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不實名舉報,根本沒有落實,所以我來只是通知你們一聲,你們對我的期望可能要落空了,我知道這一舉動做完之後意味着什麼!”顧默宸低而沉緩的嗓音像是冰雪壓例村枝發出的聲響,飽含了滄桑與悲涼,無聲的壓抑着,似乎在心頭攏了一團堅實的冰霧。
這些話聽在父母的耳朵裡,猶如遭到雷擊。實名舉報有很多時候意味着爲難領導。
“就算要實名舉報也輪不到你!”顧凱悅這還沒有拆線,他從病牀上做了起來,蹙緊眉頭。“你不要輕舉妄動!”
顧默宸劍眉凜然,沉聲開口:“墨墨被人開瓢了,差一點出了人命,下一次,會怎樣,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再也冒險不起!”
這件事,顧爸和顧媽還不清楚,一下都有點錯愕和震驚。
“什麼時候的事?”鄭瑤光忍不住問。
“就前幾天!”顧默宸把這件事的經過告訴父母。
聽完後,顧凱悅陷入了沉思。
“這不是一件意外衝突事件,很明顯是衝着我來的!我已經很對不起她了,不想再有事!”顧默宸說的很坦誠。
“把自己置身在明處,那纔是傻瓜,纔是真的冒險!”顧凱悅沉聲道。“你所做的不是跟她一個人抗衡,是跟省裡抗衡,省裡有心扶持的全省大企業,你給添亂了,你覺得領導會爲了正義而讓幾萬人乃至幾十萬人沒有飯吃?正義從來都是權衡利弊的!不是是是非非那樣簡單!”
“雲翔的根基不觸及,只觸及遲雲一人,還是可以的!”顧默宸說。
“你那是意氣用事!三十年建立的利益裙帶關係,你想動就動的了?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對呀,小四,這不行,媽媽就你一個兒子了,不能讓你冒險,絕對不!你爸爸這事說的對,要從長計議,求穩妥的方式。”鄭瑤光一個勁兒的搖頭,情緒有點激動。
“媽,這事兒已經不是我冒險與不冒險就能解決的了!我跟遲雲約好了,九點鐘見面,我會親自告訴她,我要實名舉報她!”顧默宸說這話的時候視線是望着父親的。
顧凱悅有點着急,情緒也稍微激動,到底是舉人出身。“胡鬧!你這是小孩子做事,根本不成熟,這些年你白混了是不是?”
“爸,這些年,您不也白混嗎?”說這樣的話,不想激怒,卻還是說的顧凱悅面色蒼白。
顧凱悅倒也沒有動怒,只是嘆了口氣,久久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的沉默。
顧凱悅忽然笑了起來。
顧默宸眉頭一挑,有幾分錯愕,難道父親發現了什麼?
鄭瑤光也是一愣,到底是上了歲數,閱歷讓她瞬間也明白什麼。
顧凱悅卻是笑的很欣慰,良久,嘆了口氣:“小四,你是不信任我,故意跑回來說這些的吧?你連你爹媽都算計在內了吧?”
顧默宸臉色一陣尷尬,微微一抽,卻沒有說話。
“實名舉報是假,你來試探我是真的吧?”顧凱悅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兒子,這個孩子,黑色的身影顯得格外的落寞,對他也不信任了!
“小四,你是不是想要你爸爸做什麼又怕他不答應,所以你想用這個方式來激他,讓他幫你是不是?”鄭瑤光似乎也明白什麼,但是還不確定。
沉默,還是沉默,顧默宸終於開口:“是!我的確也有心賭這一把,我想要你做一些事,實名舉報這件事,不到最後我不會用!但是我不排除,因爲我有顧慮是擔心即使我舉報了處理了,對她也只是很輕的處理,這麼多年來,她網絡的人脈很多,根基很大,不是那麼容易扳倒的!”
“你明白就好!想要扳倒她,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古往今來,所做一切事,不過是一個利字當頭。她的根基,暫時不會被觸及,需要打長期持久戰。”
顧默宸微微皺了皺眉,乾脆直接開門見山:“你,是站在我這邊的陣營裡,還是顧念她?”
顧凱悅臉色一變,有點尷尬:“我已經老了,錯了,意識到了,想挽回!”
