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溫塵以爲秋語嬋真的**病又犯了,擔心不已,皺着眉上前坐到牀邊,“胃疼是嗎?”這樣說着就立即拿出一個瓷瓶,這還是前幾天她受傷時泉七給的那瓶治胃病的藥。
秋語嬋眉間掩飾不住訝異,她沒想到這個人會這麼急,那眼裡的焦急和關心似乎並非演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一汪清泉忽的被蕩起了波浪,不得不讓人好奇。直到他將藥丸送到嘴邊她纔回過神,立即偏轉過頭,微涼的脣恰好碰倒他瑩白的指尖……
他微顫。想起那天的荒唐……
“我沒事,裝的。”淡淡的嗓音沒有任何的壓抑和痛苦,他才放下心來。
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那就好。”眉間的舒展如同流雲萬千姿態,自成風流。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難道真的任由別人一再僭越還一味忍讓?
秋語嬋愜意的靠在一邊的牆板上,然後眯起眼睛說道:“總不能坐以待斃,我記得,朱越是負責青尋酒莊的產出和產地,也就是說他的活動範圍並不是在江城。”
“你是想要給他找點事情做?”他雖然是在問,但用的卻是肯定語氣,接下來就將信息說給她,“朱越主要負責的是江州蘇城一帶,這一次會突然回江城,表面上是例行的報告,而事實上,卻是江州的酒出了問題。”
秋語嬋直起身子靠近他,從剛剛的短短几句話,她似乎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江州的酒?”
顧溫塵身子緊繃,但還是不緊不慢地說:“對,有人說,他負責的酒水摻了水,是假貨,以至於一時間江州地區,青尋酒莊的名聲可謂是一落千丈。”
“是嗎?”她眼裡有點冷,這大概也是酒莊的生意極度銳減的原因,可腦海裡忽然劃過那雙銳利的眼,覺得不可思議,“那個朱越,看上去不像是個草包。難道說是故意的,或者說是被有心人陷害?”
這個人眼中的算計沒逃過他的眼,她身穿單衣,因爲身子前傾,導致蓋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青絲散開,柔和了菱角。他無奈一閃而過,伸手拿過一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然後繼續,“不管是哪種可能,只要我們說是被陷害的,那就是被陷害的。”
至於是誰陷害,這就不好說了!
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想的,幾乎和她靠在了一塊。
秋語嬋掩飾不住震驚和探究,沒想到他能和自己在工作上如此契合,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在自己說了含糊不清的話就可以直接知道了她的目的和打算的,儘管泉七跟在她身邊了這麼久,但這種默契也只限於她在吩咐命令時,那個人能夠可以很好地掌握其中精髓。從來沒有一個人如他……如他這般……而這種震驚直接讓她忽視了他剛剛那親近的舉動。
顧溫塵感受到她的複雜,被人看穿了心思想要防備,但又有種找到知己的興奮,很矛盾,很難說,讓她不知所措。
彷彿沒有感受到她的情緒般,自顧自的問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那麼嚴重的胃病?”這個話題轉換地並不高明,但是他做得卻很自然,甚至是讓人隱隱相信就是這樣沒錯,沒有絲毫的違和。
儘管不想被他牽着鼻子走,可她也問不出“爲什麼你總是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的這樣曖昧尷尬的話,只好順着他的話接過去,“沒有,以前吃飯總是沒有規律,再加上飲食的口味頗重,傷了根基。”這番話似乎可信,但他也知道,就算不是真話,那她說出口的,也必須是真話。
試問堂堂一個秋蟬山莊的大小姐會在飲食上被剋扣嗎?自然不可能,沒有規律的唯一原因是身體主人的意願,無人敢強迫,而爲何她會飲食沒規律嚴重到直接損了胃的根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不願說,那他便識趣地不去問。
“我看了這個胃藥,能止住一時的痛,卻不能起到很好的治療作用,我給你研製了一副藥,你試一試看可不可以起到作用。今天會讓樂晚將藥送過來。”
秋語嬋着實沒料到他會這麼用心,而且還直接行動,讓自己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感動之餘生出了幾分欣喜,同時也爲他沒有追根問底病因而暖心,“謝謝。”
謝謝?倒是不失禮節。
疏離客套。
顧溫塵不可察覺地苦笑,可終究也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低低嘆了一聲,如青山浮雲的薄霧被吹開,露出溫潤清雅的一角。
“我回去佈置一下江州那邊,你先裝一裝吧。”說完就起身往門外走去。
他的背影一如曾經,優雅筆直,如不敢褻瀆的蓮莖,搖曳生花,風華難掩,可這一次她莫名的覺得這人闌珊落寞。
不禁腦袋思考,話就脫口而出,“那你待會再過來和我說說你的想法。”語畢,她就後悔了。
顧溫塵驀地轉過頭,沒有漏過她眼中的懊悔,但他淺淺勾起嘴角,“好。”
等看到他出去後,秋語嬋才細想了一下接下來的打算,可是,一個很明顯地問題出現,那就是每一次關於江湖中的事情,顧溫塵都瞭如指掌,兩個人在討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情報庫!可他是如何得知的這些情報?比如,朱越的失職,在江湖裡並未傳開,而且可以說很多人都不知道,由此可見,朱越是特地抹去了這件事的痕跡的,且保密工作做的良好,然而,那個人輕輕鬆鬆地說出來,彷彿天下皆知般。如此隱秘的事情,那個人如何迅速又準確地知道這些信息的?
