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假山羣,陸挽傾立刻往回走,毫不猶豫。
“陸將軍這是去哪啊?”
陸挽傾:“……”
陸挽傾硬着頭皮轉過身,換上笑臉:“喲,言相也出來賞月?”
言寄抱着手倚牆而站,一副已經等候多時的架勢。
“月亮在天上呢,”言寄從腰間取出一把摺扇,“唰”的一聲打開:“陸將軍這樣彎着腰只怕看不見月亮呢吧?”
“我……”陸挽傾一時語塞,畢竟偷聽的人是她,但還是一臉的不服輸:“你管我?”
“我是管不了你” 言寄無奈攤手:“但若是被王爺知道你偷聽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到時我一個文弱書生可救不了你。”
“哈?”陸挽傾倒是很鎮定:“我要是死了,先拉你當墊背的,誰讓你大半夜擾民讓我被迫聽到的。”
“這怎麼還賴上我了?”言寄哭笑不得。
“倒是你,”陸挽傾眼珠一轉:“你和這個王爺究竟是什麼關係?你知道他要做的事?你跟他有什麼勾結?”
“這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
“我早就好奇了,我差點死在顧寧手裡,醒來卻安然無恙的躺在顧寧府中,我和顧寧從未有過交情,若不是你,顧寧怎麼會輕易交出解藥?你和他究竟有什麼?”
“這還不簡單?”言寄合上手裡的摺扇:“我是堂堂一個丞相,他貴爲王爺也得賣我一個面子不是?”
“我的行蹤除了我和沈千行無人知曉,那你又爲何能及時找到受傷的我?”
“巧合而已嘛”
“你跟蹤我?還是監視我?”
言寄張了張嘴,看着眼前眼眶微紅的女子,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爲什麼要監視我?”陸挽傾盡量控制着情緒,柔聲道:“你可千萬別說是因爲擔心我的安危。”
言寄沉默半晌才緩緩道:“徐州危險,過幾日你傷好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帝京,今天先到這,回去睡覺吧。”
“你沒有資格管我。”陸挽傾說罷,不等言寄說話便回了房間。
言寄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嘆了口氣。
“主子!”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從黑暗中出現,單膝跪地,腰間掛着一柄彎刀,臉隱在面具後,面具上繪着不知名鬼神像,在夜色下顯得十分詭異。
言寄撐開摺扇,慢悠悠搖着。
“如何了?”
“回主子,”黑衣人站起身:“她要見你。”
“哼,”言寄冷哼一聲:“走吧,那就去會會。”
夜晚的徐州城格外安靜,四周燈火已滅,只有月光溫柔爲行人指明道路。言寄和鬼麪人穿過長街拐進一跳小巷,一間簡陋的平民屋還亮着燭火。
昏暗的房間裡,紅衣女子將修長的手指伸到燭臺下,一滴滾燙的蠟滴落在指尖 ,刺痛感由指尖傳至全身的血脈,是活着的感覺。
惜夢把凝固了的蠟油擦在桌上,留下一道暗黃的印痕。
“嘎吱”一聲木門打開,手執摺扇的翩翩公子出現在門口,揹着月光,迎着燭火。
言寄揮手屏退身後的黑衣人,隨即坐到惜夢的對面,兩人隔着一盞燭臺對視。
“您將我劫來,”惜夢輕笑:“卻將我晾在這小破屋三四天,是什麼絆住了言大人?”
言寄沒有回答,面無表情道:“你想清楚了?”
“是!”惜夢收起笑容:“我給大人您想要的,大人給我我想要的。”
“這個交易很划算。”言寄笑了笑:“對你來說。”
言寄關上木門,一衆黑衣人已侯在外面,每個人臉上都戴着各式面具。
“看好她!”言寄冷聲下令,衆人不置一詞,立馬隱入黑暗,不見蹤跡,只留下先前那個鬼麪人。
“主子,王爺那邊情況如何?”
“你們只要把人給我看好就行,其他的無需過問。”
“是!”鬼面說完也轉身隱入黑暗。只留下言寄一人。
木屋內燭光閃爍,女子曼妙的身影被投映在窗上,她託着下巴盯着明明滅滅的燭火發呆。
那晚言寄在路上遇到了倉皇逃竄的惜夢,遇到,不如說是惜夢主動朝他們行進的方向逃竄。
言寄還是來晚了。等他趕到樹林時,陸挽傾已經身受重傷昏倒在地,濃黑的血浸透了她半邊肩膀,眼角傷口的血染紅了半張臉。
他總是來的太晚,總是等到她滿身是傷才姍姍來遲。
言寄以惜夢威脅,逼清平王顧寧交出解藥,陸挽傾的眼睛和肩膀纔算是保住了,他差一點就害她失去一隻眼睛,害她餘生不能再用劍,害她一無所有。
言寄回過神來,小屋內光影未滅,他轉身步入黑暗。
言寄回到王府偏院時,陸挽傾房裡的燭火已熄。言寄推開門,榻上的女子睡得深沉,眉頭緊鎖,臉上有細密的汗珠,碎髮溼噠噠的黏在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言寄拿了塊打溼了的帕子,仔細擦拭陸挽傾的臉,一下一下拭去黏膩破碎的汗。
收拾完水盆和帕子,言寄才閒下來安靜的坐在牀沿凝視陸挽傾的臉。
四年未見,她身上又添了許多深深淺淺的傷痕,臉上除了眼角那道新傷其他很多都淡得幾乎看不見,但是她身上其他地方的傷便多得不可勝數了,那日大夫爲陸挽傾處理傷口時,言寄便侯在一旁,他親眼目睹陸挽傾右肩及右臂上的許多傷口,新傷覆舊傷,大大小小的疤痕便有好幾處。這些年她在北啓過的是什麼日子,他不得而知,不配過問。
坐了稍許,窗外明月隱去,星光也開始暗淡。天快亮了。
陸挽傾被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和刀兵相接的喧鬧聲吵醒。
陸挽傾猛地從矮塌上坐起身,軍帳外人影與火光交錯,嘶喊聲與刀劍聲交疊。陸挽傾衝出營帳,火光沖天,屍橫遍野。
陸挽傾一路衝到主帳,陸林已受了重傷。
“大哥!!”陸挽傾在營帳外被人按住肩膀,她從翻飛的門簾裡看見裡面的人胸口插着箭羽,血在火光照耀下顯得刺眼無比。
“帶她走!”帳內的人沉聲吩咐,每吐一個字就嘔出一口血。
“大哥!!!”陸挽傾嘶吼着,卻無法掙脫桎梏,她任由人拖着,後頸傳來一陣劇痛,陸挽傾的視線開始模糊,嘶喊聲,刀劍聲,火光聲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一曲悠揚的簫音。
陸挽傾緩緩睜開眼,她還躺在清平王府的牀上,窗外已天光大亮。
陸挽傾擡手拭去眼角的淚,夢中的刀光劍影早已是過去,可陸挽傾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到大哥從北啓城牆上墜落,身上插滿箭矢,他的鎧甲被染成血色,紅過天邊的晚霞。
“陸大人醒了嗎?”門外傳來沈千行的聲音:“言兄說找到了惜夢的線索,你要不要去聽聽?”
“嗯”陸挽傾收拾情緒答應着:“沈兄先行,我隨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