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裡,杜雄坐在上首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煙,坐在下首的周正廷緊皺着眉頭,按捺不住地衝他說道:
“大哥,你讓我去吧,王軫是衝着我來的,我要下山和他決一死戰”
看了一眼情緒激動的周正廷,杜雄放下了水菸袋,老謀深算地沉聲道:
“你糊塗,明明知道他是衝你來的還要去送死,他們是什麼裝備,那是人人都配了火槍的,咱們山上才幾桿子那玩意兒,還是些土傢伙,犯不上跟他們硬碰硬,先叫你三弟下山去探探虛實,再做打算”
“他是衝我來的,不拿走我的命,豈肯罷休”
周正廷咬了咬後槽牙,眼神狠戾地道。
擡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杜雄又啪嗒啪嗒地抽起了水煙,慢條斯理地道:
“我琢磨着還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聽到杜雄的言語,周正廷趕忙問道
“你帶幾個人從後山下去,掏了他王家的老窩”
頓了一下,杜雄眯縫着眼睛兇狠地說:
“只要掏了他王家的老窩,就不怕他王軫不下山”
“好,那我即刻下山”
周正廷站起身,衝着杜雄一抱拳轉身就要走,卻不想被杜雄一把叫住:
“二弟莫急,我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轉過身,周正廷看向杜雄,沉聲道:
“大哥還有什麼吩咐?”
看了看神色焦急的周正廷,杜雄開口道:
“你此次下山目的明確,就是要控制住王家一家老小,但莫要傷了他們性命,這是我們和王軫談判的籌碼,二是不可節外生枝驚動了官府,若是出了差池,我怕你難以脫身,僅此兩點切記”
“大哥放心,弟弟記下了”
輕輕一抱拳,周正廷深吸了口氣,轉身匆匆出了聚義廳。
看着窗外懸在空中的一輪皎月,顧家安思緒萬千,這段時日她乖乖地在祠堂裡省身,院外之事全然不知,今個下晚才從小翠嘴裡得知王軫到顧家來提親的事兒,聽說他之後便領兵上了孃兒山,顧家安在心裡琢磨,他爲何要如此,明知道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卻還要一心求娶,她弄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爲。不過,此時自己已無暇他顧,顧家安心裡清楚,以王軫睚眥必報的性格,他上山無非是想要了周正廷的命,說到底心裡還是介意自己的事。
想到這兒,顧家安便不想再嫁了,她不想與自己未來的丈夫心裡存着芥蒂過一輩子,因爲那可是一輩子呀,它那麼長,長得足以讓自己在這漫漫的時間長河裡逐漸枯萎。
推門走出閨房,外面的世界靜悄悄的,除了天空中的皎月和夏夜的蟲鳴,沒有一絲雜音,爲什麼這個世界這麼安靜又這麼寂寞,顧家安心裡滿是傷懷,她忽然想哭,原來自己是這麼弱小,弱小到幾乎微不足道,弱小到任何人都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即便她是顧家的小姐亦逃不掉。
“小姐,天涼兒,回屋吧!”
小翠極合時宜地出現在迴廊上,手裡拿着披風,輕聲說道。
瞅着一臉擔憂的小翠,顧家安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回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小姐......”
小翠看着顧家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周正廷站在迴廊的陰影裡,看着近在咫尺的顧家安,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他有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可是卻不能。
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無論是介於懸殊的身份還是自己曾經對她做的種種,他都無顏對她。
所以,只要這樣就好,遠遠地看着,不要再靠近,亦不會再有傷害。
此時的王家大院裡一如往常,在外面絕看不出有任何異常,可就是在這樣的平靜下正暗流涌動。
王家一家老小几十口人此時都被扣在正堂裡,手腳被反綁着,嘴裡塞着破布頭,李老虎幾人手裡握着匣子槍,眼神警惕地盯着衆人。
“大哥,二當家的還沒回來?”
一個手下着急地開口問道。
“是啊,二當家的怎麼還沒回呀?”
李老虎看了看身旁一衆心急如焚的兄弟。
“二當家說他去去就回,片刻的功夫”
“這天都快亮了,夜長夢多,何況這麼多人怕是要出亂子”
李老虎緊皺着眉頭,咬了咬牙,
“好,不等了,把這些人都押到後面的佛堂去看好了,若是有人敢亂動,就......”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王老爺見狀一顆心都涼到了底,他怎麼也沒想到孃兒山上的土匪敢下山來打劫,而且還是到他王家來放肆,當即就搬出保安團這張招牌,卻不想這幫土匪壓根就不買賬,嘴裡罵罵咧咧地嚷道就是來收拾保安團的,王老爺這才意識到,兒子帶人上山剿匪,卻不想被這羣土匪斷了後路。
他現在就盼着兒子能即刻下山解了家裡的危難,可以眼下這情形,怕是連消息都送不出去。
一想至此,他忽然喉頭一口鹹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王家衆人見狀紛紛撲上前來,卻被土匪們一個個打罵着拽開,眼睜睜地瞅着王老爺漸漸沒了生氣,但又畏懼於這幫匪人的刀槍棍棒,不敢貿然上前......
靜靜的夜裡,王家的佛堂裡一片哀慟,女人們的哭聲此起彼伏,只有那尊高高端坐的白玉觀音面含慈悲地冷眼旁觀着一切。
李老虎看着躺在地上沒了呼吸的王老爺,又瞄了眼蹲在地上哭作一團的王家人,心煩意亂地吼道:“哭什麼哭,再哭全老子送你們見閻王”
他這一嗓子倒是着實把王家的女人們嚇得不輕,她們畏縮在牆角再不敢出聲,眼神裡滿是驚懼。
突然,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李老虎見狀,忙示意手下前去查看。
門外,顧之賢帶着家丁和府衙的一衆人等高舉着火把,把王家大院圍得水泄不通。
“老爺,院子裡有人”
“你們幾個撞開大門,見到賊人格殺勿論”
顧之賢緊皺着雙眉,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陰晴不定,他此時胸腔劇烈地起伏,心緒難平。
在這河谷地還未有人敢明目張膽地與他們顧王兩家過不去,今日忽然聽到王家幺兒來求救,着實把他嚇了一跳。
是什麼樣的賊人敢如此大膽,他今天倒是要好好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