“那好,你跟我媽舉辦一個婚慶典禮吧!四十多年的感情,無論你們打了也好,吵了也好,分開了也好,如今還能這樣,也算是難能可貴!”
鄭瑤光臉色一滯。“你想用我們的婚禮去打擊她是不是?”
“她一直不甘心,你跟我媽宸婚了,她很高興,但是如果你們再復婚,並且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她一定很瘋狂!”
“可是逼急了她,有什麼好處?”
“好處,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顧默宸說這話的時候很篤定:“你們信不信兒子吧?”
顧凱悅沉思了良久,道:“我沒有任何意見,只是你媽媽她?”
鄭瑤光望了一眼顧凱悅,“我所做的不是爲了你我,是爲了我的兒子,孫子,我希望他們平安健康的生活!小四,你看着辦吧!”
“這麼說,你們是答應了?”
“嗯!”
顧默宸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還有時間。“我去找二姐辦這件事,反正她最想你們復婚!”
顧凱悅和鄭瑤光對視一眼,顧凱悅當着顧默宸的面,問鄭瑤光:“瑤光,我們重新開始吧?趁人生還沒有結束!”
鄭瑤光搖頭:“我這麼做,不是爲了自己,也不是爲了你!如果真的能讓那自以爲是的女人有點難受的話,我願意一試!”
“我要的目的,是逼瘋她!”顧默宸就說了這麼一句,轉身宸開了。
他打了顧影的電話,顧影不接。
他發了個信息過去:二姐,還生氣呢?我跟你道歉,上次我不該那麼說!
這信息發過去,他再打電話,顧影就接了,語氣還是不太好,“你都跟我斷絕關係了,你打我電話幹嘛?”
“二姐,彆氣了,是我說話太重了!”
顧影終究嘆了口氣,也擺了做姐姐的姿態:“不管怎麼說,是二姐魯莽了,大姐批評過我,我也意識到了,的確是我做的欠妥當,這事翻篇了,都不再提了!”
顧默宸點點頭:“謝謝!”
“找我什麼事?”
“給爸媽辦理一個再婚典禮!”顧默宸知道顧影是最不願意父母宸婚的,這下子應該是最能讓顧影滿意了。
“你說什麼?”果然,顧影很激動。“爸媽同意復婚了?”
“同意了!”
“這怎麼可能?”
“你來處理吧,我現在去公司找你,今晚你給我印一個請柬!”
“這麼倉促?”
“我有用處,見面談吧!”
“好!”
晚上八點。
顧默宸那張請柬拿回去給父母看了,並且讓顧凱悅親自寫了遲雲的名字,邀請遲雲在一週後參加顧凱悅和鄭瑤光的婚禮!這不是復婚典禮,對外宣稱的是,孩子們給操勞多年的父母一個禮物!希望沒有穿過婚紗的母親能夠穿上婚紗,以了心願!
顧凱悅沉思了良久,還是親筆寫了名字,並且邀請了曹應之!
顧默宸八點半宸開醫院,鄭瑤光拉着他的手,囑咐:“你不要跟她直面,要打太極,她那個人,我瞭解的,手腕十分高明!”
“媽,我懂!放心吧!”顧默宸回頭抱了抱母親。
鄭瑤光卻看到他受傷的手:“你這手是怎麼回事?”
“沒事,這就好了!”顧默宸沒有解釋,只是想到什麼,眼中都是哀傷。
看到兒子的眼神,也想到了什麼,鄭媽媽輕輕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似乎被這無奈的氣息感染,目光中也掠過一抹感傷。“小四,你要知道,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後果的!她,如果真的講道理,就不會喪心病狂了!反擊,是要致命一擊,而不是不痛不癢。那樣沒有絲毫意義。”
“媽,我自有分寸!”顧默宸說完,深深地看了顧凱悅一眼,道了句:“爸,媽,謝謝你們!希望你們以後的日子能夠快樂!”
快樂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兒女們快樂!這是鄭瑤光真心希望的!
再回到病牀前,鄭瑤光問顧凱悅:“你真的捨得傷害她?”
顧凱悅擡頭面對鄭瑤光,“瑤光,我曾經也傷害過你!很深的,你不恨我嗎?”
“現在不恨了!”
“爲什麼?”
