忘記自己姓什麼……你就去禍害她吧,我可憐的小心臟已經承受不了你的摧殘了。”
別怪她不厚道找趙燕茗做替死鬼,趙燕茗有句口頭禪:朋友就是拿來出賣的。這就是她自食其果的時候。
安珠果然笑道:“看你要死要活的樣兒,我放過你。你趕緊睡你的大頭覺去吧,明天記得收郵件,我發了好多照片給你!”
“知道了!”
第二天上班,沈春曉整整遲到了半小時,這在之前可是沒有過的,所以,走進大堂,當前臺小姐微笑打招呼的時候,她都好像有芒刺在背,心虛得沒道理。看來做慣了良好市民,偶爾犯一次小錯,先過不去的倒是自己的道德觀。
遲到半小時的好處是一路上去沒碰上什麼人,當然更沒碰到盧浩翔。沈春曉快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連安妮在後面叫她也沒聽見。
當沈春曉關上辦公室的門長長呼出一口氣的時候,才知道輕鬆得實在太早,這個辦公室不是她的天下,屬於她的座位上早就坐了一個人了,他正笑微微地看着她,完全一副主人的樣子。
沈春曉不滿地道:“拜託,您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走錯門了!”她想說得更尖刻一點的,可能是自己遲到底氣不足,又或是昨天吃人嘴軟的後遺症還在,臨到出口居然只是輕飄飄提醒了一句。
盧浩翔沒有在意她這句話,只是擡起手腕看錶,說道:“如果你現在有空,我們用半個小時看看剩下的四個圖樣,圖樣定下來後,我這邊要着手製作第一件樣品。你覺得怎麼樣?”
他居然沒有反脣相譏,對自己的遲到隻字不提,沈春曉幾乎要以爲自己聽錯了。不過一想也是,現在離展銷會只有幾天,第一套樣品還沒有出來,甚至連圖樣都還在討論中,時間的確很緊。哪一個設計師不希望自己的設計能有更好的展示機會?這樣私人口角之爭,就完全微不足道了。
她想將產品推入華宇的專櫃,要倚靠他的設計,而他的設計想推廣,也一樣得倚靠她的營銷手段。
時間對兩人來說,都不多。
沈春曉一想到工作,立刻忘記了昨天的一切,馬上道:“行,咱們現在去看圖樣。”
還是小會議室,還是兩個人,投影儀已經打開,筆記本電腦也在啓動。
盧浩翔道:“昨天商定了的圖樣,我已經讓人去裁剪,我想,應該不會誤展銷會的事!”
沈春曉點點頭,說道:“討論過後我去找賈副總,看展銷會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盧浩翔看了她一眼,見她正專注看電腦的圖樣,停頓了一下,還是道:“隆慶那邊也在打華宇專櫃的主意,而且,我聽說似乎頗有進展。”
沈春曉知道他這話是很有保留的,他不是什麼聽說,而是早就知道,不然,那天在藍島會館裡,他不會第一時間通知自己。雖然當時不歡而散,但事後她不是沒想過他提供消息的好處。她想了想,很客觀地道:“隆慶的老總這次很下血本,他們的市場總監是個從巴拿馬回國的海歸,到任才半年,很有手段,隆慶的產品在他的營銷推廣下,知名度並不比我們的產品低。我們的目光盯準了展銷會,他們不會沒想到,就看哪邊走得快點了。”
電腦運行,盧浩翔把圖樣投到白牆上。
兩個人其實不用使用投影儀,但是電腦屏面就那麼大,如果就着電腦看,勢必會頭挨着頭,這樣顯得太親密,彼此都不會習慣,倒不如投影在牆上,正式而且嚴謹。
有昨天的思路在,四個圖樣根本不需要多長時間。而且昨天晚上雖然兩人彆彆扭扭的,今天不知道是爲了刻意迴避昨天的尷尬,還是希望快點結束,總之,在商討過程中,意見挺一致,挺……默契。
討論完圖樣,盧浩翔提議道:“其實我們可以先了解一下展銷會的現狀,我覺得有些事情靠自己比較靠得住!”
