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四處都是清平王的人,陸挽傾和惜夢躲過了幾波追兵,找到一處荒廢的破廟暫歇。
惜夢抱着身子坐在角落,陸挽傾提劍站在門口,不知沈千行脫險了沒有。
“嫣嫣死了……”惜夢聲音平淡,卻透出一股淒涼。
陸挽傾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看着夜色下的街道。
“他不會放過我的!”惜夢語氣篤定:“他會像殺嫣嫣一樣殺了我……”
“你怕死嗎?”陸挽傾漫步踱到她身邊:“你看起來並不怕死。”
“我不怕死……”惜夢擡眸看陸挽傾:“我只是怕死在他手裡。”
陸挽傾不語。
“他身邊只剩我了,我不想他手上沾上我的血。”惜夢絮絮叨叨:“他最愛看我穿紅衣,他說只要我穿着紅衣,不管我身處怎樣的黑暗,他都能一眼找到我……”
“既然如此,那你爲何叛他?”陸挽傾倒是不解。
“陸大人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陸挽傾想了想,隨地盤腿而坐,表示洗耳恭聽。
“我初遇王爺時才八歲……”
蜀地荒涼,連年無雨,百姓顆粒無收,窮困潦倒,地方官府非但不作爲,還強行加收賦稅,民不聊生。
惜夢自小在風塵之地長大。
惜夢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被人擁着站在臺上,臺下盡是穿金戴銀的富紳官爺,各個滿臉橫肉。
有人嫌惜夢太小,令人毫無慾望便在一旁看着兩個滿身流油的富紳爲搶惜夢而大打出手,兩邊的隨侍扭打在一起,場面一度混亂。
“就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都還沒發育呢,有什麼好玩的?”
“你不知道,這劉老爺就好這口啊!越小他越愛啊!”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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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劉姥爺和一臉腎虛像的何姥爺兩人扭打到了臺上,兩人一人扯着惜夢的一隻手,誰也不肯相讓。
惜夢被拉扯得渾身發痛,她擡眼四望,臺下早已鬨鬧一堂,人人抱臂看戲,無人在意一個小小青樓女子的死活。
不知是誰先放開了手,惜夢被推搡着撞到了臺柱,頭上頓時血流如注,溫熱的血留下,快速模糊了雙眼,惜夢緩慢站起身,卻沒站穩就從臺上墜落,她聽見四周的驚呼,卻無人伸出手。
惜夢失去意識前好像有誰抱住了她,瘦弱的胸膛,發間有淡淡清香。
醒來時,牀邊坐着一個白衣公子,頭髮隨意挽着,眉清目秀,但身量實在單薄,那人左手帶着一副鐵甲,默默垂在身側。
“你是誰?”惜夢怯怯的問。
“我是顧寧。”少年嗓音溫潤:“你以後就在王府生活。”
顧寧待她好,從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給她飯吃,給她牀睡,給她活下去的理由。
王府不大,府內傭人也少,但是每天都有熱飯吃,惜夢過的快活,對她來說,這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但是她漸漸發現顧寧好像不開心,他總是喜歡一個人坐在房頂上,靜靜望着某個方向,一望就是幾個時辰,惜夢便坐在屋檐下一動不動望着房頂上的少年,直到管家喊吃飯了,她才和顧寧一起收回早已乾澀的目光。
到王府的第一個中秋,顧寧送了她一身紅裙。
“你穿着紅衣,”少年言語間帶着徐徐清風:“不管你身處怎樣的黑暗,本王都能一眼找到你。”
“王爺爲什麼總是不開心的樣子?”
“我想家……”
“這裡不是王爺的家嗎?”
“不是……”
“那王爺的家在哪?”
“在回不去的地方。”
“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顧寧沒有再說話,只遙遙對月敬了一杯酒,便自顧喝起酒來。
惜夢看見顧寧眼中的落寞和難過。
蜀地雖荒涼,但是到了中秋佳節也還是會舉辦燈會,平日裡蕭條的街道也慢慢擺上了各種小吃玩物,每家每戶房前都掛上了親手糊的燈籠,燈籠上繪着月兔,桂樹和各種有趣的花樣,頗有過節的意思了。
天漸漸暗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萬家燈火漸次亮起,華燈初上。
惜夢從未參加過這樣浩大的燈會,洶涌的人潮和琳琅滿目的飾物讓她目不暇接,顧寧安靜的走在一邊,惜夢怯怯的抓着顧寧的一隻衣角,左顧右盼 生怕錯過了什麼新鮮玩意兒。
“想放花燈嗎?”顧寧停在一處攤販前,眼睛看着攤上一隻只製作精美的花燈對惜夢道。
“好。”惜夢點點頭。
顧寧買了兩盞花燈攜惜夢來到河邊,河面上已經飄蕩着無數的花燈,明明滅滅,隨着河水緩緩流向遠方,無數的花燈匯成一條蜿蜒曲折的長河。
顧寧蹲在河邊,輕輕託着花燈放入河裡,然後閉眼許願,惜夢也學着他把花燈放進河裡,兩盞花燈一前一後慢慢融入無盡的花海,不一會就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王爺許了什麼願?”兩人並肩坐在河邊,看滿眼星辰燦爛。
“早日歸去故鄉,與母親團聚。”顧寧望着遠處:“你呢?許了什麼願?”
“嗯……”惜夢猶豫了一會才道:“我許願王爺以後可以多一些笑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不爲你自己許些什麼願嗎?”顧寧站起身:“走了。”
惜夢站起來快速跟上他:“我蒙王爺搭救,能夠活的像如今這般快樂,我已經別無所求了,我只希望王爺你開心就好。”
“是嗎……”顧寧只淡淡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惜夢努力仰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卻怎麼也看不清,她還不到他的腰,再怎麼仰頭也只能看見他的下巴。
兩人剛走到回王府的小巷口,四周便突然冒出一羣人,粗布短衣的十幾個男人圍住他們,每個人手裡拿了一截短木棍,氣勢洶洶。
“你們是何人?”顧寧淡淡開口,無論是什麼情況,顧寧說話總是這樣,溫柔,生硬,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小小年紀也喜歡玩女人吶?”爲首的人一臉神氣:“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就要跟我們姥爺搶人?”
“劉術?”顧寧冷眼看了一圈,默默把抓着他衣角瑟瑟發抖的女孩護在身後。
“哼,別以爲自己真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王爺了,不過是是被流放到此的一個殘廢私生子而已,也敢和我們姥爺搶人?”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惜夢明顯感受到了顧寧身上暴起的怒氣。
“唉,尊貴的王爺殿下,”爲首的人伸出手攬住顧寧的肩:“聽說你娘是個能勾人魂魄的賤人?甚至勾引聖上生下你這麼個雜種?什麼時候接來給我們兄弟幾個玩……啊!!!”
爲首的男人慘叫一聲,顧寧的那副鐵甲已沒入了那人的脖頸,瞬間噴涌出鮮血,有幾滴濺到惜夢的臉上。
十幾人一擁而上,顧寧一把將惜夢甩出人羣,他在月光下快速揮動左手尖銳的鐵甲,十個人接連或被刺穿心臟,或被割斷咽喉,不過一瞬地面已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屍體。
惜夢躲在牆角,看着身形單薄的少年殺紅了眼,他緩緩轉過頭來,月光在他身後灑下,露出他濺滿血漬的臉,那隻鐵手還滴着血水,在地面凝成大片血漬。
“回家……”他溫柔對惜夢伸出節骨分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