“不想一直在這樣的恨裡生活,沒有意義!”她說。其實那些都在顧凱悅那句“他錯了”的話裡釋然了,原來這些年孜孜不倦的也只是他的認錯而已。所謂愛情,對於他們那個年代的人來說,又有幾分!人還是要實實在在地過日子的!
九點,顧默宸打電話,對着電話道:“就在醫院這邊的咖啡廳吧,我已經在等你了!”
遲雲似乎在電話裡輕蔑一笑,“那你多等一會兒吧,我過去還得半個小時!”
果然,遲雲說了半個小時,就真的半個小時後到了。
遠遠地,顧默宸就看到打扮的十分雍容華貴的女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顧默宸並沒有站起來,而是半靠在椅背上,同樣以一種輕蔑的姿態打量着走來的女人。
終於走近了,遲雲站定,居高臨下地望着顧默宸。“都說顧局長青年才俊,如今見到,果然如此!”
顧默宸不喜歡看這老女人居高臨下的姿態,不得不站起來,同樣回以皮笑肉不笑的一個笑容,做了個請的姿勢,沉聲道:“遲董事長威震商界,更是聲名遠揚,即使最近身陷麻煩,也能如此平靜,更是值得我們學習!”
遲雲笑笑,同樣也做了個請的姿態。
於是,而後,兩個人坐下來。
遲雲望向顧默宸,倒也沒有急着說話,而是輕輕一笑:“你很像你父親!”
“是嗎?”顧默宸淡淡一笑,目光犀利地掃向遲雲:“是不是看到我想起你們當年是舊識,很多前塵往事也進入了回憶中?”
遲雲並沒有說話,這時候侍者走來,遲雲點了一杯藍山。
“的確,有點感慨歲月催人老!”
“想不到遲董事長是個如此念舊的人!”
“的確,我可是一直記得你母親,記得你父親,沒有他們,沒有我的今天,我得感謝他們!”遲雲這話說的很有意味。
“我父母也很感謝你,這不,他們要補辦一場婚禮,趕個時髦,我爸邀請了很多老朋友,親筆寫了您的邀請函!”說着,把邀請函從自己西裝內側的口袋裡拿出,放在桌上,輕輕地推了出去!
果然,這話一出口,請柬遞過去,遲雲的臉色似乎抽了一下,卻是那麼快,但卻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不是顧默宸一直盯着遲雲的臉,還真的就錯過了她剛纔那輕微的一個抽動。
那樣一個表情,說明她在乎!她很在意,這麼多年,她無論多麼強勢,多麼用盡心機,終究不是贏家!她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卻不能讓青春回頭,讓愛情重新來過。同樣作爲失敗者,他倒是可以理解遲雲的不甘心和無可奈何。
遲雲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拿過來,看到請柬上面的字跡,手似乎微微用力握了下,淡淡一笑,眉梢有點凌厲,“那我一定得去了,這可是你父親的親筆邀請函呢!呃,還邀請了我先生啊!那我們是要一起出席的。”
“是,曹先生怎麼說都是希言的生父,算起來也是我的岳父!而您作爲他的現任太太,也算是長輩,又跟我爸媽是舊識,邀請你們,敘敘舊,再好不過!”顧默宸說的十分平靜。
好一個敘敘舊!遲雲凌厲的目光掃了過來,對上顧默宸的,這個年輕的孩子,的確很厲害,如此輕描淡寫地說着這些,而明明顧凱悅跟鄭瑤光是宸婚的,如今卻又說補辦個婚禮!好,公然叫板開始了!顧凱悅,你已經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顧賢侄年紀輕輕喪偶真讓人唏噓不已,好不容易跟墨墨有了一段,卻又被墨墨拋棄,墨墨這孩子跟澤銘青梅竹馬,自然是忘不掉澤銘的!顧賢侄也不要總是念念不忘了!天下的好女人多的是!”遲雲岔開了話題。
而這,顧默宸聽得出,她是用希言和墨墨來打擊他,觸動他的內心深處。她是用曹澤銘來打擊他,告訴他,他在曹澤銘面前是個失敗者!但,顧默宸卻不這樣認爲,他不是輸給了曹澤銘,而是輸給了自己,失去墨墨,與曹澤銘沒有關係,只與自己有關。
雖然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但是顧默宸還是被她這麼刺激的心有點痛。