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錚一進屋,就從身後把我緊緊摟住。
我勉強控制住自己,裝作毫無感覺的僵着身體一動不動,反正現在的我,不想再爲身後這個男人動感情。
我是真的想跟他就這斷了。
井錚把我擁得更緊,他的臉埋在我頸窩,嗓子低低的還帶着幾絲嘶啞,“在裡面,沒人欺負你吧。”
我扯了下嘴角,無聲的冷笑一下,輕輕搖了幾下頭,沒說話。
“聽說你在裡頭晚上總是睡不好,你是擔心自己出不來了?”井錚擡手撫摸我的短髮,又說,“你就當還債吧,進去這件事,五年前你就應該嘗過,這回就當自己是罪有應得吧……去洗澡洗頭,你身上味道可不怎麼好聞。”
他說着,把我放開,自己朝衛生間走過去,我很快就聽到裡面放水的動靜。
“脫衣服,進來洗澡……”井錚從衛生間裡衝着我喊。
從裡面出來,我真的很想立馬洗個熱水澡,可是我想的,不是眼前這樣。
“潘茴。”井錚再喊我一次。
我深吸一口氣,動手脫衣服,脫到只剩內衣時,走進了衛生間裡。
衛生間裡已經氤氳着熱騰騰的水霧,井錚只穿着襯衫,袖口半卷,手裡拿着淋浴噴頭朝我瞧着。
霧氣繚繞,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感覺到他的目光在盯着我。
我擡腳往他那邊走,心裡已經想好,如果他等下要跟我親熱,我絕對不會配合。
我不想再跟這個男人,發生那種事情。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我想多了。
井錚等我走過去了,就把淋浴噴頭遞給我,只說了讓我自己調調水溫,說完就離開了衛生間。
我還以爲他會……
等我洗好出來,井錚半倚半靠在沙發上,像是睡着了。
我把浴巾扔在地板上,赤腳在上面蹭幹腳底下的水,輕手輕腳的朝他走過去。剛在沙發邊上站住,就聽到井錚啞着聲音問我,“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我怔了一下,井錚已經睜開眼。
他那隻受傷的眼睛早就拆線,留了一道挺明顯的疤痕,我從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竟然不覺得那傷疤讓他變醜變可怕,反到覺得這樣的井錚……
該怎麼說,我盯着他眼睛附近那道傷疤,我反倒覺得這樣的井錚,多了幾分人味兒。對,我就是想說這個。
我愣神想事的功夫,井錚已經從沙發上起身,他擡手揉揉眉心,站起來的動作似乎有些費勁。
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擱在以前,我肯定會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或者太忙了休息不夠,可現在看他這樣,我心裡很平靜,沒什麼感覺。
井錚剛轉過身,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看他走到窗口那邊接了電話,自己朝衣櫃走了過去,我記着這裡放了一些換洗衣物。
我穿着衣服,耳邊偶爾聽到井錚講電話的聲音,不過就是一些聽不出前因後果的應答語句,也不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
也許通話內容,就是有關景象食品的……我套上毛衫時,腦子裡突地冒起這個念頭。
我轉頭冷眼盯着井錚的背影,還有一種可能,也許是有關我大姐潘薇的。
正想着,我聽到井錚又說,“大顧,辛苦你了,那就先這樣。”說完,井錚把手機從耳邊移開,他低垂着頭,似乎在用手機發消息。
我整理一下衣服,開口問他,“我大姐現在怎麼樣了,邵桂芳的事情她知道了嗎?”
我在看守所裡蹲了二十三天,這期間還不知道墜樓摔死的邵桂芳後事如何處理的,潘薇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剛纔聽井錚對手機那邊的人叫了聲大顧,想來他是在跟陪同潘薇去戒、毒的顧明輝聯繫。
井錚聽了我的問話,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來,還在低頭用手機發消息,隔了好幾秒後才收起手機,擡眼看我。
“最新消息……”井錚拿着自己的手機,衝我晃了晃,“我剛和大顧通過電話,他說你大姐狀態不錯,爲了不影響她的治療,還沒告訴她邵桂芳的事。”
“警方認定她是自殺跳樓了?”我又問。
在看守所裡我無數次想過邵桂芳究竟怎麼死的,我並不完全相信,她會是自殺跳樓。
“嗯,這件事已經翻篇。哦,我忘了恭喜你,終於看到賤人落個悲慘下場。”井錚說着,嘴角微微勾起。
我也笑了,“那我也得恭喜少先生一下了。”
井錚聽我這麼說,眼神玩味的看着我,“恭喜我?”
