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麼不願意聽我的話?”
井錚說完,抓住我的手突然用力,我跟着下意識撐住他,井錚藉着我的支撐從沙發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我。
我也仰臉看他,看到慘白慘白的一張臉,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挺吃驚,沒想到井錚是這樣。
辦離婚手續時,他可比眼前狀態好很多。
井錚突然呼吸侷促的喘了兩下,我看得出他很難受,加上之前發覺他的手很燙,我想他應該在發高燒。
“你發燒呢。”
聽我這麼問,井錚呼吸依舊急促的衝我點點頭,“沒事。”
“有事沒事,與我無關。”我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聽完他的回答就硬生生的說出這麼一句。
說完就開始後悔,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
井錚看我的眼神沉了幾分,他把手從我的手腕上移開,擡起來在自己額頭上抹了一下,“他,在樓下吧。”
我稍微愣一下就反應過來,井錚是在問我井海文,我朝窗口那邊看一眼,“是,他把我從機場接過來的。”
“機場……你去哪兒了?”井錚口氣有些意外,像是並不知道我離開懋江的事。
我很想跟他好好說話,可是不知怎的,一開口就語氣刻薄,“呵,離婚夫妻之間,不該問這種問題吧。”
井錚聽完我的話,突然就把目光轉向別處,我剛順着他一起看,就聽他跟我說,“你說得對。”
他這麼回答,我聽了只覺得心裡一空。
井錚嘴角緩緩浮起笑意,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既然你明白這道理,那幹嘛還回來,回答我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爲了那件事回來,你應該知道……”我說到這兒忽然想起安新梅還在屋裡,就停下來轉頭去看她。
安新梅還站在門口那邊,眼神漠然的看着我,見我也看她,安新梅往前挪了挪腳,目光看向井錚開口說,“我得走了,孩子要放學了,我得回去做飯。”
說完,安新梅沒等井錚有反應,已經轉身背了包開門就往外走。
等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我才一臉不解的看着井錚,不明白安新梅這是怎麼回事。我記得很清楚,她唯一的女兒在姻緣山那邊的一場車禍裡去世了,就是老羅出車禍弄傷腿那次,現在怎麼又冒出來什麼孩子呢。
我問井錚,“你爸爸跟我說你把自己關起來誰都不見,安新梅看來是特例,她到底怎麼回事?”
井錚看着門口那邊,“他不是我爸爸,你知道。”他說着,收回目光看着我,“她得病了,我昨天剛把她從醫院接出來,她現在只記得女兒上學每天需要她按時做飯那時候的事,我就讓人給她安排了一個假女兒,本以爲她會看出來,沒想到她拉着假女兒很開心,我就讓人看着她,給她弄了個地方去給女兒做飯吃了。”
居然是這樣。我聽完井錚的解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覺得安新梅可憐,順着這個一下子就想到井海文在電話裡跟我說起的那件事,我的腦子激靈一下反應過來。
我趕緊盯住井錚,很着急的問他,“井海文跟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對吧?他說,安新梅不是我媽的女兒,他說其實我媽生的那個孩子是男孩,是你搞錯了消息,是不是?”
井錚聽我突然問起這個,原本就沒血色的臉色愈發難看,我看見他眉毛微擡一下,目光探究的看着我,“你信他的話?”
我無奈的歪頭冷笑一下,“你能不能痛快的直接回答我,不要每次我們一說到重要問題,你就所問非所答的,我聽夠了!”
最後那四個字,我是吼出來的,聲音很大很衝。吼完就覺得心裡一下子痛快不少,可眼淚也莫名其妙的緊跟着流了下來。
直到發覺井錚伸手過來替我擦掉一顆眼淚,我才深吸一口氣想把眼淚逼回去,可是不起作用,我感覺自己就像一直緊繃的弓弦,繃來繃去終於到了最後一刻,斷裂瞬息之間發生,眼淚決堤一般的傾瀉而出。
我開始哭出聲來,越哭越厲害,最終變成歇斯底里的嚎啕。
越哭越傷心,一件又一件讓想哭的事情在眼前晃過,有爸媽葬禮上見最後一面的心碎,有邵貴芳罵我是野種時的委屈憤怒,還有天揚在火海里看我的樣子……更多的是我和井錚分分合合的每一次。
井錚就站在對面看着我哭,他一言不發,只是我能透過淚光看到他的臉色更白了。
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漸漸平靜下來。
見我終於不哭了,井錚也抿了抿嘴脣,開口問我,“哭夠了?”
