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卻不涼。
白芷落開門,與一個清俊的男人四目相對。
“皇……”
“噓。”公孫焱傾將一根手指放在她的脣瓣上,微微一笑,牽起了她的手,將她扯入懷中,纏纏的聲音在耳畔縈繞,“白芷落,我今天不做皇上。我是公孫焱傾,你不必拿我當做一國之君。”
白芷落詫異地張了張嘴,不明所以,卻不自知地被他牽着走去。
今日的星辰很美,月亮很亮很圓,照耀下來,仿若地面撒上了一層銀燦燦的斑點。春風拂過,帶着一些花香,甜膩的氣息。
公孫焱傾一路沉默,始終笑着。
他想給她一場動容的美景,只要她笑了,點頭了,他就有那麼一絲希望將她留下。他要留她,可以有千百個理由,而她要走,卻只需一個。
爲了公孫玉翎。
白芷落默默地跟着他。男子手心的炙熱傳到她的指尖,叫她莫名紅了臉,還有些懊惱。她想掙開他,卻反而被握得更緊。
“皇上,我是……”
“方纔給你說過,今日我不是皇上。”
“公孫焱傾。”白芷落喃喃了一句,轉而擡頭,放冷了語氣,“我是公孫玉翎的女子,你這麼牽着我,實在有些不妥。”
“放心,我不會逼迫你做什麼。”公孫焱傾輕笑,聲音沉沉的,在清冷的夜色中,非常悅耳。
他們一直走,一直走,彷彿沒有盡頭。男子每一步都走得穩若泰山,那般堅定,他輕抿薄脣,瀲灩的笑容是不曾被人見過的美好。
就像破繭的蝴蝶,在一瞬間美得令人窒息。
白芷落微微偏頭,打量着他的側臉,乾淨利落,不染鉛華。她疑惑,不知這男子今夜爲何這般不同,不想是那個腹黑的皇上。
他這樣子,莫名叫她想到了楚清決。
公孫焱傾緊了一下手勁,卻並未回頭,“看我做什麼?你是不是忽然覺得,我比公孫玉翎更好看?”
白芷落的腳步一頓,繼而皺起了眉頭,臉頰有些
發燙,“公孫焱傾,男子家不比容貌。”
“可我想比。”公孫焱傾撩起前方垂下的一根樹枝,讓她順利通過,轉頭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從來沒有比過他什麼。除了奪了他的太子之位,當了皇上,其他的我什麼都沒有。而且更可悲的是,就連我自以爲煞費苦心得來的東西,都是他有意讓給我的。”
公孫玉翎不願同他手足相殘。不是他搶不過他,而是他不想同他搶。
即便公孫焱傾是他的殺母仇人,但他仍舊不願要了他性命。
一個皇兄,何其難得。
白芷落的目光一頓,眉眼柔和了一些,“公孫焱傾,可你覺得,這番比來比去,你快樂嗎?”
公孫焱傾苦笑着搖了搖頭,繼續牽着她走,“不快樂。但我不至於太孤獨。”
有事做和無事做,是一個問題。
做的事情有沒有趣,又是一個問題。
公孫焱傾選擇了考慮前者。
他的骨子裡極其厭惡孤獨。他從小便孤獨慣了,受夠了冷落,他寧願讓自己活在勾心鬥角之中,寧願讓自己同手足相爭,以此來換取一些別人的印象。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一個人恨你,而是他忘了你。
當一個人被這世界遺忘的時候,那該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公孫焱傾從小就覺得,自己是被遺忘的那個可憐人。
白芷落微笑,擡手拂去了他肩頭的一片嫩葉,攥在手中,又扔去,“你瞧。這葉子被我傷害過,現在我又放它迴歸泥土。它本是高高掛在樹枝上的一員,如今卻被迫落入凡塵,你覺得,它孤獨嗎?”
公孫焱傾抿着雙脣,淺淺眯起眸子,蹲下去,撫摸那片碎掉的葉,眉眼溫柔,“不孤獨。因爲她被你碰過。”
如果你也可以在我的生命中如此突然又隆重地出現過,將我的生命揉成一盤散沙,那我覺得,這輩子都值得。
哪怕提前埋入泥土,哪怕早早墮入凡塵,也了無遺憾。
有時候,人生的精彩就在那一瞬間,過
去了,就釋然了,無所謂以後的枯燥歲月如何地演變,都不會再有那年那時那一刻,蕩氣迴腸的感動。
“白芷落,你可否也揉一把我的生命,我寧願成爲一盤散沙。”
“你是皇上。”
“可我並不快樂。一點兒都不。”
公孫焱傾緩緩起身,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更加頎長,卻不知爲何,多了一些落寞。
二人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下了一道陡坡,一面平靜的湖出現在他們面前。
白芷落愣怔了一下,忽而認出這是小時候和公孫玉翎一起泛舟的湖。那時她還非常小,跟着白肅進宮,見到皇子時,開心得手舞足蹈,她記得,自己還纏着公孫玉翎要給他唱歌。
一晃,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歲月不饒人,卻又慈祥得將每個人打磨得更加光滑圓潤。
“我記得你來過這裡。”公孫焱傾抿脣笑了一下,那般美好,眼神亮得如同黑夜中的鷹隼,“那時,你同公孫玉翎泛舟於湖上,而我就站在這裡,看着你們嬉戲玩鬧。”
你在看風景,而在別人眼裡,你纔是那一道最靚麗的景。
不惹鉛塵,一世美好。
這時,一盞盞白蓮燈從不遠處的兩岸逐漸飄來,安靜得令人沉醉。
公孫焱傾帶她上前兩步,俯身拿起了一盞,拿到她的眼前。他問,好看嗎。她答,好看。
他抿脣輕笑,俯身去放燈的時候,喃喃了一句,並沒有你好看。
這世間的種種,都有貴賤美醜,由於每個人的審美眼光不同,所以沒有最美一說。
但,公孫焱傾望着皎潔的月沉,宛然笑出了聲。
你是最美的。
公孫焱傾忽而開口,一字一句說得非常緩慢,似乎是有些難過,“你的孩子,我不會命人取走。但若是有朝一日,公孫玉翎回不來了,那你要答應我,好好活着,不準有追隨他而去的念頭。就算爲了那個孩子,也必須要堅持下去。”
白芷落一愣,莫名紅了眼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