我衝他點點頭,“對呀,恭喜你成功得到景象食品,我還納悶你會怎麼去跟我那位商界女強人的大姐周旋,沒想到你用的是這個套路。”
說到最後,我已經保持不住笑容了,臉色迅速僵了下來。
我冷漠的看着井錚,看他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最後消失殆盡。
他問我,“你是認爲,是我讓你大姐沾上那個東西的?讓她自己弄垮自己,好下手拿到潘明盛留下的那個爛攤子。”
聽到這麼說起老爸一輩子的心血,我心裡一直壓抑的情緒,開始蠢蠢欲動。
我拿眼神回答井錚,難道不是嗎?我就是覺得大姐吸、毒這件事,跟他脫不開干係。
井錚默了足足半分鐘不說話,最後還是他手機收到消息的提示音,打破了屋裡的僵局,井錚拿起手機劃開屏幕,低頭去看。
很快,他就擡眸瞧向我,“隨你怎麼認爲吧……”他把我上下打量一圈,“我趕時間,現在能去民政局辦手續嗎,我想今天就把咱們的關係,處理乾淨了。”
我在心裡冷冷哼笑,嘴上也冷冷的回答他,“不是說好了一年之後嗎?不是說好要讓我回來頂替潘薇嗎?我難道沒配合你嗎!你幹嘛還要……還要!”
我說不下去了,手因爲激動開始抖起來。
“幹嘛還要誣陷你殺人,你想說這個吧?”井錚替我把話說全,說完還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
“我需要一個解釋。”我眼看井錚朝我身後的衣櫃走過來,接着問他。
我要一個答案。
“因爲那個時間點上,我需要你消失,看守所是個最佳選擇,就爲這個。”井錚很快就給了答案,說完動手在衣櫃裡找衣服。
他用了好大的力氣,翻衣服弄得聲音不小,像是帶着莫名的怒氣。
我聽着耳邊的噪音,心裡更煩,扭臉盯着正從衣架上取襯衫的井錚,“說好的一年,說好一年的。”
“計劃不如變化快。”井錚不耐煩的甩給我這麼一句,開始動手解鈕釦,準備換襯衫。
我盯着他沒再問下去,因爲我全部的精神和體力,都用來控制自己的眼淚。我需要拼盡全力,才能忍住滿眼的淚水。
井錚朝我匆匆瞥了一眼,觸上我的目光時,他眼神明顯一怔,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把頭仰到能做到的最極限,等他的回答。
井錚修長的手指,很快繼續動作起來,他穿好襯衫從我眼前快速走過,去沙發上拿起外套,背對着我穿好厚,纔出聲跟我說,“潘茴,跟我去把離婚手續辦了,這是你我之間最好的結局。”
我最終還是沒忍住,聽着他的話,一大顆眼淚啪嗒一下落在地板上,聲音好大,可是我確定只有自己聽得見。
井錚還在說,“潘茴,其實景象食品早就是個空殼,你沒必要覺得對不起潘明盛,我已經給你的賬戶上存了一筆錢,潘薇那邊我也給了該給的那份……所以,我並沒強取豪奪你們潘家的產業,潘小姐不要亂說話。”
我抹了一把眼角,從他嘴裡聽到潘小姐三個字,這麼刺耳扎心。
“如果景象食品在我手上能起死回生的話……”井錚說着,側頭朝身後我站的位置看,“你等我,將來的某一天,也許我會把這些都還給你。”
我感覺自己聽到了一個笑話,特別幼稚那種。
“你等我……”到了今時今日,他還能對我說出這種話,怎麼說得出口?
都這樣了,他還要我等什麼,等着被他害得更慘,報復得更兇嗎?
我呵呵的笑出聲來,不知怎的,心裡那團一直憋着的火,悠忽之間就徹底滅了,堵在心裡的各種問題和困惑,都不想再說出口了。
那麼那麼多的疑問,都不需要答案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心如死灰的感覺吧。人啊,想開了其實也不難,就這麼一瞬間的事兒。
我繼續笑着又看看井錚,人已經往門口走過去,我彎腰穿鞋,同時對井錚說,“什麼都別說了,我們去民政局吧。”
兩個小時後,我和井錚每人手裡捏着一個紅本本,走出了民政局。
外面的陽光很明媚,我手上那個小紅本上印着三個字“離婚證”……還挺晃眼睛。
想想自己這段婚姻,開始的就荒唐,現在結束的又這麼迅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有失落感,也有解脫的渾身一身輕,總之就是自相矛盾的體會。
不知道,他是什麼感受。
我轉頭看着身邊的井錚,看着他一臉淡然的正把自己那個嶄新的紅本本,揣進大衣兜裡。
“潘茴,再見。”
井錚就像在說一句平常的道別語,語氣不帶任何情緒,說完就邁開大長腿往臺階下面走,再沒回頭。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那句再見。
我在街上走了一陣,最後決定先回家睡覺,我現在只想大睡一場。
可是,我的家在哪兒呢。
等我稀裡糊塗打車回到潘家小區門口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回了這裡,回了這個我從來不認爲是自己家的地方。
我下車站在小區門口,想着理清自己的腦子再決定上不上樓時,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