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昨晚那一番摧殘讓顧家安幾乎一宿未眠,她瞪着兩個大眼睛,瞅着牆角的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發呆,腦子裡都是周正廷猙獰的面孔。
她很奇怪,自己本應痛哭流涕地要死要活,或者咬舌自盡,或者捅他個十刀八刀,又或者跳崖明志,但她卻什麼都沒做,除了無助,她甚至連恨他的勇氣都沒有。
身體除了冷,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事實上,兩人合二爲一的過程,讓她有了人生對於情/欲的第一次體驗,她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只是讓她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停不下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無恥,就像自己曾痛斥杜紅綃的那樣,毫無羞恥之心。
周正廷赤/裸着身體看着窯洞的棚頂,醉意全無,轉過頭,他瞅向身旁毫無動靜的顧家安:她背對着自己,瘦削的肩胛骨隨着均勻的呼吸輕輕聳動,這讓他不禁對自己昨夜的衝動有些後悔,可他心裡清楚,如若一切重來,他依然無法自控。
事實上,真正讓他驚訝的是,自己昨夜那不可抑制的怒火,他已經很少如此失控了,上一次還要追溯到十年前他失去蔓枝,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從炕上坐起身,他摸索着撿起四處散落的衣褲,忽然瞥見顧家安身下的一處血漬,心不由地一緊,攥緊了拳頭,他心煩意亂地穿戴整齊,轉身又看了一眼依然毫無聲息的顧家安,輕聲下炕推門出了窯洞。
門外,一臉焦急的小六子站在院子中央,看見周正廷出了門,趕忙迎上前來,叫了一聲:“二當家的”,瞧見他一臉的晦氣,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周正廷瞅了他一眼,沉着臉沒說話,接過小六子遞來的熱毛巾,他擦了把臉,問道:
“什麼事”
聽見周正廷問話,小六子連忙壓低了聲音回道:
“二當家的,來接顧小姐的人上山了”
小六子的話讓周正廷心頭一動,他放慢了手裡的動作,看似不經心地問道:
“來的是顧傢什麼人?”
“上山的人不是顧家的,是汴京保安團的王團長”
小六子話一出口,周正廷心裡咯噔一下,他回頭瞅了瞅身後的窯洞,把手巾遞給小六子說道:
“人在哪?”
“正在聚義廳裡和大當家的說話”
“去”衝着小六子一努嘴,周正廷說道:
“到前院叫上老虎幾個兄弟,我不回來誰也不能帶走顧小姐”
“是”
小六子得了周正廷的吩咐,趕忙跑向前院去找周正廷的心腹李老虎。
看着小六子跑遠的背影,周正廷心裡打定主意,他將石凳上的皮襖穿在身上,三步兩步便出了院子。
聚義廳裡,杜雄氣定神閒地端坐在太師椅上,他瞅了一眼坐在旁邊哼着淫詞小調的魏武,衝着坐在下首的汴京保安團團長王軫笑道:
“王團長一路辛苦,我讓人備了幾樣清粥小菜,用過早飯再做清點如何?”
“不必了,還是早些清點錢糧爲宜,我要趕在中午前帶顧小姐下山”
一個清越的男聲響起,開口說話的男子正襟危坐在藤椅上,穿着一身藍灰色的軍裝,和周正廷一樣剪着清爽利落的短髮,五官極爲俊朗,身姿矯健挺拔,一看便知是行武出身。
此人正是顧家安的未婚夫——汴京保安團團長王軫。
見王軫並沒有給自己面子,杜雄也不勉強,他輕輕頷首,示意魏武等人清點顧之賢送上山的錢糧數目。
“稻米300擔,銀元一萬枚,絲綢80匹......”