我抽着鼻子,伸手去衣兜裡找紙巾,可是翻了半天也沒找到,看來只能用手去抹馬上要留下來的鼻涕了。
井錚的手先我一步有了動作,他手指觸上我的鼻子,溫柔的一抹,他手指尖的溫度依舊很燙。
“潘茴……”井錚叫我名字時,聲音拖長,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反正他的聲音聽起來,讓人隱隱覺得有種不捨得所以要拖延時間的意味。
“潘茴,我以爲你不會回來的。”井錚說着,手指順勢在我臉頰上輕輕拂過,他眸光閃閃突然少了一半的病氣,“等下我和你一起下樓去見他,他會放你走,你一定要馬上離開懋江,別再回頭。”
我眼神聚起來看着他,想了想他的話才說,“我不會走,我要弄清楚那件事才能走。”
井錚目光略略朝下一落,“潘茴,我們沒時間把話說得夠透夠明白,你按我說的做好嗎?算我求你,算我對你的補償,聽我一次。”
這下我原本因爲大哭一場發泄不少的複雜情緒,重新蔓延上來,我瞪着井錚,“咱兩之間,咱們之間……我沒資格要你補償我什麼,畢竟我害死了你唯一的弟弟,我活該被你折磨被你虐。”
說完,我嘴角彎起,悽惶的看着井錚笑起來。
我看進他眼睛裡,很快看到井錚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神色,聽他低聲跟我說,“那就算我們之間扯平了。”
我咬咬牙,對他重重點下頭,“好。”
井錚咳嗽一下,腳步朝後退去,手上開始窸窸窣窣的動手脫身上那件厚厚的羽絨服,我不知道他要幹嘛。
羽絨服脫下來了,被井錚隨手扔在了腳邊,我看到他身上穿着我買給他的襯衫,眼神不自在的迴避開。
這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實在很不舒服。
很快,我就聽到井錚跟我說可以出去了,我擡起頭去看他,“你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下,我媽那個孩子的事情嗎?”
井錚很輕的吁了口氣,慢慢朝我走過來,邊走邊回答我,“我真的沒時間很你解釋太多,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和他都騙了你。”
我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我,正瞪大眼睛時,井錚已經走到我面前,他低頭盯着我把剛纔的話說完,“我和井海文都騙了你,安警官當年的確生過一個孩子,可惜那個孩子不幸夭折早就不在了。”
我聽得完全呆住了。
可是井錚沒給我繼續問清楚的時間,他拉着我就往門外走,開門一瞬間又忽然停下來,我還沉浸在剛纔聽到的消息裡沒回過神,井錚把我的臉扭過去吻過來時,我才恍然清醒過來。
我擡手試圖推開他,還以爲他這麼虛弱的狀態下沒什麼力氣,可是我依然沒辦法擺脫他,最後只好任由他。
這一吻並不深~入,時間也不算長,可我卻感覺像是過了好久。等井錚終於放開我時,我馬上擡起手背在被他吻過的地方狠狠擦過去,目光冷淡的瞧着他,什麼都沒說。
井錚也不說話,目光幽幽的看進我的眼眸裡,像是要烙印下什麼印記。
我們就這樣僵持了一分鐘後,井錚咧嘴一笑,開門讓我先出去,我也不再問什麼,因爲知道問了等於白費力氣。
我剛走出門口,背後就響起井錚的聲音,“我們馬上下樓……我答應你,記住我的條件。”
我起初以爲他是跟我說話,可轉頭去看時才發現,原來井錚舉着手機不知道打給誰,他剛纔的話是對着手機那頭說的。
他聽着手機那頭的話,眼神居然有些出神,並沒看着我。
幾秒種後,大概是電話講完了,井錚回神看向我,他把手機放下,低低說了聲走吧。
我剛要說話,他的人已經走到我身邊,把門關好後,井錚伸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依然很熱,但是感覺好像沒那麼燙了。
我就這麼被他握着往樓下走了兩層,才反應過來把手掙脫開,井錚也沒管我,自己走在了前頭。
他看上去像是體力好了很多,我望着他的背影跟上去,心裡想着等下不知道等下見到井海文會發生什麼,很快就下到了一樓。
走出樓門口那一刻,我看到井海文已經站在樓門外,正等着我們。
井錚也沒等我,出了樓門口徑直走向井海文那邊,我放慢腳步跟在後面,很快就聽到井錚對着井海文叫了聲叔叔。
我腳下一頓,他沒叫井海文爸爸。我瞄一眼井海文,他臉色淡然的看着井錚,微微頷首什麼話都沒講,目光看似隨意的朝我瞧過來。
我停下來站在離他們一米開外的地方,沒再向前。
井錚的聲音徐徐響起,我聽他對井海文說,“那筆錢我已經找到了,景象食品的控制權我也拿到了,事情解決了。”
井海文還是沒講話,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我被看得有些尷尬,就擡頭往天上茫然的看了眼,避開井海文的視線。
天色這時已經亮起來,我看着還灰濛濛的天空,忽然覺得有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正看着,又聽到井錚對井海文說,“我跟你回去,讓她滾蛋。”
我低下頭去看井錚,看到他背對着我朝井海文的車子走過去,一直到坐進車裡都沒朝我看過。
我緊緊盯着車窗正看着,井海文已經緩緩走到了我身邊,和我一起朝自己車子望過去。
“抱歉,爲了讓你回來,說了謊話欺騙你。”
我聽見井海文這話,收回目光看他,居然從這個商界大鱷眼中看到了很真實的一份歉意神色。
井海文也沒等我有什麼反應,說完這話後也朝自己的車子走了過去,司機已經下車替他開了車門等着,井海文也和井錚一樣,直到上車都沒再看我。
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我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感覺剛纔發生過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可是擡手碰上自己的嘴脣,之前被井錚吻過的那種感覺,卻分外真切。
我遙遙望着車子開走的方向,實在想不通井家這對父子跟我說過的話,究竟孰真孰假,我該信哪一個?
天光徹底大亮後,我還是沒想明白這些。不過,我倒是終於決定了另外一件事……我要真正離開懋江,去開始新生活。
我找了酒店住下,洗了澡睡了一覺醒來後,給顧明輝發了條微信過去,告訴他我決定去給他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