她在暗地裡猜測,想要讓人去查一查,但終究沒有,很多事情,一旦開始了,那麼,也意味着他們彼此的信任已經是毀於一旦,就算有所懷疑,但那個人,畢竟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
想到從小一起長大,她的眼神就暗了暗,皺起眉頭,壓了壓太陽穴。秋語嬋一直都不明白,曾經他們兩個也算得上是親密無間,怎麼到後來,就會變成了疏離模樣,甚至那個人還會如此討厭自己。
她想不通。
五歲那年,她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那個人身後,在後面吵吵嚷嚷,凝煙也會加入他們,去山上到處亂鑽,去河裡弄兩條不大不小的魚,有些時候也會捉一些亂七八糟的昆蟲,那個時候,凝煙就愛拿蚯蚓來嚇她,畢竟那個東西太噁心而且像是蛇,所以她見一次躲一次,那時候,顧溫塵就會幫自己,責怪凝煙,有時候凝煙過分了他還會保護她,像一個小大人呵護着她。
六歲那年,她嚷嚷着要嫁個他,當時他一臉疑惑,卻笑着答應,說給她幸福,讓她快樂。他會揉着她的腦袋,一臉的寵溺,笑着說“傻瓜”,也會偶爾偷偷跑出來,帶她去街上吃她喜歡的桂花糕,甚至在晚上打雷的時候,他也會悄悄來哄她,陪着她。不過也幸好,正是他的體貼無微不至,讓她漸漸從父母的淡漠中緩過神來,得以有勇氣去面對。
那個時候他寵着她,寵得無法無天。
七歲那年,他更多日子呆在了他自己的家——顧氏山莊,來秋蟬山莊的日子漸漸減少,可每一次,都會給她帶很多稀奇的玩意,依然會有她愛吃的桂花糕。
可是後來……後來,都沒有了。
這些年她也會偶爾地想,如果當年沒有被凝煙蠱惑,沒有一時貪玩,她現在或許還享受着那個人的溫暖,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如果。
當年她和凝煙被綁架,關在一個黑屋子裡,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太多的細節她忘記了,或者說,她不敢去想,只記得後來,門被打開的時候,那個人溫軟的眉眼,再也沒了昔日的寵溺,只有滿滿的寒意……
在那之後,他對凝煙就格外的好,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可是,對於她,永遠冷靜執持的模樣,嚴厲苛刻的要求,壓得她喘不過氣,也在她脆弱的時候,不曾給過鼓勵,他的溫暖,此後成了凝煙的專屬,他似乎想要竭力地去補償綁架帶給凝煙的陰影,然而,從來也沒有人問過她,那起綁架給她秋語嬋帶來了怎樣的影響,也沒有人會去想,之所以被綁架,不是她的錯,而是凝煙的興致所致。
但是,沒有人會去想這個,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凝煙在那一場綁架後,渾渾噩噩地休養了一個月,而她秋語嬋,只是在牀上僅僅呆了兩天而已。也沒有人會知道,那兩個夜裡,她在夢裡哭得聲嘶力竭,恐懼和無助佔據了整個心房,睡覺時的被子,似乎都是那貼在臉頰的匕首,冷冷地威脅着她。
大家以爲她心理承受能力好,以爲她毫無大礙,卻不知道,是她在逼自己,把自己逼到一定程度上,那些軟弱就會很好地被隱藏着,也在自我催眠着,那一場帶着血腥的綁架是一場可怕的夢。
他們都忘了,那個時候,她也只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