聽着魏武高聲唱報,杜雄陰鬱的臉上漸漸有了笑意,他衝着面無表情,神情冷淡的王軫笑道:
“顧老爺此番倒是真心誠意,下足了功夫,請王團長回去轉告顧老爺,就說他的心意老夫領了,削牙峰從此與河谷地顧王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屆時還請王團長高擡貴手,不要再與我削牙峰爲難”
說罷,他雙手輕輕抱拳作了作揖。
聽到他的話,下首的王軫依然沉着臉,冷冷地開口道:
“大當家的話我自會轉給顧老爺,至於保安團與削牙峰的恩怨,只要大當家的不越過我的底線,我自然也不會與你爲難”
“好,既然王團長話說的透亮,我杜雄也不含糊,老三,去你二哥院裡把顧小姐請出來”
“是,大哥”
魏武得了令,擡腳要走,卻不想周正廷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沉着臉,眼睛在廳裡掃了一圈,視線掠過王軫,卻並未停留,雙手抱拳衝着上首的杜雄緩緩說道:
“大哥,你要送顧小姐下山?”
杜雄瞅了瞅他,眯縫着眼睛答道:
“沒錯,二弟,顧老爺送了錢糧上山,我沒有不放人的道理,快去請顧小姐出來,讓她跟着王團長速速下山,好與顧老爺團聚”
周正廷瞅着他,半晌,冷笑了一聲,道:
“大哥,恕我難以從命,顧小姐的事除了我以外,旁人做不得主”
聽到他的話杜雄一愣,隨即面色一沉道:
“二弟,現在是什麼時候,莫要胡來”
“大哥說笑了,我做事從不胡來,更不開玩笑”
周正廷冷着臉,說話擲地有聲。
“你要作甚?”
周正廷的話讓杜雄忽然有一絲不好的預兆,他擰着眉睜大了眼睛問道。
而坐在一旁的王珍軫依然面無表情臉,看不出喜怒,只是看似不經意地拿起桌上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擡眼向周正廷瞅去。
沉默了片刻,周正廷緩緩地開口:
“我與顧家安拜過天地高堂,行過夫妻之禮,她便是我的妻子,她的事自然由我說了算”
站在杜雄身旁的魏武見狀,趕忙說道:
“二哥,當初你與顧小姐的婚事不過是一時權宜,做不得數的,現下王團長親自來接人,咱們還是趕快放人吧”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何況我與家安已有夫妻之實,她若要下山,也自當是我親自護送纔對”
“什麼?”
周正廷的話讓在場的衆人都大吃一驚,他們原以爲周正廷與顧家小姐不過是名義上的假夫妻,卻沒料到兩人不知何時做了真夫妻,當下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找死!”
只聽“啪”的一聲巨響,一隻茶碗被狠狠地擲在地上,摔得粉碎,剛纔坐在藤椅上泰然自若的王軫已站起身,槍口對準了瞅着他連眼都未眨一下的周正廷。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一旁的魏武趕忙上前打圓場,
“二哥,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莫要因爲一時痛快傷了咱們與顧王兩家的和氣”
周正廷瞅着他笑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與家安確實做了夫妻,你若不信,把她叫來一問便知”
“周正廷,你可知道顧家安是何人?”
見周正廷言之鑿鑿,王軫心下一沉,黑着臉問道。
轉過身,周正廷瞅向面色陰鬱的王軫,語氣輕蔑地說道:
“知道”
輕輕咧了咧嘴角,他接口道:
“顧家安是河東顧家的千金,也是你王團長的未婚妻”
“既然你什麼都清楚,還敢動我的人!”
王軫見周正廷並未將自己放在眼裡,心裡頓時起了殺機,他舉着槍,朝向周正廷步步緊逼。
“你我屢次交手都未分出勝負,我敬你是條漢子,今天我不想動手,你自行了斷吧”
“哼,就憑你”
“怎麼,害怕了,那我就親自送你一程”
王軫“咔噠”一聲拉上槍栓,把槍口對準了周正廷,聚義廳裡的土匪見狀,呼拉拉地一下子也都拔出了槍,兩隊人馬眼瞅着劍拔弩張,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