沈春曉看了他一眼,他移開目光,說道:“我把圖樣拿去給人裁剪。這兒可以上網,你先看看,一會兒回來跟你說!”說着他走出辦公室。
沈春曉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從沒想過依賴賈樂山這個上司解決什麼問題,但是網上能看到什麼呢?除了場地設施,細節是不會顯示在上面的。她點開網頁,果然如她所料,可用資料缺缺。
這時,手機短信聲音,她拿起一看,是安珠發來的:“臭女人,連我的郵件也不看,信不信跟你絕交?”
從昨天凌晨兩點到現在,這才九個小時不到,未免也太心急了。沈春曉笑着放下手機,打開郵箱網址,登錄。
果然有新郵件,十幾張照片,每一張照片上,都是笑得春光燦爛的安珠和一個男人,那個當初和她一起上飛機的丹尼爾。
安珠在郵件裡說:“我和丹尼爾一起到加拿大後,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丹尼爾是個很浪漫的男人,很有情趣!我們常常早上在多倫多看日出,白天在艾德蒙頓逛商場,晚上在蒙特利爾燭光晚餐。這一年多來,我過得非常非常開心!”
看那些照片,她的確是開心的,安珠從來就這樣,愛就愛了,不愛就不愛了,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現在她已經在另一個男人的呵護裡快樂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哪裡管得了別人的感受。
沈春曉知道這對盧浩翔的確是不太公平的,在她眼裡,盧浩翔別的方面雖然乏善可陳,可對待感情還是非常認真,安珠移情一年多了,他一直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顯然他心裡還放着安珠。
但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只是一個外人,既無法改變什麼,也無法對別人的感情置喙。何況,她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如此失敗,又有什麼立場來同情或者置評呢?
一年多不見,安珠還是那麼漂亮,陽光燦爛的海灘上,她和丹尼爾神態親密,只差雙眼冒紅星了。作爲好朋友,沈春曉當然爲她祝福。看着兩人的親熱樣子,久遠的記憶突然復甦,以前,她也曾有過這樣的快樂與甜蜜,可惜,那個男人最後卻也是傷得她最深,讓她談變的人。
因爲他,她擁有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年;可也因爲他,她之後的歲月卻都在爲這樣的快樂買單。也許古語說得對,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因爲那一年預支了太多的快樂和幸福,所以她要用幾年來償還。
四年了,她什麼時候才能擁有自己的快樂?什麼時候,才能不再害怕戀愛結婚?什麼時候,才能遇見那麼一個有寬厚的肩膀可以承載她所有脆弱和柔軟的人?
沈春曉看着那張照片發呆出神,直到感覺身邊的空氣莫名其妙變得很冷。有人開空調了嗎?她回過神來,側頭一看,身邊早就站了一個人,她驚訝地順着他的身形仰起臉,就看到盧浩翔陰氣森森的表情。他盯着照片,盯着安珠的笑臉,眼光好像兩束冰刀,似乎要將電腦都凝結成冰。
天啊,這怎麼被他看到了?
反應過來的沈春曉第一動作就是去關郵件。她手忙腳亂地點關閉鍵,不等電腦作出反應,手一按,啪地合上電腦。
盧浩翔沒有動,他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道:“這纔是真正的原因,是嗎?”
沈春曉裝傻道:“什麼原因?”
盧浩翔目光中散發着危險氣息,居高臨下逼視着她,幾乎咬牙切齒地道:“安珠之所以離開,是因爲這個男人?對不對?”
沈春曉眼珠飛速轉動,嘴角往兩邊一咧,臉上已經堆出滿滿的笑,努力在腦海裡尋找措詞,說道:“我也一年多沒見着她了,時間那麼長,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啊!我哪裡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男人。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